《越来越靠近》沧渚

15、第十五章

　　今天是周五，我打开资料室的门，还坐在凳子上看手机的成灿抬起头来。

　　“这个表已经写满了，还好进来的是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登记。”

　　“最底下的抽屉里有新的。”

　　成灿从军训结束那周起，就经常来这里，大多数时候比我来得还早，她俯下身拉开抽屉，老化的木凳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而且水泥地面上有很多凹凸不平的坑洼，凳体前后晃动着。

　　我从椅子侧面挤进去坐下，“你坐对面去吧，那边的地面都是平的。”

　　“我要挨着你坐。”

　　她拿起一张废弃卷子折成块，垫在木凳悬空的那只脚下面。

　　“你大扫除这么快？”

　　“今天轮到其他组了。”

　　感觉到今天的印刷味有点重，我又起身走向背后的窗户，很多老房子都会在下半墙面上涂一层绿漆，好像是叫墙裙来着，这个房间的漆刷得很粗糙，地面上和窗台上都溅了一部分墨绿色。

　　推开窗户，葡萄藤也一起被压在侧面的外墙上，新鲜空气带着植物的味道涌进来。

　　“外面的葡萄没有结果吗？”

　　“应该是才开学就被人摘走了。”

　　初三的时候我目睹过几个同学走进草丛里，把尚未成熟的葡萄摘了下来。

　　这时木门发出响动，成灿赶紧把手机收好，一个方便面头发，戴着口罩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我们两个同时看过去。

　　“温泉你在这啊，把这些文件放在第一个抽屉里，到时候会有人来拿。”她从包里取出文件夹。

　　原来是语文老师，她的头发烫了个大变样，本来发量就多，现在更加茂盛，让我联想到了泰迪犬，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有点认不出来。

　　我接过文件，“好的张老师。”

　　“这个是你同学吗？”张老师看向成灿，后者绷着脸，坐得板正。

　　“嗯，一个班的。”

　　第一个抽屉里面只放了本新华字典，我小学的时候也买过一本，我把蓝色的文件夹覆盖在上面。

　　“张老师好。”成灿对着张老师打招呼，眼光时不时偏向我这边。

　　张老师突然凑近，撩起头发展示给我们看，“你也好，别紧张嘛，我又不是你们的任课老师，我是羊毛卷老师，现在流行吧？”

　　成灿点着头，“是很流行，我在网上看到过。”

　　她得到满意的答复，笑着拨了拨头发，转身准备离开，“我要回家喂猫了，拜拜，造孽的高中生们。”

　　“拜拜。”

　　“拜拜。”

　　她在门口时又突然停下脚步，“对了，那个柜子里有我参加婚礼送的喜糖，你们拿去吃了吧。”

　　我打开柜子，里面确实放着四个红色的小礼盒，我全都取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老师挺有意思的啊，你初中老师？”

　　“嗯，语文老师。”我指着那些盒子，“你要这些糖吗？全部都给你了。”

　　成灿拿过一个盒子打开，把里面的糖都倒了出来，看起来像是那种大软糖，“我最近糖吃得太多，已经不想再吃糖了。”

　　“那等会带回去分给阳卓盺她们吧。”

　　“也行。”

　　我翻开作业开始写，成灿也跟着我打开了习题册，因为是周五，只有初三的学生会来这里，所以就没什么人。

　　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教室时，我看到荣茜的座位附近围了很多人，男生女生都有。

　　荣茜响亮的声音穿过团团重围，“重新下，你这马蹩腿了，别耍赖啊！”

　　“什么耍赖，我看错了而已。”

　　有人正在起哄，“班长，上啊，你不能输给她。”

　　听起来像是阳卓盺落入了下风，很快这场对决落下帷幕，荣茜获得胜利，嘚瑟到不行。

　　“班长带头下棋，你们是真不怕啊。”成灿从背包里取出糖，挨个递了过去。

　　荣茜故意摆出惊讶的表情，“才几个小时不见你们就结婚了？”

　　我坐上椅子时差点靠着椅背摔下去，左手支撑着右手抓住桌子，身体好像又变得不协调了，这只是很普通的玩笑话，我应该冷静下来。

　　成灿也和我一样不适应，“你嘴巴里就蹦不出什么正经话，这是老师给的，嗟，来食。”

　　荣茜面对嗟来之食偏过了头，“我也是有尊严的，除非多给我几颗。”

　　阳卓盺抢先一步接过糖果，“她嘴巴贱，一颗也别给她。”

