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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猜疑 ...

  •   “哎呀,俩人都干得不错!”

      廖成欢开开心心地搭着两人的肩膀,乐呵呵地说:“走走走!下去休息休息!接下来还有好几场呢!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俩居然真的能打赢!”

      绫时难得同意他的看法,阿时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掌,依然在微微颤抖,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大梦一场。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居然能赢啊?我俩当然能赢!”

      楚攸宁白他一眼,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我爹说过,玄天遁影这套剑法整个灵山派也没几个人晓得!更别说有应对的方法了!阿时别慌!咱就这么接着打!铁定能打上紫宸殿,会那公孙……!”

      攸宁话音未落,猛地感到脊背一凉。

      廖成欢与绫时也感觉到了,三人反应极快,各自向后飞跃,同时长剑出鞘。廖成欢把剑借给了楚攸宁,只好甩了一下那柄破拂尘。

      就在三人散开的一刹那,一白袍道人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他们身后,惊起一阵烈风。那人落地之后毫不含糊,出掌便攻向楚攸宁。

      掌风呼啸裹万钧之力直逼楚攸宁面门,攸宁大惊之下飞步连退,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好在廖成欢反应够快,一个箭步上前,拂尘探出,卷在了那人手臂上。

      “公孙道裕你干什么?!”

      廖成欢大喝一声,用力向后一拽,勉强拦下了公孙道裕的攻势。“你堂堂灵山掌门,在群英逐鹿的赛场之上,攻击我们请来的客人?!你将祖宗的教训,剑派的脸面置于何地?!”

      公孙道裕化掌为拳,腕子一震,就将碍事的拂尘扯个稀碎。

      “灵山掌门如何行事,还由不得你个背信弃义的叛徒来指手画脚!”

      他向后一侧目,蔑视着廖成欢,切齿道:“玄天遁影乃我山门禁术!任何人都不得妄自习之!你口口声声尊师重道,却私自将此剑法外传……廖成欢,你整日胡作非为我懒得管你!但今日之事,你越线了!”

      言罢,公孙道裕眼波一转,气灌双掌,显然是动了杀心。

      “是你……”

      楚攸宁站定之后,将眼前的白袍道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此人身形健硕,年过不惑,鬓角挂霜,未蓄须髯。他剑眉鹰目,面沉如水,身上确实有一派之首的凛然之气。银白的道袍在日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无风自摆。作为剑派掌门,公孙道裕并未佩带任何兵刃,只是右手拇指套了一枚玉扳指。

      “你就是那个……他一直惦念的人……”

      攸宁也不知是何缘由,嗓音竟微微颤抖。“他说……他不能离开灵山……因为山上有很多惹他挂心的人……尤其是他的小徒弟……”

      公孙道裕猛地回过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娇小少年。他也就而立年纪,双手紧紧握着一柄与之身形全然不相称的长剑。少年的胸口大起大伏,嘴唇微颤,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公孙道裕心头一紧。

      “他说……他的小徒弟被遗弃在山脚下,举目无亲……因为个子小总被其他的弟子欺负……”

      时光回转。

      楚攸宁坐在南窗下,小小的手儿拖着小小的脸,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聚少离多的父亲。

      父亲剥开橘子,撕下一瓣,塞进攸宁的手里,笑着说:“他小的时候啊,跟你一样,身子弱。一到天寒就总咳嗽。我就给他剥橘子,把橘皮晒干了煮成水,润喉止咳。”

      攸宁嘟起嘴巴气鼓鼓地说:“我身子才不弱呢!爹爹教我的剑我每天练得可认真了!不信我们到院子里去比划比划!”

      公孙道裕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身周的煞气陡然消散。他甚至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半步,只想将少年的面容看得更真切些。

      “就是你对吧……?”

