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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慈悲 ...

  •   是日清晨,五鹿城东郊荒院。

      “这里便是弟子们所说的,公孙掌门近来频繁现身之所?”

      蒋文懿拨开一丛半人高的芒草,跨步迈入这间荒废已久的院子。小院静卧于疏林之间,被蔓延的野草和藤蔓掩藏。大门半掩半开,门扉上的朱漆已剥落殆尽,露出老旧木色。庭院里野草肆意生长,几乎覆盖了整个地面,只留下一条由踩踏形成的模糊小径。院子中央的一口枯井静默无声,井边散落着几片断裂的瓦片。

      蒋文懿拾起一片碎瓦看了看,回头问浅夏道:“若我向娘子问上一句,墨黎弟子缘何能找到此处,是否显得唐突了?”

      浅夏闻言爽朗一笑道:“公子真是说笑,这有什么问不得的?墨黎弟子也没有通天能耐,靠的不过熟悉二字。我等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各舵皆是如此。我们知道什么消息当去何处找何人打听,都是经年累月积累的经验。至于要打听什么,打听出来的东西如何梳理,就是舵主的事儿了。”

      青鸳没有接话,只是在院中缓缓踱步,四下观望。

      “近日干旱无雨,院中荒草,屋内碎砖都有被踩踏的痕迹。脚印相互交叠,来此的不止一个人。”

      “院门上浮土没有被动过,也没有留下手印。那么这些人是翻墙进来的?”蒋文懿推测道。

      “有门不用干嘛非得飞檐走壁?”浅夏哼道。

      “为了防止有埋伏。”文懿指指门后,“公孙掌门在这里见的是敌非友,互有猜忌。但他见的究竟是什么人,为的是什么事呢……”

      三人带着疑惑在院中里里外外转了几圈,没有看到任何奇怪之处。就在他们几乎放弃,准备离开另寻他策之际,蒋文懿忽然被墙壁上的一个不寻常的裂缝吸引了目光。文懿走近仔细观察,发现这裂缝并非完全自然形成,似乎乃人为所制。

      蒋文懿找了根木棍推敲一番,拨开松动的石块,露出了一个隐藏的暗格。暗格里没有东西,但也没有尘土,显然最近被放置过什么物件。

      “这里好像有个拉环……”

      文懿把手伸进暗格抠动机关,三人忽然听得咣当一声。屋中的地面下陷,露出一个一人宽的洞口。

      “竟然是密道?!”

      青鸳惊呼一声,快步上前查看。密道里狭窄阴暗不知通向何方。三人一合计,心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索性把心一横,先后跳了下去。

      他们沿着逼仄的密道一路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隐隐约约地看到前方有光。青鸳摸到头顶上是一块木板,用力一掀,打开了出口。三人自出口钻出,立马就被当头烈日晃得睁不开眼。等适应了片刻之后,才发现竟然置身于一座山脚下。而且还能听到不远处的山上,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欢呼呐喊声。

      蒋文懿眉头一皱,惊诧道:“咱们这该不会是……在灵山脚下吧……?”

      灵山前山,局势一片混乱。

      冲上紫宸殿的一队鬼面杀手,大败四象七宿阵,空气中弥漫着战斗后的煞气与血腥。另外数人则拦在石阶下,阻挠前来救援的灵山弟子。由于赛制的安排,灵山年轻的世字辈与他们的师父济字辈多在观赛席上,紫宸殿则是与公孙掌门同辈的道字辈,和四位成字辈的老道士。

      鬼面杀手在高阶下这么一拦,恰好将灵山众上下隔开。

      起初,年轻的世字辈弟子在面对这些杀气腾腾的袭击者,显得手忙脚乱。他们因恐惧而不知所措,有的甚至愣在了原地。好在他们的师父们,济字辈的道士反应敏捷,迅速将弟子们组织起来,开始有序地反击。

      他们兵分几路,一边护送惊慌失措的宾客们安全撤离,一边提剑在手,上前迎敌。灵山弟子们虽然经验不足,但面对师门受辱,同门被杀,群情激愤。众人化悲愤为力量,对鬼面杀手发起了猛烈的攻势,誓死捍卫灵山的尊严。

      紫宸殿前战况更为惨烈。三位褐袍老道挺身而出,并肩而站,眼神冷冽地盯着逼近的鬼面杀手们。

      “旁门左道的宵小之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却来犯我灵山!尔等意欲何为?!”白须道人神色凛然,声如洪钟。

      鬼面人毫无惧色,手中的匕首闪着幽光,“我等遵首领伤魂之令,来取你灵山的慈悲无象剑!”

      “笑话!”

      白发道人一声冷笑,手中的长剑突然剑芒大盛,“一群名字都报不上来的鼠辈,竟妄想染指我灵山至宝?!真当我灵山剑派虎落平阳了么?!”

