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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夜探 ...

  •   三司副使府邸位于马行街北的货行巷。已是午夜,除了通宵达旦的酒楼凤阁,汴京城已昏昏欲睡。一个黑影步履轻盈地摸到副使府的后门,只见一个空翻就跃进院中。不会儿功夫后门被打开,另一个黑影也钻了进去。

      “我之前就想说,大小姐这功夫够俊的啊……”夜行衣的面纱捂得人喘不上气,绫时稍微捏开点缝,做了个深呼吸。

      师韵摆摆手,示意他沿着墙根走,同时低声道:“不是贫嘴的时候。小心着点,爹说练点功夫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话说着,师韵脚下一顿,一个侧身,同时拉着绫时的脖领子往墙上一按。阿时来不及喊疼,只见一个家丁打着灯笼自廊下走过。幸好师韵拽着他躲在假山石后面,才躲过一劫。绫时按住扑通扑通的胸口长舒口气。

      “……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时候……”

      得知三司副使李冲失踪,蒋文懿分析出两个原因。一是李冲自知大难临头故而隐身避难,二是他被人捉了。能捉走堂堂三司副使的肯定不是泛泛之辈,文懿暂时没有头绪。但时间不等人,午夜又至,他们还剩二十四个时辰。不然蒋大人一旦锒铛入狱,绫时手上的毒就不知何去寻解药了。

      所以仨人一合计,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去副使府里一探究竟,说不能能寻出什么蛛丝马迹。三人之中只有师韵会功夫,因此首当其冲,绫时不放心,也要跟着去。蒋文懿知道如果自己不幸夜探官员府邸被抓,丢的可不仅是蒋家的脸,因此只能回流竹轩下面的密室等待。

      “蒋文懿又没来过他家,怎么知道书房在这个位置?”绫时拨开一点窗户缝往屋里看了一眼,然后和师韵一起蹑手蹑脚地打开屋门,溜进书房。

      “估计这官宦人家的府邸布局都差不多吧。得了,别废话了,赶紧找……”

      阿时撇撇嘴,心说我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啊。他在屋中缓缓踱步,四下乱看。见此书房不比流竹轩大,但摆设齐全。书写的桌椅,置物的格架,待客的罗汉床,床上有小几,放了半壶茶。绫时看了看那茶壶,嘀咕道:“蒋文懿说这位李大人早朝完了没有回家,直接就不见了踪影。但这里却有两支茶盏,所以他昨天晚上见了什么人?”

      “不管见的是谁,那人肯定没给他什么好消息。”师韵把绫时招呼到书桌前,“你看这桌上乱七八糟的,好似是匆忙之中抓了什么东西走。还有这个,”她拿起一张纸条递给绫时,“寒水日西沉,独舟何处往。行踪不可露,静待花开时……”

      “留这么个纸条是啥意思?诶,你看,地上还有几个铜板,没准是装盘缠的时候掉的?”绫时想伸手去捡,突然被师韵一巴掌按在地上。

      “嘘!别出声!”

      窗外一个人影闪过,那人身形极快,接着,师韵就听到房顶上有瓦片被踩踏的声音。小娘子侧耳一听,便知此人功夫远在自己之上。若她独身一人尚能溜之大吉,但带着绫时就不好办了。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不会发现他们。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阿时听到头顶有声音便抬头去看,而屋顶上的黑衣人刚好在同一时刻掀开一块瓦片。两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都穿着夜行衣,都蒙着脸,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还是师韵反应快,她把纸条往怀里一揣,拽着绫时就往外跑。两人刚一出书房,就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嘈杂声。随着人声响起,院子里也亮了,家丁仆役打着灯笼在院中小跑着巡视。

      “门口都给我守住了!其余的快点搜!那贼人可能还在院子里!”

      师韵心说坏了,不知是他们还是梁上的高手惊动了人家。三司副使府不算大,是个两进院。但出入口仅有前后门。她自己能翻墙而出,阿时却不会功夫。两人藏身月洞门下,师韵正绞尽脑汁琢磨对策,却听绫时低声道:“你拿着纸条先走,去见蒋文懿!我自有办法脱身!”