      楚攸宁的眼圈稍稍泛红,“那个他心里放不下的人……?他说你很刻苦,总是偷偷加倍加倍的练习,练到晕倒在武场上……他把你背回屋,又舍不得骂你……”

      攸宁深吸了一口气,颓然笑道:“我一直想见见你……小的时候觉得你很讨厌……因为他回忆起你的时候,总是很开心的样子……现在想来,那大概是嫉妒……嫉妒你的成长之路上有他相伴……而我……我只能呆呆地坐在房顶上,一天一天的傻等……”

      “攸宁……你是楚攸宁……”

      公孙道裕双眉紧蹙,看少年面带泪痕,却不知当说些什么。楚攸宁自顾自地低吟,那些无人可诉的往事,击中了公孙道裕心底仅存的一丝柔软。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从攸宁身上,公孙道裕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在他得知如师如父的楚成岳意欲让出掌门之位,离开灵山的时候,那是何等的如雷灌顶。

      “道裕啊……”

      满月当空,洒一地银华。岁月爬上师父的鬓角,当年高大伟岸的身躯,不知怎地竟然有些佝偻。师徒二人并肩坐在紫宸殿前的石阶上,元始天尊在背后默默注视着他们。

      “师父想跟你说件事……我在灵山待了大半辈子,但现在的灵山已经容不下我了……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前些年,机缘巧合地,我在山外安了个家……虽然有点晚吧,可遇到他们我才知道,我想过什么样的人生……如今你也大了,也该好好想想,你的未来要何去何从……你无需随我离开,我已和你师叔商量过,日后便由他来教导你。师父我也是知天命的人了,去日无多……就让我任性这一次罢……”

      公孙道裕猛地转过头看向师父,师父的笑容里有一份如释重负的坦然。

      “我是楚攸宁。”

      攸宁收回怅然神色,抬头迎向公孙道裕的目光。出乎意料地,那目光之中并无敌意,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温情……?

      “如今,我终于见到了你。”

      楚攸宁抬袖抹去脸颊上泪,笑了一下。突然,攸宁面色一沉,提剑前突,两脚一错步,愚喜剑就横在了公孙道裕的咽喉前。

      “我终于可以亲口问你……他将你养大成人……带你视如己出……你……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攸宁!”

      看楚攸宁竟然在灵山派的地盘上剑指人家掌门,绫时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他想冲上去把这不要命的家伙拽开,但忽然听得身后一声高喝。

      “大胆刺客!保护掌门!”

      随着济腾一声高呼,济字辈的八名黑袍道士迅速集结,如同八道黑色闪电,于喘息功夫跃上对战高台。八人各自提剑在手,将台上众人团团围住。

      面对直逼性命的利刃,公孙道裕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他轻抬右手制止了黑袍道士们攻势,看着楚攸宁问道:“你觉得……师父的死与我有关?”

      楚攸宁怒目圆睁,寸步不退。

      “难道没关么?!他最后一次离开前,说要了结山上诸事,让我好生等他回来……可我一连等了十五年……等到我娘郁郁而终……他也没有回来!他被你们困在后山石牢里……活活烧死了不是么?!”

      公孙道裕长叹一声,垂下眼帘,陷入了沉默。

      那一日,师父与玄微阁大吵一架后,被押去省世庐思过。夜深人静,公孙道裕一直捉摸着前些日子师父所说的离山之计。他夜不能寐,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师父。他在灵山长大,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想追随师父下山,去看看师父的家,去看看另一种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他离开寝室,还没走上几步,突然和拔足狂奔的师叔撞了个满怀。

      “道裕?道裕!不好了!赶快叫人!省世庐失火了!!”

      公孙道裕先是一愣,然后发疯一般地奔向后崖。可他还是晚了一步,等他跑到省世庐,早已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整个小院都被大火吞噬殆尽。猩红的火光点亮夜空,身边的师兄弟们呼喊着奔走,但公孙道裕什么也听不见。忽地,他拎起一桶水浇在身上,不顾众人的阻挡一头冲进了火海。

      滚烫的烈焰吞噬他的皮肤,他睁不开眼,喘不过气。他也不知是什么力量在推着自己往前走,他冲过了小院,找到了石牢。但那些铁栅栏,那些被烧的火红的铁栅栏阻挡了他的去路。他砍废了宝剑,砍折了剑鞘,他打不开,他进不去。他向着石牢里呼喊,每一次开口,都被浓烟呛得涕泪连连。

      公孙道裕近乎绝望地呼喊着,直到突然有一只手自栅栏里探了出来。那只手已被烈焰烧焦,从辨不出形状的五指中落下一个小物件。公孙道裕低头一看,竟是一枚沾满了灰烬的玉扳指。