      话音未落,三老道便与鬼面杀手爆发了激烈的交战。剑光如瀑,气势如虹。白发道人手中的长剑舞动,身影快如闪电,一个探身杀向鬼面众人。白须道人紧随其后,他的剑势大开大合,提剑横扫,便有山河倾覆之势,每当剑落之处,必有鬼面杀手惨叫倒地。

      白眉道人则谨慎持重,护在二道之后,拦截偷袭之辈。剑尖点出之处,风起云涌,剑术之高超,道法之森然,逼得袭击者难以再前进一步。鬼面杀手们固然身手不凡,但面对灵山派的玄微三老,仍旧难以攻破。他们的鬼魅般的身形在老道士们深厚的剑法面前渐露疲态。

      “呵!就这点本事了么!”

      白发道人长剑一挥,又将鬼面众人逼退半步。“一群故弄玄虚的魑魅魍魉……既然不愿生而为人,那老朽便替天行道!送你们去见鬼阎王!”

      言罢,他手中长剑一闪,劈向最近的三个鬼面人。剑光破空裹风雷之音,凌厉无匹,直取三敌要害。

      第一名鬼面人尚未反应过来,便感一股锋利的剑气直逼咽喉,下一瞬,他的身影猛地一颤,无声倒地。第二名鬼面人惊恐中挥刀格挡,但在白发道人的剑法面前,所有抵抗都显得苍白无力,长剑轻巧地穿过他的防御,准确无误地刺入心脏。

      至于第三名鬼面人,尽管他拼尽全力后退,但仍旧无法逃脱白发道人的利剑。只见银光闪过,他的双膝一软,便跌坐在地,再无声息。

      这一切不过发生于喘息之间,老道的剑尖上,甚至没有沾染一滴血迹。

      老道长一剑击破三名强敌,灵山剑派上下士气陡然大增。一时之间剑光如雨,杀声震天。

      忽然,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什么。众人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接着便是地动山摇。绫时眼疾手快地拉着师韵和楚攸宁伏低了身子。他抬头一看,见竟是高高在上的紫宸大殿冒出了黑烟。

      “不……不会吧……”

      楚攸宁趴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惊慌失措地看向紫宸殿。巨响之后,大殿中的元始天尊雕像被炸出了裂口。又有更多的鬼面人自大殿后面钻出来,冲向雕像。

      “这些人是哪来的?!他们到底要干嘛?!”攸宁被这一幕接着一幕的变故惊住了。

      “好像是那雕像里有东西!”

      绫时抬手一指,“廖道长不是说他们的目标是慈悲无象吗?你们看那雕像里!好像藏了一把剑!”

      紫宸殿前的众道士被爆炸波及,纷纷被炸得跌倒在地。而鬼面众人显然早有准备,他们在起爆的瞬间急速后撤,侥幸躲过了第一波震荡。然后趁着众道士惊慌失措之际发动反击,局势瞬间逆转。

      两个鬼面人纵身前扑,打白发道人个措手不及。同时,其余二老道也被利刃抵住要害。但鬼面杀手并未直接取其性命,似在等待着什么。

      大殿里,灵山剑派供奉了几百年的元始天尊,随着巨响被炸碎半边臂膀。悲天悯人的双目低垂,浓烟滚滚中,似有泪水滴落。天尊的宝座被点燃,殿内火光冲天。自飞扬的尘土,漫天的硝烟里,大步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肩负长剑,着暗赤长袍,同样头戴鬼面。但此鬼面刻烈火纹,两颊突出,形似双翼。

      “巍巍灵山,以道派玄尊自称,却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那声音尖锐嘶哑,不辨雌雄,带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寒意。“在此清幽净土,尔等师徒猜忌!同门相残!闻者贻笑大方!”

      他眼眸一瞥,看向白发老道,讥讽道:“志安道人笑我等干为鬼魅妄称为人?那么二十年前,你联通外敌,与先代掌门楚成岳归山途中设下埋伏,施借刀杀人之计……你个满嘴规矩法度,仁义道德的方外之人,只因所求道之不同便欲将同门置于死地……你,就称得上仙风道骨了?!”

      此言一出,在场皆哗然。

      “二十年前……?”

      楚攸宁暗自攥紧拳头,“那正是爹爹身受重伤……偶然遇到娘亲的那一年……原来……他是被这个白发老道害的差点送了命?!”

      白发道人脸色变了三变,刚要开口反驳,突然觉得脖颈一凉。鲜血顺着匕首流淌,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志安!!”

      白须道人见师弟殒命,大喝一声,翻身而起。但赤袍鬼面人动作更快,他一个闪身来到白须老道身前,剑抵在了心口。

      “志德道人别着急啊……你想知我名号,我便说与你。我等便是行于黄泉彼岸之异人鬼众,我乃鬼首伤魂。我等虽舍弃姓名,斩断来路,却比你们这种道貌岸然的老道士心里坦荡!吕志安死了,大不了去九泉之下与楚成岳再辨个是非对错。可志德道人你……恐怕是死都不敢死吧?”