      “现在是逞英雄的时候么?!”师韵气道,“这可是重臣府邸!你那油嘴滑舌不好使!”

      “好不好使你都得走!”两人看准空挡,顺着墙根往后门移动。隔着一丛小竹林可见后门前站了一队人,拎着灯笼携着棍棒,正机警地四处张望。“听我的!快走!”

      阿时催得她心慌意乱。师韵捉摸着如果自己先逃出去,说不定蒋文懿能有办法救绫时。可那个蒋公子不露真色,说一藏十,只关心至亲安危,真的能相信吗?会在乎仅是萍水相逢的绫时吗?进退两难之际,师韵听得耳后灌风。她拽着阿时飞步后撤,再一定身就见那梁上高人落在了面前。

      此人身形高大,目光阴鸷。师韵暗道不好,看对方那意思是准备将他二人击毙于此,做个替死鬼。绫时也知此人绝非善类,他不能再让师韵涉险,于是一个箭步上前,将小娘子护在身后。“我将他拖住,你速速离去!捡来的命死不足惜,但你不能有事。师大侠还等你给他报仇呢!”

      绫时低声说完这句,一横眉一咬牙,便向黑衣人攻去。他怀中揣着离开杭州时,陆芷言赠与的匕首。阿时知他不会武功,对方不设防范,决定来个攻其不备。

      师韵见他真的冲上去了,顿时大惊失色。小娘子自幼被师晏养在宅中鲜有玩伴,长这么大,绫时是她第一个同龄的朋友。少年出身贫寒,没读过多少书,但一身正气。二人同行千余里路,师韵几乎没受累。阿时鞍前马后的照顾她,提点行囊,打尖住店皆安排的妥妥当当。师韵不吃菌子,只跟绫时说过一次,自那之后她再没在饭菜中见过菇藻。

      师韵眼眶一热,想到如若父亲在此,也必不会许她独自逃脱,由阿时丧命于此。她主意已定,金扇唰地出手,赶在绫时之前向对方脖颈削去。

      黑衣人早已看出二人年少,没将他们看在眼里。想着三两下给收拾了,给李府家丁留下两具尸首,随他们查去。可未料到对方年纪不大,兵器挺厉害,这金扇薄如蝉翼却削铁如泥。黑衣人不敢硬接,一个侧身躲过。

      绫时看他身形不稳,掏出匕首便刺。但黑衣人毕竟有功夫傍身,先撤半步,再起飞脚,正中少年胸口。阿时立刻感觉口中泛甜,两眼发黑。但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师韵既然亮了兵刃,就说明她还是不听话不肯走。阿时又急又恼,翻身而起,抓着匕首又上。

      黑衣人一脚出去,就知少年不会功夫,只是蛮干。他轻蔑一哼,见绫时刺来躲都不躲,只等少年近身,他便可以借力打力取之性命。

      师韵看出他的打算,慌忙驱动机关,金扇扇骨打开,一道白粉射出。这扇骨里本应藏的是师家秘制的药粉。但家主已殁,师韵没有配方,只能随便塞点什么。这招吓唬莽汉有余,可面对高手就不好使了。

      黑衣人本就戴了面纱,粉尘一来立马屏住呼吸。如此这般便缓了一瞬,他来不及回刺阿时,索性掌上灌力,打在少年肩头,将之击倒在地。解决了一个他再回身应付师韵。金扇虽利,但小娘子功夫浅,勉强接下两个回合,就吃了一掌。师韵撑着没有跪倒,可也没有力气反击。眼看劈空一掌当头落下。

      黑衣人志在必得掌上灌了十成力。电光石火间却被一根银锁套了住。他心下一惊,回头望去,见院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一飘忽身影。那身影无心恋战,一个纵身落入院中,一手一个,提着绫时和师韵转身就走。

      黑衣人当然不甘心,奋起直追。可还不及近身,便被迎面撒了一把磷粉。这磷粉可是厉害,遇到空气立马开始燃烧。黑衣人躲闪不及,衣袖染了火星。

      突如其来的光亮把李府家丁也引了过来。绫时只听身后喧哗声,打骂声吵吵嚷嚷。接着人声渐远,取而代之的是呼呼过风。他觉得自己被谁提着时起时落,街巷,屋舍都被甩在身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让人给扔在了地上。

