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黎诀》残夜玖思

32、对策

　　百花小院夜风轻拂，堂屋之中一灯如豆。

　　绫时陪着默羽先生青鸳去了灵山派探虚实，蒋文懿和师韵留守院中，将打斗过后的一地狼藉清理干净。韵儿还采了一捧鲜花，放在为剪秋新立的坟茔前。忙活完这些，夜已过半。蒋文懿劝着师韵去罗汉床上小憩片刻，休养心神。自己则坐在桌案旁，凝望着跳动的烛火，陷入沉思。

　　文懿本不赞成阿时独自一人陪着默羽先生深入虎穴，可这确实是最快的办法。而且江湖中人的行事之道有违常理，难以推测揣度。眼下被迫留在小院，蒋文懿只好细细推演盘算，考虑后面的事。

　　长夜过，晓星沉，东方既白。

　　柴扉转动的声音猛地将蒋文懿惊醒。文懿提着袍子，急急忙忙迎出去一看，眼前这情况还真是八卦算尽，也算不出来。

　　青鸳跨步进院，旁边跟着个面生的少年。少年一袭黑衣，不知夜行何处。绫时跟在他们身后，竟然架扶着一个褐袍道士。道士年过而立，捂着胸口，嘴角沾染着血迹。

　　阿时见文懿满脸疑惑，苦笑着道：“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要么说世事无常呢，上一刻还剑拔弩张，下一刻就得熬药疗伤……待会儿我再给你解释吧，先给廖道长安排个地方坐下，他伤得不轻，怕是肋骨被打断了。”

　　青鸳这间简院从来没有进过这么多人。屋里少了那个前后忙碌的身影，他心有戚戚。蒋文懿唤醒师韵，让廖成欢在小榻上暂歇。二人听阿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这下可好了……”楚攸宁靠在窗下垂头丧气，“剑谱被公孙掌门夺了去，里头有什么也没用了……”

　　“刚才情况紧急我没来得及问你，”绫时走到他身边，“玄天遁影是分上下卷么？被夺走的那本我翻了一下，总共也没有几页，讲得都是外家功夫。”

　　“外家功夫？”

　　廖成欢支撑着坐起来，表情十分不解。“灵山剑法内外兼修，不会只有一半。你们俩是不是漏看了啊？”

　　楚攸宁赶在绫时开口之前道：“灵山剑法是内外兼修，玄天遁影也是一样。我爹交给墨黎谷的剑谱只有一半，是因为另外一半在我这里。”

　　“什么？！哎哟疼死我了！”廖成欢因太过激动扯到了伤口。“楚攸宁你个小兔崽子！你知道玄天遁影的内功心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干嘛？”楚攸宁白眼一翻，哼道：“还什么师尊的遗命……我就知道你骗我！”言罢，他转向绫时问道：“你翻了几页？里面有没有我爹留下的什么字据？”

　　“我是没看出来，”阿时挠挠头，“不过我可以写出来给你看看？”

　　绫时想管青鸳讨些笔墨，却发现对方神色讶异地看着自己。

　　“你要写出来？你把剑谱背下来了？”

　　“总共也没两页嘛！”绫时不以为然地说道，“图我画不来，字还是记得住的。哎呀，就那么薄薄一本，还没我之前背菜名费劲呢！”

　　蒋文懿和师韵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阿时这家伙自轻自贱惯了，才是总是这般语不惊人死不休。

　　须臾功夫，绫时在青鸳递来的薄纸上，将记忆中玄天遁影剑法的招式默写下来，写了那么七八张纸。众人皆围在桌案边，等他写完之后，楚攸宁把薄纸拿到身前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阅读。

　　正如绫时所言，此卷中描述的确是玄天遁影的外家招式，此剑法共有二九一十八式。乍看之下前九招为攻，后九招为守。路数玄妙，变幻无穷。楚攸宁长眉紧锁，将绫时写的东西看完，脸色十分阴沉。因为他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既没看到父亲所留之言，亦没看出楚成岳当年将此物交给墨黎谷的用意。

　　“看来楚掌门也是个怀揣顽童心思的人。”

　　众人一头雾水之际，忽听蒋文懿轻笑一声，“这剑谱想必是他誊抄的，在抄写之时，他设了个障眼法，将满腹心事藏了进去。”

　　“啊？什么障眼法？？”楚攸宁一脸焦急地看着蒋文懿。

　　“哎呀，大公子你就别卖关子了！”绫时也有点急，“看出什么了赶紧说！”

　　蒋文懿敲了下他的脑袋，才解释道：“解谜的关键在剑谱的书名里。此剑谱名为‘玄天遁影’，楚掌门却在前面加了‘踏遍灵山’四字。故而‘灵山’就是密钥。你们看，每一招剑术中都有‘灵山’二字，既然踏遍灵山，那么跟在后面的，就是楚掌门加进去的字……”

　　文懿一边说一边划，不会儿功夫就挑出十八个字：

　　力难从心，公孙亦困。求索之路，唯在群英逐鹿。

　　“群英逐鹿？！”

　　众人异口同声，“楚前辈的意思是要去参加群英逐鹿？”

