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曲》晚小糖

2、第二章 逃亡

　　中国，上海。

　　佐藤百合跟着大部队下了船。

　　下船的一瞬间就有几个人跑掉了，有男有女。但也有几个运气不好，没跑掉，被抓了回来，她们被捆上绳子，押到岸边，跪在地上。

　　有人找到还没下船三个队长，问那些抓回来的和跑掉的人该怎么处理。

　　三个队长正聊得高兴，冷不丁被人打断了。

　　其中一个队长挥挥手：“枪毙，统统枪毙！跑了的让她们跑吧，荒郊野岭的，过两天就被狼吃了！”

　　门口的小兵赶忙点头哈腰，执行任务去了。

　　“枪毙，三位队长的命令，统统枪毙！”那个小兵还没到岸边就开始吼上了，岸边看管的人也来了劲，没等那小兵说完就扣下了扳机。

　　“啪啪啪—”，几声枪响过后，跪在岸边的人横七竖八歪了一地。

　　直到大部队走完，也没人再看岸边那堆尸体一眼，她们就在那里躺着，一个个都睁着眼睛，望向天空。

　　不知高天原的诸神看到此情此景了吗？

　　佐藤百合跟着领队的人走着，她听那领队人说她们是来到了上海，可佐藤百合觉得自己只是被带到了一个日本的军队集中营罢了。

　　佐藤百合被带到了一处极为逼仄的房子里，房子里除了一张床外再无其他，或者说，这房子除了一张床以外根本再放不下其他。

　　押送她的士兵，把她锁入房中变便离开了，佐藤百合有些无措地站在地上，她刚从摇摇晃晃的船上下来，脑袋还是晕晕沉沉的。她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这才逐渐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已经站在了陆地上。

　　佐藤百合慢慢踱步到床边坐下，一阵疲倦席卷而来，她每天几乎都待在床上，却极少有时间睡觉或好好休息。今天刚抵岸，士兵们有许多事情要忙，没有人有空来寻求“慰安”服务。

　　她慢慢躺下，脑海里却思绪翻飞。

　　听说哥哥所在的军队很快要从东北赶来，和哥哥汇合，她们是不是就能想办法逃回家？哥哥一年前被军队抓了壮丁，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给他写信，告诉他自己也被抓走了？

　　疲倦的身体没有给她太多反应时间，她很快便睡着了。

　　佐藤百合一觉醒来，发觉天已擦黑。

　　她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没被吵醒，她想应该是那些士兵们忙着商讨“圣战”的事。

　　据说“圣战”在中国的东北地区已经取得了胜利，不过日本的野心可不止这么一点，听说“圣战”的目标是全世界。

　　佐藤百合如今刚过了16岁生日，在学校时也听过一些有关中国的传闻。听老师说，中国是日本邻海的一个国家，说的话和日本不一样，但有些字却很像，中国人叫它们“汉字”。可除此之外，她就不知道其他任何有关中国的信息了。

　　接下来的几天和在船上无甚区别，佐藤百合每天只是机械地活着。

　　她从不看那些士兵的脸，也努力不露出任何表情。

　　最初上船那几天，她每天都在哭，可她后来发现她越哭，那些男人越来劲儿，折磨她折磨地得更狠，不顾她的身体，把她摆弄成任何他们想要的姿势，稍有不满，拳头便向自己挥来。她发现只有她木着一张脸时，那些男人才会早早对她失掉兴趣，边提裤子边往地上啐一口，还有骂一声“倒霉，碰上个木头！”

　　这一日，佐藤百合刚吃过午饭，坐在床边，垂着头，盯着地面，等待着士兵的到来。

　　没有得到允许之前，她是不能直视士兵的，军方要求她们要对士兵“恭敬”。她的衣服也已经解开一半，军方要求她们“节省时间”。

　　“咔嚓—”是开锁的声音。

　　“你们刚来，旧菜都吃腻了吧，来来来，尝尝我们这里的新鲜货色！”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那名士兵边说笑边往门里走。

　　佐藤百合听到来人的说话声，身体一颤，往旁边倾倒。

　　“千万不要是—千万不要是—”佐藤百合在心里不断地祈祷。

　　“啪—”门被关上了，佐藤百合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人。

　　那个和自己长得七分相似的男子，不是自己的哥哥是谁？！

　　刹那间，佐藤百合被好几种情绪占据，自己日思夜想的哥哥，居然和那些烂人一样，也会做这种事吗？！

　　她本以为见到哥哥后，她可以和他一起逃走的！

　　佐藤树见眼前的“慰安妇”歪着身子，眼睛直直盯着他，头发半披半扎，遮去了大半张脸，顿觉十分不爽，大声叫嚷起来“喂，怎么回事，你不懂规矩的吗？”