      他的记忆在此终止。等他再度睁开眼,已经回到了涵虚院的床榻。他从大火中捡回一条性命,手里则死死攥着那枚玉扳指。

      公孙道裕凝神看着楚攸宁,看着攸宁满是愤懑的双眼,心底升起些许庆幸。幸亏他没有亲眼见到师父惨烈的死状。幸亏他的双目还能如此清澈。公孙道裕没有挡开楚攸宁的剑,而是慢慢地卷起了衣袖。他的手臂上留有触目惊心的灼痕,这些痕迹日复一日地提醒他,提醒他是多么的软弱无力。师父就在他的眼前,他竟然无法将他的师父,他的养父救出来。

      “如果我说,我一直在查,查师父的死与谁有关……你可会相信?”

      楚攸宁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不由得怔住了,“这是被火烧的……你……你也在火场里?”

      “我没能把他救出来。”

      十五年了,公孙道裕终于找到一个人,可以听他说出这句话。

      师父死在灵山,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每一个人他都不能相信。他将扳指套在自己的手上,他告诉灵山派,告诉玄微阁,楚成岳在临死前将掌门之位交给了他。他成了灵山开山建派以来,最孤独的掌门人。

      楚攸宁收回了剑。虽然攸宁还没有信任这个人,但他眼中的悲伤深可见骨。楚攸宁不忍伤害他。

      绫时见局势放缓,赶忙上前把攸宁拉到一边。从二人的对话中,他听出公孙道裕大致并非攸宁要找的杀父仇人。那么既然如此,堂堂灵山剑派的掌门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被烧死在自家后山?而且公孙道裕说在查凶手,莫非这么多年了,灵山剑派也不知先代掌门因何殒命?

      阿时回头望去,除了围在他们身边的八名黑袍道士,灵山剑派上下四代,几千名弟子皆聚集于此。这些人之中,就没有一个知道当年内情的?还是说他们其实知道,但是不敢说?怕引火烧身?疑惑之际,绫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惨叫声。

      随着惨叫声,十几个看不清面目的身影自后殿飞窜而出。他们各持兵刃,身手异常敏捷。这伙人如幽魂鬼魅悄然而至,演武场上原本的热烈气氛戛然而止。他们的兵刃闪烁着寒光,遇到挡路的灵山弟子便大开杀戒,毫不留情。

      这些人影动作极快,刀刀见血,演武场上的灵山弟子和在场宾客还未反应过来,就已有几人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行事果决不带丝毫怜悯,如漆黑利刃在人群中撕开血口。武场瞬间变得混乱无比,尖叫声、惊呼声此起彼伏。灵山弟子虽然剑术卓越,但面对这群出其不意,且训练有素的冷面杀手,显得捉襟见肘。

      这群杀手不仅技艺高强,且事先有了详尽的计划。他们分成两路,一路继续在演武场制造混乱,引灵山弟子前来抵抗;另一路则趁乱向紫宸殿杀去。

      公孙道裕站在比武高台上居高临下,很快看出了来袭之鬼面杀手的意图。他上前一步,抓住楚攸宁往身后一拽,同时高喝道:“济腾济扬!速速传令!组四象七宿阵迎敌!”

      随着公孙掌门一声令下,高台上的八名道士,连同紫宸殿观赛台的济字辈弟子,迅速飞身而起,拔剑出鞘。这二十八名黑袍道士乃是济字辈的精锐,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在紫宸殿前的石阶下组成四象七宿阵,抵御袭击者的攻势。

      公孙道裕也随众道士飞抵紫宸大殿,那里供奉着灵山至宝,绝不允许外敌僭越。

      “这怎么回事?!”

      楚攸宁跑到绫时身边,神色慌张,“这群鬼面人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怎么二话不说上来就杀人啊!”

      “暂时还不清楚!”

      绫时提剑在手,尽可能地护着攸宁。目光可及之处,鬼面杀手与四象七宿阵战成一团。那些人阴狠毒辣,但好在灵山的阵法灵动精妙,众道齐心协力,勉强将局面控制住了。总算和公孙道裕说上话,阿时觉得他此时要带楚攸宁离开,攸宁定是万般不肯的。可眼下局势不明,他不能放任攸宁身陷危险之中。进退维谷之际,绫时在人群里捕捉到一个眼熟的身影。

      “韵儿……?师韵!”

      “阿时!”