　　但楚攸宁的注意力却在前半句上，“公孙亦困……”攸宁抬起双手按住额角，“他说公孙亦困什么意思……公孙道裕……不就是把他害死的人吗？而且他为了阻止我复仇，还抢走剑谱，打伤了廖成欢……”

　　“看来楚少侠是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蒋文懿平静的语调总能令人心安。

　　“想得通想不通，都得去见过公孙道裕才行……！”楚攸宁抬起头，神色倔强，目光坚定。

　　一直躺在边上看戏的廖成欢忽然开口道：“小宁儿，不是我泼你冷水，就凭你那三拳两脚，你真打不进前四。世字辈的你不放在眼里也就算了，济字辈可是你的师叔师伯。比赛的仪程你也看了，济昌济茂是公孙道裕最得力的两名弟子。你再练个十年八年，说不定才能跟他们拼上一拼。而且，今年的群英逐鹿不同以往，公孙道裕早前散出了名帖，将散在各处修行的弟子都召了回来。”

　　“但你会帮我。”楚攸宁抬起下巴，毫不示弱。

　　“我？”廖成欢指着自己的鼻子，“群英逐鹿还剩五天了！我这被小公孙打碎的骨头都长不好！我帮你什么啊！”

　　楚攸宁抓起桌上的剑谱，决然道：“玄天遁影是灵山派的禁忌之剑术！公孙道裕抢了回去，也不可能交给他的徒弟们！但我手里既有剑招，又有心法，就算只有五日！就算只能学会一招一式！ 我也要打上紫宸殿！与公孙道裕当面对峙！而你，”

　　楚攸宁大步走到廖成欢面前，“你只要帮我见到公孙道裕，我就将玄天遁影的内功心法告诉你。怎么样啊小师爷，这买卖划得来吧？”

　　廖成欢一咧嘴，“你爹是我大师兄，你不能叫我师爷，这不就乱了辈儿了嘛……哎，灵山派最乱七八糟的就是这个辈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想帮你也难。你知道玄天遁影为什么叫玄天遁影？是要两人合练的，一人为阳练玄天，一人为阴练遁影。我……我就是因为当年不听话，自己偷摸练，结果经脉对冲，常年都得靠着山中灵泉调养才能保住小命……”

　　逍遥道人长长叹了口气，“我要找心法是得把这玩意倒着练一遍，才能把奇经八脉上的枷锁解开…小宁儿啊，不是我不想帮你，是真做不到……”

　　楚攸宁把廖成欢的话仔细琢磨了一遍，眼中的光逐渐暗淡下去，退了两步坐在了矮榻的一角。

　　“好啦……”廖成欢挣扎着坐起来，“默羽先生已经兑现承诺，将玄天遁影交还给了我们。也是我廖成欢一诺千金的时候了。”他捂着伤口站起身来，向青鸳拱手一拜道：“先生承我一诺，自今日起灵山弟子绝不再叨扰先生清净。但凡有违此约者，我定替先生将之收拾了！”

　　青鸳的面色半点不明朗。他的目光扫过屋中众人，楚攸宁垂头丧气，蒋文懿和师韵忧心忡忡，廖成欢勉强撑着个笑脸，脑门全是虚汗。绫时则默默按着左臂，坐在桌案旁。他眼帘低垂，不知心中做的什么的打算。

　　“逍遥道人怕是言之过急了。”

　　青鸳面色凝重，“不知是何缘由，公孙掌门将剑谱夺走时，拍了我一掌。虽然力道不大，但他拿走了我怀中的白梨玉印。”

　　“什么？！”

　　绫时，蒋文懿和师韵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把玉印夺走了？！”

　　青鸳微微颔首，“我猜他是想亲入旧址密室故而抢走了入门的钥匙。但密室由藏海阵法护卫，他不跟着我，是进不去的。可眼下我最怕的是他歹心一起，一把火烧了林子，玉石俱焚……山林失火，必然生灵涂炭……罪孽深重……”

　　“那我们得赶在他干出这事儿之前找到他！”绫时拍案而起，急道：“他要找什么大不了我们给他便是！绝不能让他纵火烧山！”

　　青鸳再度看向廖成欢，“听闻公孙掌门行迹飘忽，并不在山中居住？”

　　“他在，就是不知道到底在哪，”廖成欢无奈地笑道：“也不知一天到晚的在提防什么……尤其是打今年年初起，我都找不到他……反正想见他一面吧，挺难……不过这老东西的心思真难猜，他闲的没事拿你的白梨印作甚……难道那间密室里，还有他放不下的东西？”

　　“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去见见这位公孙掌门！”蒋文懿最担心的事情还发生了，“白梨印……我们必须拿回来！”

　　“我知道了！”楚攸宁突然从边上跳出来，“既然你们跟我都要去见公孙道裕，那跟我一起练玄天遁影，打进前四不就行了？届时灵山长辈，武林同道悉数在场，他也跑不掉不是？你们三个，谁能跟我一起练？！”

　　蒋文懿和师韵相视一眼，最终把目光落在绫时身上。

　　“啊？我？又是我？？”绫时翻了个白眼，“好吧……反正技多不压身……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