　　“啪—”佐藤树看见那原本坐在床边的“慰安妇”站起身，直接甩了他一个巴掌。

　　“喂—你做什么！”佐藤树用力钳住“慰安妇”还欲再给他一耳光的手，这才看清了这名“慰安妇”的脸。

　　“你是—百……合”佐藤树的声音越来越颤抖，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抓着眼前之人的手腕的手也泄了劲。这不是他的妹妹吗？她不是应该在读书吗？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成了“慰安妇”？那她岂不是……

　　“你……你还没有嫁人吧？”

　　“啪—”佐藤百合已经愤怒到了极致，她的眼里盛满眼泪却快要喷出火来，“你的亲妹妹，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你只关心这个？你在军队的这几个月，家里人从来不求你能挣得什么军功来光宗耀祖，只希望你能少受些苦，平安回来！可你呢？！”

　　“我当然也希望你平安！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应该在念书吗？你怎么来这里的？”

　　“当然是和你一样，被抓来的！”

　　“我没想到是你—”

　　佐藤百合气得笑出声来：“哦？别人就没问题了是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床上折磨的那些女人，她们也是别人家的妹妹！别人家的女儿！你如何折磨她们的，那些人就如何折磨我！你想过吗？！想过吗？！”

　　佐藤百合掐着佐藤树的脖子，一字一字地质问他，声音也逐渐沙哑，她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但手上的劲却一点儿都没减，她看着佐藤树身上那身和那些人一样的士兵服，恨不得直接将佐藤树掐死在这里。

　　“咳咳……我没有……我没有折磨她们，我从来不打女人……”佐藤树挣扎着想把佐藤百合掐着自己的手移开，他从来不知道以前那样软软地对他笑的妹妹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是吗？她们亲口说喜欢你了吗？她们亲口说自己愿意和你做这种事吗？她们在床上流泪了吗？”

　　佐藤树手上的动作一顿，垂下头。

　　“果然。”佐藤百合慢慢松开了掐着佐藤树的手，她脸上全是泪，却笑着望向天花板。

　　“你还是折磨她们了，你也折磨了我。”

　　“你有枪吧？哥哥，杀了我吧。”佐藤百合笑了，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反倒也是一种解脱。

　　佐藤树再也不是那个会给她上树掏鸟蛋，陪她捉迷藏，教她读书认字的哥哥了。他变成了恶魔。

　　她逃不出去，她也不能和恶魔同行。

　　“不……百合……别这样……”佐藤树捂着脸，逐渐跪倒在地。他看见佐藤百合和从前一般笑着，温温柔柔的，像小太阳一样，任何时候，只要他看到这个笑容，所有的疲惫都会一扫而空，他愿意为了这个笑容付出一切。

　　“杀了我吧。”佐藤百合笑着提醒他，“时间快要到了。”

　　“是哥哥……错了。”佐藤树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来：“百合，这三块大洋你拿好，这是中国的钱，可以在中国买东西。然后，装成我的样子，逃出去。”佐藤树将一个包裹放到了佐藤百合手中。

　　佐藤百合看见面前跪着的人站了起来，掏出枪，往门口走去。

　　“啪—”门口的侍卫兵应声倒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佐藤百合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

　　“百合，快逃。”佐藤树将手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还有，对不起。”

　　“不，哥哥—”佐藤百合只听见自己本能般的呼喊，她冲向佐藤树。

　　子弹从佐藤树的头颅间穿过。

　　“快……逃……”佐藤树的身子倒在了佐藤百合的怀里，他抬起手，似乎想像小时候一样，在妹妹害怕时，摸摸妹妹的头，让她别哭。

　　只是这一次，他的手只抬到一半便垂了下去。

　　“哥哥—”佐藤百合刚想喊出声，却又害怕引来别人，只能强行将自己的声音压了下去。

　　她帮佐藤树合上眼，闭上眼沉默了一阵。

　　不，不能哭，不能浪费时间，不能让哥哥白死。

　　她定了定神，把佐藤树的外衣扒了下来，自己换上，将头发盘起，藏在帽子里。想了想，又拿上了枪。

　　她压低帽檐，强装镇定地出了门，僵硬地模仿着军人的走姿，提着一口气走出了军营。所幸她和佐藤树只差两岁，因此身高体型相差不大，一路上几乎没什么人怀疑。

　　走出军营所在的街区后，她便拼命奔跑起来，想永远把那个地方甩在在身后。

　　她跑了多久呢？一天？两天？她已经许久没吃饭没喝水了，但紧绷的精神让她一点也不觉得饿或渴，她只想离开。

　　她终于寻到一处无人的山洞，跌坐在地。

　　一泄劲，她也顾不得这里是否潮湿寒冷，她往里走了走，确定一时半会儿没人能找到这里，便靠着洞壁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佐藤百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再睁眼时，面前站了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