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零号玩家》沉鱼落渊

9、第 9 章

　　又下雨了。

　　磁悬浮列车在摩天大楼间疾驰，原玦坐在最后一节车厢靠窗的位置，淡淡地看着雨幕中灰蒙蒙的珑川市。

　　抵御A级读心异能所需消耗的精神力大得可怕，她现在连后脑勺都在隐隐作痛，远处的高楼在她眼睛里出现模糊重影。零号让黎慕华难以窥见原玦真正的内心世界，但原玦需要在表层作好伪装，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饱受歧视的五等公民，来自地下区，吃了很多苦，如今终于进入执行局改变命运，对生存和新生活充满渴望。

　　黎慕华太过于依赖自己无往不利的读心异能，执行局对她的能力也过于信任，他们大概没想到连异能都没有觉醒的原玦竟然能抵御读心，这无疑为原玦获取信任增添了相当分量的筹码。

　　但局长白修筠的能力确实是非常大的威胁。原玦毫不怀疑只要她完全睁开双眼，零号肯定无所遁形，她的存在对原玦而言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剑，玩家落在执行局的下场一定不会好，要么被抹杀，要么变成实验对象从此被囚禁在实验室。

　　车窗的倒影里，原玦的双眼变成血一般的殷红。
　　“你又想杀人了。”零号说道，他透过倒影在凝视原玦，水滴噼里啪啦打落，两个人的身影慢慢融合在一起。

　　“没到那个地步，我只是觉得身边的威胁有点多。”原玦道，她可没自大到对S级和A级异能者产生想法，。

　　“那是因为你太弱，杀不了他们。如果你足够强，你一定会动手。”零号的话一针见血。

　　“所以我只是想想而已。”原玦说，执行局对她而言是致命威胁，她对可能杀死自己的人抱有杀心很正常。

　　她不打算在零号面前掩饰性情，反正他们现在是共生关系，想法是共通的。

　　“白修筠快死了，‘神视’不是人类之躯能承载的异能。”零号淡淡道。

　　“嗯，我看出来了，她探查我时眼睛和手都在流血，短期内她大概不会再对我使用能力。”
　　原玦说，白修筠的异能是以燃烧自己的生命力为代价的，那么珍贵的能力应该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她不认为现在的自己值得局长大人再次耗费生命。

　　“但是，你为什么会知道局长异能的名字呢？”原玦盯着倒影里零号的眼睛，可惜零号有意隐藏，她没能听到他的心声。

　　“你知道的东西很多。”原玦叹息，她用手指轻轻敲击着玻璃，雨水铺天盖地打到玻璃上，零号的脸庞模糊不清。

　　他不答问题，血红色的瞳孔冷冷地看着原玦。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何接青盯上吗？”

　　“因为他看我不爽？”原玦无所谓地耸肩，她何尝没发觉何接青对自己抱有敌意，何部长是一个非常精明且敏锐的人，他在会议上咄咄逼人大概只是为了逼出原玦的想法，以帮助黎慕华获取更多信息。

　　零号竟然点头了。

　　“何接青是一匹狩猎经验丰富的狼，这种人对血腥味有天然的敏感性，而你从来不知道收敛自己的杀心。”

　　原玦会意，长年累月战斗的洗礼会磨炼人的直觉，有类人确实能仅凭直觉就锁定目标。她还没怎么开始行动，就被A级的部长凭借直觉被盯上了。

　　挺麻烦的，她想。孤狼会锲而不舍追踪看上的猎物，不咬断对方喉咙誓不罢休，何接青对她的威胁远大于白修筠。

　　“当我告诉你何接青很敏锐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不是隐藏自己，而是想着怎么才能干掉他。”

　　零号静静地看着原玦，他非常完整地接收到了那一刹原玦脑子里的血腥计划，这个女人像一把染血的尖刀，尚且弱小但绝对不会弯折和后退，谁挡了她的路她就杀谁，面对鬼面蛛时是如此，面对何接青时依旧如此。

　　“躲藏是没有用的，被抓到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原玦轻声道：“比起坐以待毙，我宁愿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零号不再言语。