　　“下个棋都输不起啊你。”

　　“你开心就好。”

　　星期五的作业比较少，所以教室里闹哄哄的，成灿也和以往的周五一样，写完作业还剩一节自习就开始睡觉。

　　大概还剩二十分钟放学，阳卓盺和体育委员站在讲台上，“同学们说个事。”

　　“运动会要来了，下个月二十号。”

　　一群人发出返祖了一样的欢呼声，因为运动会意味着可以多几天不上课，而且算是很正式的活动，除了高三以外，包括初中在内的所有班级都必须要参加。

　　“我和张原森商量了一下，决定安排如下:每个同学原则上必须参与，身体条件不允许的同学除外，想要开幕式表演节目的同学到我这里来报名，要参加体育项目的同学去找张原森同学报名。”

　　张原森接过话茬，介绍着一共有哪些体育项目。

　　成灿到现在还是睡眼朦胧的样子，她问我:“你准备报什么？”

　　“接力赛。”我每年运动会参与的都是这个项目，只有四百米，不用花很多时间训练。

　　她打了个哈欠，“那我也报这个吧。”

　　秋天是真的来了，桂花作为园林常用树种也遍布在整个学校里，随着照射进教室的阳光越来越多，气温升高，那股香味直接飘到了四楼。

　　窗边的同学纷纷拉上窗帘，终于是没那么刺眼，这节课是生物课，她的课过了一半，小蜜蜂突然没电了，要去办公室换一个，就先让我们自己看书。

　　她走后，成灿拉过我的手交握着，填补了我手指之间的缝隙，现在这种不是光带个耳朵听课的时候，我体会到了独臂人的不容易，成灿肯定比我还要辛苦，但她并没有放开手。

　　我侧过身问:“你抄笔记了吗？”

　　“她的ppt一放出来我就抄了。”

　　继续翻着书，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诶呀，诶呀。”这几个字伴随着小蜜蜂发出的刺耳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我们立马松开了手，回头，生物老师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你们俩这可太腻歪了啊，上课还要牵手手。”

　　扩音器正对着我，让我感觉耳膜都在震动，我觉得她根本不需要这台机器，嗓门本来就大。

　　这下全班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他们可能都不认识我和成灿，但不影响他们疯狂起哄，毕竟连自习课上有人摔个杯子都能骚动很久。

　　“上课还是要认真上，下课你们把手牵折了都没人管。”说完她走向讲台，制止了班上的哄闹。

　　我感觉脸颊有点发烫，不断晃着头，反正都是女生而已，别人肯定是转头就忘了，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流言传出来。

　　“为什么老师走路都没声啊，专门练过的？”因为被起哄，成灿的脸也有点红。

　　“可能是吧。”

　　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和窘迫，刚才这位老师说起，我也意识到我和她确实有点过于亲近了，那下次成灿再握住我的手我会放开吗？

　　答案是并不忍心这样做，我害怕她又会露出刚开学没多久，要我和她关系更好的那天晚上一样的表情，那样的脆弱不安，只要不太影响我生活的总步调，她做什么都可以。

　　又到了周六的下午，我决定回家一趟带几件秋衣，说不定哪天气温就会骤降，极有可能着凉，这里的天气就是如此。

　　成灿得知我要回家:“我送你吧，我们家离得不远，一块回去？”

　　“我还带了行李箱。”

　　她表情一滞，“那没办法了，小电驴带不走。”

　　家里空无一人，今晚绝对不会有人回来，我走进房间，坐在床上点了一份外卖，没什么事做我就在客厅里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封面火红的夕阳下风筝高飞。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书，买的书都是老师推荐的名著，确实是百读不厌，感情真挚又充满着力量。

　　天黑了，我拉开和衣柜门连在一起的卫生间门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房间里过于安静，闹钟指针转动的声音都十分清晰。

　　这样度过了几年，我早该适应了才对，我戴上耳机赶走寂静。

　　就只是小时候梦游，不小心走到了老家的荒原上，那里一片漆黑，月亮晦暗不明，耳朵边只有动物的狂欢，待到了天亮才有人找到我。

　　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家人也从未发现过我的这份恐惧，克服不了自己的懦弱，那就让身体遭受折磨吧。

　　昏暗的夜灯一直工作着，我睡得很早，闭着眼睛，感觉神经有点紧绷，然后我从一数到一百，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意识渐渐被吞没，醒来时已经是七点过。

　　我收拾好衣服，准备上午就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