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黎诀》残夜玖思

10、疾行

　　官道上，三匹骏马披着月色飞驰。马蹄踏破夜幕，芒草密林在身侧嗖嗖后撤，惊起阵阵虫鸣。

　　早些时候颜惜缘得知李冲失踪，便探其府邸，直奔马厩。她没费多少功夫就从小僮口中套出李冲是乘了自己的良驹离京。他虽然不知李大人去处，但马厩里还有一匹马。此二马同胞而生，一同训练，平时形影不离。惜缘故而取了此马，让它带路去追李冲。

　　颜惜缘一马当先，□□白驹马蹄飞扬，激起一路浮尘。师韵骑着从蒋府调来的赤马紧随其后，蒋文懿纵马跟着她们，只是眉头皱地紧紧的。

　　“我说你手到底要放哪里！”

　　绫时委屈地眨眨眼，嘀咕说：“我也不想搂着你，但马鞍子拉不住，我不抓着你就掉下去了嘛……”

　　蒋文懿翻了个白眼，心说就不该带上你。颜惜缘提出骑马追赶李冲的时候，众人皆无异议，唯有绫时面色尴尬。两月之前他还只是望海楼的小伙计，每天除了刷盘子就是跑街送菜。毛驴都没见过几次，更别说骑马了。他不肯独自留守，师韵一个小娘子不方便与他同乘，所以带人的差事就落在了蒋文懿头上。

　　但蒋大公子独来独往惯了，素来厌恶与人亲近。绫时坐在后面，双手环着自己的腰，即便知道是出于无奈，但这种身体上的接触还是让文懿感到不适。然而，令蒋大公子真正烦躁的，是对眼前局势的力不从心。

　　蒋文懿在京城的风云变幻中长大，亲历多少次政局震荡，深知其中错综复杂与利益纠葛。蒋家的这次灾祸，明面上丢的是考题，实际剑指蒋离头顶的乌纱帽。蒋中丞身居高位本就如履薄冰，眼下危难当头，前路更是不明。文懿执着于揭开真相，又担心真相的背后隐藏着更加的残酷的阴谋。于是不自觉地加快了马速，希望借此隐藏心中的不安。

　　绫时估摸人家真真不喜欢他，于是竭尽所能地保持着距离。毕竟蒋文懿可是当朝御史中丞家的公子，举手投足都透着股贵气。此人出口成章，置身于朝堂之外，却能将京城百余名官员的派系梳理得头头是道。换做原先，阿时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与这样的人物坐在同一匹马背上。

　　夜风吹起衣袖，露出他左臂上的毒斑。“时来运转么……”阿时想起小船上师晏的话。师大侠一脚把他踹下小船，也踹进了江湖。

　　曾几何时，他的生活朴素单调，但也安稳平和。每每望着伙房窗外的夕阳，他也会暗自想象湖那边的世界。如今，他被迫跌入截然不同的命运，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走了千余里路。每一步都危机重重，险象环生。阿时也不晓得这种日子，好是不好。

　　更重要的，他始终感觉自己是被裹挟着，是坐在别人的马背上。好似冥冥之中有只手推着他往前走。那么等见了蒋大人，解了毒之后，他便要回杭州，回望海楼的后厨接着当小伙计？

　　阿时没有想好，只能叹了口气。

　　“你是谁？你不是师韵的小厮。”蒋文懿轻飘飘的一句话，吓了绫时一跳。“你不会武功，也不是她爹的徒弟。她一个药铺千金，为何会跟你东奔西走？为了给你解毒？”

　　“我……谁也不是，无名无姓，无亲无故……”少年垂下眼帘，目光比星光黯淡。“师大侠为人所害，有师娘子四处奔波找线索给他报仇。蒋大人出了事，有你，有蒋夫人……我……就这么凭空消失，也没人记挂……”他悻悻一笑，“小厮，杂役，伙计？都行，都一样。不是你们这些大人物会挂心的人。”