　　列车缓缓驶进珑川大学站，原玦三天前迎着暴雨从这里出发前往机场，她从那场恶战中活了下来，带着玩家身份和寄生在身体里的零号回到此处。

　　她回学校是为了收拾个人物品，执行局有为员工安排住宿，明天起她将搬入新宿舍——当然，这不过是明面上的说辞，原玦选择回来最重要的原因是珑川大学直属于政府，执行局的手伸不到这里，她可以为自己短暂争取到不被监视的时间。

　　下车后，原玦迎着暴雨撑伞走进校园，先是回空无一人的宿舍象征性收了会儿东西，紧接着直奔图书馆。

　　她的目标是女厕所——这里是是珑川大学内绝对不会装有监控的地方之一，她也无须担心有人在用异能追踪自己，珑川大学校园墙外设有一层屏障，任何异能都无法在校园范围内施展，更何况她身体里还有零号。

　　原玦选择了最靠里的隔间。现在她终于可以放心查看电子面板了，神父只给了大家十天时间，而现在距离当时已经过去了三天，很多玩家肯定已经有所行动，她需要了解情况。

　　面板的显示照例是“神创纪元”四个大字，三秒钟后画面消失，每一个APP上都标有小红点。其中的通讯APP上的数字达到了999+，不出所料群里炸锅了，三天内足以发生很多事，光是看完这些资料可能都需要两小时以上。

　　原玦点进通讯APP，发现有玩家自发建立了通知群，并把所有人都拉进了群内。群主是编号为39的玩家，群置顶公告写着：
　　1、为避免信息繁杂，本群只用于玩家发布【重要信息】，欢迎各位玩家积极分享情报
　　2、本群仅提供信息流通渠道，请各位玩家自行鉴定信息真伪
　　3、禁止发布无关信息，禁止闲谈，违者踢出群聊

　　初始群内的信息有上千条，原玦决定先从通知群入手。

　　通知群是在第一天中午建立的，39号玩家把所有人拉到一个群组并设置了群规，玩家们对这种自发行为还算认同，迄今为止里面只有二十几条信息。

　　【玩家39号】
　　根据群内发言，现对排异反应作出如下总结：
　　1、排异反应中，最常见的是体温升高、嗜血和性格狂暴化，部分玩家的躯干、外表也会发生变化；
　　2、被西大陆公民寄生后的12~48小时，是排异反应的高发期；
　　3、医院购买的处方药无法缓解发热、疼痛等症状；
　　4、部分玩家表明杀生和施虐有助于缓解嗜血症状；
　　5、夜晚的症状会比白天更加剧烈。

　　我现在把自己泡在冰水里，体温已经达到43度且仍在以每小时零点三度的趋势升高，物理降温有一点用，最起码我的脑子不会再像被烙铁烧一样难受了！

　　【玩家265号】
　　“我长出了两个手臂！上面还有绒毛！【图片】”

　　【玩家7号】
　　“亲们，我可以免疫鸡尾酒的副作用了！我现在无论喝多少鸡尾酒没有反应，它们变得像饮料一样普通！”
　　“【图片】可是当我给路人灌鸡尾酒时，他却一直在呕吐和抽搐耶！说明我们的身体在被强化对不对？我还没用力就轻轻松松把那个路人的头拧下来啦！【图片】【图片】”
　　原玦面无表情划过那几张血肉模糊的照片，然后点开7号玩家的名字，备注上：变态、危险。

　　【玩家749号】
　　“你们看看原始群，有些序号消失了！”

　　原始群是玩家们初次接触游戏面板时就有的群组，原玦点开那个群，右侧通讯栏按照编号顺序排列着所有玩家。她点击屏幕下拉，到78号的时候发现本该在其后的79号不见了，到187号的时候，其后的188、189号也消失了。

　　她斗胆猜测，消失大概意味着死亡。

　　【玩家62号】
　　“【图片】你们出现排异反应的时候倒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啊，我们市有人在下班高峰期时明目张胆砍人，我身体里的家伙告诉我是玩家干的！”