      “哎哟……”他捂住胸口疼的龇牙咧嘴,“好疼好疼……大侠你轻着点,骨头都断了……”

      师韵也受了伤,但勉强能站住。她把绫时扶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对前来搭救的黑衣人拜道:“谢大侠救命之恩!不知大侠……”

      来者摘下面纱,露出一女子面容。似是暮春之年,但风韵不减。她蛾眉杏目,肌如凝脂。神色严肃,目光凛冽。女子眸子一瞪,冷言道:“知道疼就别头硬着去送命!”

      师韵咧咧嘴,觉得她这说话的语调有点耳熟,便听女子又道:“带我去见蒋文懿。”

      蒋文懿在地下密室待的半点不踏实,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所谓关心则乱,文懿知道自己这一步是走得草率了。支使他人为蒋家卖命并非大公子的本意。虽然仅仅结识数日,人家确实把自己当朋友,还是愿意帮忙的朋友。文懿有些后悔没有同去,一心念叨着千万不要出岔子。不过令人好奇的是,师韵口口声声故友之托,蒋文懿却想不出蒋氏夫妇在杭州能有什么朋友。

      忧虑之际,一声厉喝打断了文懿的思路。

      “蒋文懿!这就是你出的好点子?!”

      严厉的女声尖锐高亢,自密道传来,在幽暗的屋内回荡。吓得蒋文懿一个激灵。

      说话间,黑衣女子带着绫时和师韵自悬梯走进密室。她面色凝重目光锐利,柳眉轻蹙不怒自威。

      蒋文懿见到来者先是一愣,而后慌忙撩袍拜道:“文懿……见过娘亲。”

      将绫时他们从三司副使府救出来的,便是御史中丞蒋离的夫人,颜惜缘。颜惜缘冷冷一哼,先扶着师韵坐下,简单查看了一下两小辈的伤势,见没有大碍,才把文懿招到身前,教训道:“你这孩子!平日里学的道义不少!怎么用到自己身上就全忘了?!师娘子远道而来,寻父辈旧友,都找到门前,你说拦就拦了?拦下也就罢了,你何德何能让人家掺和进你爹爹的案子里?!你要干什么?祸水东引吗?!”

      “娘亲……我……”

      “顶嘴?”颜惜缘凤目一翻,蒋文懿立马一个字不敢多说。

      绫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从旁解释道:“夫人……这事儿也不能都怪蒋公子。确实也是我们非让他把我们拉进来的……”

      “是的是的。”师韵也帮忙说情,“我和阿时贸然来访,不知道蒋大人那出了情况。所以我们一合计,想着先解燃眉之急。然后,再问蒋大人关于我爹的事儿……”

      颜惜缘扫过两人稚气未脱的脸庞,眼神之中似有万千心事。她沉默片刻才道:“难得你们有心,长乐教女有方。都闯进李冲府邸了,说说看吧,你们仨都查出什么来了。”

      蒋文懿见二人将目光都投向自己,便把这两日他们诈郭典,访胡秀,见孙元庆之事细细说了。只是刻意隐去了绑架郭典的部分,怕娘亲知道了怪罪。

      文懿说完之后,绫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蒋夫人怎么知道我们在李冲的府邸?”

      颜惜缘没有作答,而是说:“我和修远谈过了,试题被换,李副使嫌疑最大。我本想去会他一会,没想到让这小子溜了。有意思的是,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伙人在找他。方才与你们交手的人功夫不错,没想到在这京城里还藏匿着我不知道的高手。”

      说完这些,颜惜缘站起身来。“官场险恶,汴京表面繁华,实则暗流涌动。我若让你二人抽身而出作壁上观,你们可做得到?”

      绫时和师韵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颜惜缘朱唇一勾,轻笑道:“不愧是师长乐教出来的。既然如此就走吧,这出闹剧该落幕了。”

      “去哪啊?”三个孩子同时问道。

      “追李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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