      师韵也在同一时刻看到了他。小娘子顾不得许多,足尖点地,一个跟头翻上对战台。身子还没站稳,师韵就发现绫时和楚攸宁的后面,站着逍遥道人廖成欢。她赶忙抓住绫时,拉到高台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道:“我可算找到你了!刚才从后山攻上来一伙怪人!各个身怀绝技,功夫好的不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见人就杀!那边那个不是廖成欢吗?你怎么还跟他混在一块?”

      “韵儿你慢点说!场面太乱了我听不明白!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在这里??”

      师韵喘了口气,尽量简短地解释道:“我们帮青鸳先生重拾了震舵旧部!通过墨黎弟子们多方打听,猜出一些关于灵山剑派内部纷争的端倪!我趁着人都聚在前山,就去后山石牢转了一趟,找到了先掌门楚成岳的一些残旧手稿!”

      “我爹的手稿?!”

      楚攸宁大步跑过来,急道:“在哪呢在哪呢?!上面写了什么?!”

      “你先别着急,让我把话说完!”

      师韵无奈地笑了笑,“大意是说他有个能改变灵山的计划,但没能成功。手稿被烧了一些,也没说清到底是什么计划……至于这些鬼面人,我就看到他们是从后山林子里钻出来的!不过我们打听出公孙掌门最近的行踪很可疑,频繁造访城东的一座荒院!今天一早文懿和青鸳先生就去查那个院子了!说是查完就来山上和我汇合!不过现在还没到……”

      “可不能让他们来!”绫时急道:“甭管这些人什么来历都不是善茬!这趟浑水咱们不能淌!”

      说完,他拉住楚攸宁,“照我说咱们先撤!公孙掌门既然认出了你,也对你没有敌意,日后定能再见他!现在的灵山派太危险了!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不好使!上去了就得送命!快走!”

      “可是……!”

      楚攸宁还想争辩,但被绫时和师韵一边一个架了起来。韵儿同意阿时的观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三人没跑出几步,忽然被一柄秃杆拂尘挡住了去路。

      “诶诶诶!别着急走啊!”

      廖成欢长袖一拂,勾唇一笑。“我东西还在你手上呢。”

      楚攸宁将愚喜剑丢给他,但他依然没有让开的意思。

      “廖成欢你什么意思?!”

      攸宁蹙眉道:“你没看到有人来攻打灵山,伤了你同门手足么?宝剑我还你了!你这个当小师爷的还不去帮忙?”

      “你可不是就欠我一把剑吧?咱们当初说好,我助你见到公孙道裕,你告诉我玄天遁影的内功心法。如今掌门你已见到了,难不成要食言?”

      “现在?!”

      楚攸宁一拍额头,“我当然不会食言!但你不觉得先助同门击退强敌更重要吗??等把那些鬼面人赶跑了,你随时来熙春楼找我就行了!”

      “人心隔肚皮,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改变主意?总之你不把心法告诉我,就别想离开灵山!至于那些杀手,小公孙把四象七宿都请出来了,当然用不着我……呃……”

      廖成欢话说一半,把后面几个字吞了下去。

      绫时他们回头一看,见不过须臾功夫,四象七宿阵里二十八名道士竟已死伤大半。鬼面杀手没费多大功夫,就测出此阵的阵眼在四象属金的四名道士身上,便是济腾济扬,济昌济茂。

      袭击者多持短刀匕首,在剑阵之中翻飞跳跃,动作迅捷而致命。他们的攻击精准狠辣,每一步都精心计算,直指阵眼。四名道士围成一圈,背靠背抵御着四面八方的攻击。而鬼面杀手似乎不知疲倦,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接踵而至。

      忽地,济扬的左臂被一名杀手的暗器所伤,血流如注。

      “二弟!”

      济腾怒吼一声,挥剑斩去攻其不备的敌人,却也因此露出破绽,被另一名杀手从侧翼狠狠一击。利刃贯穿胸膛,济腾挣扎着倒了下去。

      “大师兄!”

      阵眼被破,鬼面杀手势不可挡,风卷残云般将四象七星阵击破,然后纵身连跳,冲上了紫宸殿。

      “坏了坏了!!这可坏了!”

      廖成欢难得变了脸色,丢掉拂尘,愚喜出鞘,御风飞去,“他们的目标……是慈悲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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