　　【玩家290号】
　　“我刚刚在魔种的操纵下杀了自己的邻居，为了避免自己再次失控，我让我妈把我绑起来并关进地下室了。我在杀人过程中完全没有意识，等回过神来他就已经死了，他可是B级异能者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幸好我这边常年混战，杀个人也没什么，但大家还是尽量把自己隔离起来吧，以免伤害到身边的人！”

　　原玦皱眉。
　　她有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因为自己身上并没有出现“排异反应”，便理所当然把副作用当成小概率事件，不足为惧。
　　实际上她才算小概率事件，原始群组里全是被排异反应折磨的玩家在求助与发泄，已经变异的玩家在苦苦挣扎，尚未出现症状的玩家恐惧不安，群组里充斥着愤怒与恐慌等负面情绪情绪。
　　原玦看完了一个玩家分享在群内的自拍视频，那个人的脖子里硬生生长出另一个头颅，两个头死死纠缠撕咬在一起，他的身体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画面里满地都是血。
　　视频看起来是在无人的空间内拍摄的，那如果旁边有人呢？或者玩家在公众场合中行动，“排异反应”突然发作呢？

　　变异带来的连锁反应才是最可怕的。

　　数以千计的聊天记录表明融合并不稳定，很对玩家可能会在与魔种融合的过程中失去理智或被侵蚀，可并不是谁都能保证自己能在绝对密闭的空间内撑过十天排异反应。神父和她背后的人相当于在东大陆投放了一千多个定时炸弹！

　　照这样下去，玩家身份暴露在执行局和世人面前也是迟早的事。

　　原玦刚想到这一点，通知群内就刷新了一条消息：

　　【玩家12号】
　　重要通知！重要通知！南风市执行局已经连同市行政机构立案调查“公民莫名陷入狂暴状态一事”，有一名出现变异症状的玩家被捕获了！各位接下来务必小心谨慎，执行局可能会在社会层面大范围逮捕玩家！

　　【玩家33号】
　　白鹭市【33，68】【98，24】【65，32】【74，2】【63，33】【55，86】
　　以上坐标□□安全屋，有意者私聊

　　【玩家476号】
　　北海市港口□□暴乱了，有成为玩家的帮派成员利用获得的能力在向北海市执行局复仇！她在短期内达到了S级异能者的强度，整个C区港口都被炸毁了，那个玩家在无差别屠杀所有活人，简直像个魔鬼！

　　【玩家566号】
　　寄生在我身体里的魔种想杀我！我快支撑不住了，他在控制我的身体ifdjvoirfnfjrr

　　【玩家98号】
　　我身体里的魔种也是，她醒来的时候一直试图引导我自残！各位玩家请对魔种抱有警惕，他们可能想杀死我们以夺取身体，就像寄生虫一样！

　　【玩家291号】
　　两分钟过去了，566号玩家如果还活着请在原始群发言，我身体里的家伙也不老实，我们想办法看怎么对付它们！

　　原玦退出通知群，她需要一点时间平复心情。

　　玩家变异，社会骚乱，魔种驱使下的人大开杀戒……一千多名玩家就像一千多根针，神父及其背后的人把玩家们狠狠刺入了东大陆的土壤，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玩家们来自不同地域，有着各式各样的身份，其中一些人具有反社会人格，或者原本就是罪犯。

　　各地执行局想必会纷纷着手调查此事，包括东大陆的首都中心城，住在悬空之城的大人物们大概也不会对玩家们坐视不理，西大陆魔种的入侵对东大陆而言是什么概念？如果没有那道屏障整个东大陆都会被西大陆魔种踏平，两者间的实力差距有天壤之别。