　　蒋文懿没有再言语，只是快马加鞭，紧跟着颜惜缘和师韵。夜幕之中，他们依稀可见不远处有个小村落，似有烛火星星点点。颜惜缘□□的马儿长鸣一声加快了步子，应是感知到了什么。三匹马前后跑下官道，路边逐渐有了歇脚的茶店，再往前跑了两里地，可见一巨石，上书刘家村三字。

　　绫时估摸着他们快到了，忽地觉得手背一热。蒋文懿拉住他的腕子向前一拽，让他贴在自己背上。“前路颠簸，抓紧了。”

　　正如文懿所说，进村之后马儿时快时慢。他们路过民宅，书堂，路边传来几声犬吠。马儿并未停下而是一路向西，一直跑到一个小山坡。颜惜缘抬头望去，见山坡上是一座大宅，门前一对高灯，上书刘字。她再次驱动马儿，白马带着他们上了山坡，往后门走。行至一半，颜惜缘忽然听到院内有打斗的声音。她翻身下马，戴上面纱，示意师韵他们原地等候，自己则踏着院墙飞身而起，落在房上观望。

　　院中已然乱作一团。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刘家家丁不知死活，后院空地上还有三人在缠斗。两个黑衣的一人使长剑，一人用单刀。而对面一柄长枪斗二人的便是李冲。

　　李副使手持长枪，虽身陷险境，但神色冷静。他以枪尖刺向使剑者，对方身手敏捷，横剑一挡，侧身躲过。同时，耍刀者从另一侧偷袭而来，长刀犹如毒蛇吐信直刺李冲腰间。李冲左转身躲避，长枪回转，挡住了来势凶猛的刀锋。

　　李冲见势不妙，调整战术，变守为攻，长枪如蛟龙出海，连绵不断地刺向两个黑衣人。他的枪法凌厉，一时之间竟压制住了对方的攻势。但好景不长，黑衣人显然早有准备，合力围攻，剑光刀影交织成网，将李冲笼罩其中。

　　李冲虽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逐渐力不从心。刀剑如影随形，迫他不断后退。使刀者攻其下盘，逼他一个踉跄。御剑者瞅准时机，长剑出手，直取李冲右肩，鲜血随即浸染长袍。

　　颜惜缘在墙头观望着，觉得是该出手的时候了。她自袖中取出八宝玲珑锁，看准了御剑者乘胜追击再度出剑的瞬间，飞身而起，银锁破空而出，不偏不倚，绕上长剑。二人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手上不觉一顿。

　　颜惜缘冷冷一哼，一扬腕子便剿下御剑者的长剑。李冲不知此人是何来历，但显然是来帮自己的，于是缓了口气挥枪反击。两人所持兵刃一刚一柔，攻守兼备，共斗黑衣贼人，三招过后便占了上风。

　　黑衣人意识到形势已变，纵身后退，试图重新组织攻势。但颜惜缘并未给他们机会。她腕上银锁如有魂灵，缠绕牵引随心而动，打得对方狼狈不堪。李冲则趁机挺枪直刺，迫使黑衣人连连后退。

　　对方见已无法顺利完成任务，只得无奈撤退，翻出墙头。

　　院外的三个小辈见有人跑出来，刚想追捕。却听后门打开，颜惜缘大步迈出，高声道：“穷寇莫追！先救人！

　　蒋文懿见娘亲平安无事，松了口气。颜惜缘从不提及旧事，文懿对母亲的过往所知寥寥。甚至不晓得颜惜缘竟然有一身武艺。眼下并非叙话的时机，蒋公子赶紧带着绫时和师韵进入刘家大院。

　　院子里一片混乱，家丁们多数倒在地上，有的□□，有的仍然昏迷。师韵迅速查看了伤者，发现他们受伤不重，更多是因中了迷药而昏倒。她立刻让绫时打来清水，为众人服下。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家丁们逐渐苏醒，府内的秩序慢慢恢复。李冲心怀感激，他看到蒋文懿便知晓了颜惜缘的身份，是以拱手道：“多谢蒋夫人出手搭救，李冲才捡回一条命。夫人寻至此处，想必是有事相谈，还请移步书房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