      伤魂冷笑之际,身后的灵山弟子们欲群起而攻之。他两脚一错转到白须道人身侧,赤红的面具仿佛闪着幽光。

      “你们要来救他?你们可知十五年前,那些莫名奇妙离开灵山的师兄弟们的去向?他是不是说,那些人背信弃义,背叛了道德真君,弃山而去?我告诉你们吧……那些拥护楚成岳的人十不存一……他们的尸骨,就埋在灵山后山的山脚下……明年清明日,别忘了往山下洒酒一杯,祭奠那些冤死的亡魂……”

      “一派胡言!!”

      澄心道人宋道清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尔等休要颠倒是非蛊惑人心!灵山弟子随我上!救下师伯!铲除奸邪!”

      “你不信我啊?”

      伤魂歪着头笑道:“那你自己问他。问他他的三名好徒弟,成慧成源成初都去哪里了。”

      澄心道人一愣,这三人确实是他的师长,也确实是白须道人的徒弟。十五年前,他们在一夜之间没了踪迹,只是听说因信念不同而离开了灵山。但自那之后,再没有半点音讯。

      “师尊!你怎任凭此人信口雌黄,都不出言反驳呢?!”

      白须道人横眉冷目道:“三个孽徒……听信楚成岳蛊惑……意欲乱我灵山……为师不过清理门户罢了!”

      伤魂点点头,“是呀,清理门户。那么我也替你们道德真君将门户清理一番。”

      他话音未落,长剑已刺穿白须道人的胸口。

      灵山众道士眼看着此人连杀两位老道长,本应一拥而上将之生擒活捉。但不知为何,他们皆是提剑在手,悲愤在胸,却无一人上前。一股猜忌的情绪在众人心头弥漫开来。

      “接下来就该老夫了么?”

      白眉道人被两个鬼面人左右挟持,一副大义凛然之色。

      伤魂抽出长剑,甩去血迹,哼道:“志远道人……我其实挺想听你说说,你们玄微阁杀了这么多人,又害死楚成岳,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除我之外,应该还有一个人也很想听……?”

      转瞬之间,在场千余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一直袖手旁观的灵山掌门公孙道裕身上。看着两位师尊惨死在血泊里,公孙掌门的脸上没有一丝怜悯之情。他知道,此二人是咎由自取。只是玄微三老固然罪孽深重,却还由不得外人来指手画脚。他之所以作壁上观,只是为了验证心中的一个猜测。

      “先师因玄微阁的诡计而丧命,此事早有定夺。”

      公孙道裕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伤魂面前。他弯腰拾起白发道士手旁的长剑,以袖拭血。银白的剑身倒映出公孙道裕坚毅决绝的目光。

      “灵山弟子,且听我一言。”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数千人每个人的耳中。

      “长久以来,我们剑派内部或多或少存在一些矛盾和分歧。在场诸位,有的拥护玄微阁所持之秩序,有的缅怀先代掌门带来的自由。这些矛盾在玄微阁的威压之下愈演愈烈。十五年前,我们因此失去了很多同门,时至今日,二老殒命……我实在不愿再重蹈覆辙。”

      公孙道裕手腕一翻,提剑指在伤魂眉心。

      “如今,一众阴险狡诈之辈践踏我灵山,杀害我同门……我们……难道就这么看着么?!”

      公孙道裕扬起下巴,一股烈风自他脚下腾升。

      “是时候放下芥蒂了!与我并肩作战!共御外敌!为二老报仇雪恨!”

      公孙道裕飞身而起,如银白闪电杀向鬼面众人。灵山弟子受到掌门的鼓舞,士气大增,喊杀震天。

      战斗激烈异常,灵山弟子们在公孙道裕的带领下,战意昂扬,他们的攻势滔天巨浪,不断冲击着鬼面人的阵线。鬼面人虽然凶残,但在灵山弟子们团结一心、齐心协力的冲击下,逐渐显露出颓势,不会儿功夫便死伤大半。

      鬼首伤魂见势不妙,便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发出撤退的命令。鬼面人听到之后,放出烟雾弹丸混淆视线,随即四散奔逃。伤魂甩开白眉道人,飞步连踏退至紫宸殿后,几欲脱身。

      然而,就在他跑到半路时,突然被一柄长剑拦住了去路。

      廖成欢不知何时落在他身前,冷冷一哼道:“不管你是哪钻出来的!给我把从紫宸殿偷走的东西留下!”

      伤魂瞳孔一缩,他不愿恋战,更不愿交出刚到手的宝贝。恰在此时,忽然有三个人影自洞门之后走了出来。

      伤魂一个闪身飞上前去,一把捉住了走在最前的小书生。

      “让开!不然我便拿此人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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