　　游戏的名字叫“神创纪元”。神父她们想究竟想做什么事？如果游戏到后期产生获胜者，那名玩家会变成什么样，又会得到怎样的奖励？

　　原玦在短短几分钟内思考了很多，最终她决定先抛开无意义的想法，先从眼前问题着手于。

　　现在她最好奇的莫过于“融合度”了。迄今为止都并没有出现过玩家们描述中的“排异反应”，零号也没有对她表现出攻击性，他出现时便救了她的命。

　　原玦再次打开屏幕，点击“属性”APP，她要一探究竟。
　　她点开了“属性”APP，上面显示：
　　阶段：孵化期
　　您与契约使者的融合度为：30%

　　原玦：多少？？？

　　她退出去点开任务栏，上面确实写着任务一是在十天时间内与契约魔种融合度达到10%。现在时间还剩下六天，她的任务一进度条是满的，上面赫然写着“已完成”三个大字。

　　下面有一条提示：恭喜玩家完成“任务一”，与契约使者实现初步融合。请前往“技能”栏领取您的奖励。

　　原玦闻言打开技能栏，里面有三个选项。

　　选项一：初级强化
　　您可以强化自己的身体机能，强化完成后您的身体素质可达到C级兽化系异能者发动能力时的程度（建议身体素质较弱的玩家选择）

　　选项二：初级激发
　　您可以激发自己觉醒异能，或进一步开发自己的异能强度（成功率为30%，建议暂未觉醒异能或异能等级较低的玩家选择）

　　选项三：初级隐匿
　　您可以抵御东大陆科技产品和A级及以下异能者的追踪、探测、读心等能力，使用频率为12小时/次；
　　您可以在一小时内改变自己的外貌与体征，使用频率3天/次
　　（建议有需要的玩家选择）

　　原玦点了选项三，犹豫一秒都是对苟命技能的不尊重。

　　界面显示：选择成功，您现在获得了“初级隐匿”能力。

　　原玦的大脑里多出了一些全新的理念，她能控制自己进行“变化”，可惜这个能力有次数和时间限制，她没法现场实践。
　　这真是这些天以来最令人开心的消息了，有了这个能力后她就不需要再成天提心吊胆，黎慕华的读心异能对她完全无效，何接青也很难再找到她的破绽。

　　她甚至能觉察到，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也对此感到满意。

　　“融合度30%是什么意思？”原玦问零号：“任务一对玩家的融合度要求只有10%，且通过目前群组的反应，很多人连10%这一关都撑不下去。我们两个的契合度是不是过于高了？”

　　别说排异反应了，她连异样都没怎么感觉到，零号的寄生没有带来任何负担，原玦甚至还觉得身体素质因为他的存在而提高了。

　　“我不知道。”
　　在原玦以为零号会和往常一样沉默时，他回答道。

　　他们心意相通，原玦知道零号没有说谎，零号也知道原玦对此确实一无所知。

　　“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我作为宿主？”原玦想知道她被选中到底是神创纪元的主使，还是零号自己的意愿。

　　“因为你在呼唤我。”

　　“听起来很抽象。你们都是因为被‘呼唤’才会现身吗？”

　　“我一直在沉睡，直到三天前被一阵异常强烈的牵引力唤醒。我睁开眼就看到快死的你，那阵能量也来源于你。”

　　“我……”

　　“时间到了，再见。”零号说，原玦能感到他在自己身体里慢慢安静下来，然后进入休眠。

　　他并非随时都能现身，孵化期的魔种大部分时间都在宿主身体内休眠，与原玦对话是需要消耗零号能量的。

　　原玦沉默着。零号和其他魔种貌似不太一样，她一直推测魔种和宿主是竞争关系，神创纪元的人把魔种投放到特定的东大陆居民体内，它们靠依附东大陆居民而活，在此过程中像寄生虫吞噬宿主一样慢慢蚕食他们，直到完全获得身体的支配权。

　　群组内传达的消息也证明原玦的设想没有错，很多魔种正在尝试操纵和伤害宿主。但零号对自己没有展现出攻击性，除了杀死鬼面蛛那一次也没有尝试过操纵她，他们仅用三天时间就莫名其妙达到远高于其他玩家的30%契合度，甚至还能像两个人类一样沟通对话。

　　而原玦自己呢？她是那种觉察到一点威胁都会马上将其铲除的性格，按理来说不会容许任何人觊觎自己的身体，但她不排斥零号的存在，还常常产生“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想法。

　　其他玩家又是怎么和魔种相处的呢？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尝试接触其他玩家探探情况，原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