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结局》王和鬼

3、第 3 章

　　若非他觉得常活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他完全有理由怀疑这是那边嫌他想死而随手取出来的。

　　全部确认完毕后，笛三在他耳边道：“为了使任务执行者更好地适应新手世界的环境，这个身体使用的即是你的原本面貌，姓名由你来决定，其他一些细节同样由你决定。在此世原住民眼中，你就是刚才设定出来的模样。你应该记得自己选了什么？”

　　身子实在沉重，常活摇晃着从地上站起，应付道：“不记得，瞎点的。”

　　笛三：“我将为你提供你的人物设定卡，在不引起原住民怀疑的情况下你可以复习一下。现在请先离开这里。”

　　常活也想离开，但他迈出没几步，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方向都再找不准：他很累。下意识的，他知道这累并不来自于笛三为他准备的身体，而是来自他的灵魂。

　　果然该先在那个独立空间里睡一觉的。

　　他暗恨着，栽倒在地。

　　。
　　常活做了梦，梦是绿的，像一丛薄叶子盖住他眼睛，绿后面有什么，他不记得了。

　　他再睁开眼，躺在榻上，看见木质的房梁。

　　屋里有个人在忙，唉声叹气地，正收拾东西，常活看着他将东西一样样收进药箱子，想起这人好像是前厅里跪在他旁边的一个中年医师，便试探着开口：“已经什么时候了？”

　　中年医师动作一顿，旋即到榻边来给他把脉，“已是三天后。你睡了三天，待会就要启程去给娘娘治病，我还以为你被圣上吓得就此昏死过去不肯再醒了。”

　　常活想起那个变态的大氅，扯扯嘴角，“那还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圣上嗜杀，不如意了砍谁都没人敢吭声。娘娘清高，气着了就要晕，不高兴不醒，都多少次了，区区几个奴才的命哪抵得过人家的心气。今天咱们都难逃一死。”中年医师松开他，扭头又去捣鼓药箱，“你醒的真不是时候。一直晕着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也可能被认为抗旨不遵，死在你们所有人前头。”常活爬起来，他仍穿着那身医师的衣裳，博带宽衣，腰上配着草药袋。药箱就在床头，他不通医理，打开随意翻了翻。

　　“人物设定卡。”常活在脑内道。

　　笛三立时在他眼前显现出一张半透明小卡片。

　　常活假装整理药箱，匆匆扫过他在此世的人物背景：普通人，仇雠爱人一个都没，恨海情天跟他不沾半分干系，空降而来的大氅和那娘娘估计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灾难。

　　就是有几个地方蛮出格的。

　　“我这绿头发怎么回事？”常活盯着设定卡上自己的照片。

　　笛三应道：“人物辨识度不够，系统加上的。”

　　“古代有绿头发？”

　　笛三回答不上来，笛三说：“万一……”

　　常活放弃追究，“我这骷髅耳钉又是怎么回事？”

　　“人物辩识度不够，系统加上的。”

　　“你不就是系统？”

　　“D形制3587号只是一个移动端，负责引导并陪伴任务执行者，拥有少部分权限。在我之上还有主系统，它负责把控全局。所有任务者的信息都将归到它手中。当你选择的人生过于平凡，它就会启用权限，修改你的部分信息。”

　　闭上双眼，常活全心投入对话：“我能完成任务不就好了，它有什么可挑的？再者说了，我的脸怎么看都不算平凡的那一挂吧？”

　　不是他自傲，他确实有张可圈可点的脸，棱角分明，色彩浓重，因他那刺头性子，五官都带着利器的光影。

　　深到发黑的绿色头发在他身上不过是陪衬，甚至被他带出了一丝离经叛道的意味。

　　虽说不是叫人看了必能心生喜爱的类型，但辨识度上肯定是够的。

　　笛三赧然，“主系统好像有点脸盲……”

　　“脸盲也能当主系统？”

　　笛三继续赧然，“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

　　就算解释得清，它也没时间解释了。

　　中年医师叫常活随他离开，语气沉冷如铁，“时间到了。”

　　常活带好自己唯一的家当，跟他走过院落，越过一众眼含泪水的男女老少时，常活没忍住，回头朝他们多看了几眼。那群人见他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忽而哭出声来。

　　常活停住脚步。

　　中年医师却是恍如未闻，绝不肯分他们半点心神。

　　“死都要死了，不多说几句话再走？”

　　“该说的都说过，再留无益。”

　　待进到马车里，中年医师方显出些怅惘的模样，他掀着布帘子朝外看，直到再看不见他家大门，才回身正坐，朝常活道：“小兄弟，你的家人呢？”

　　原来你不认识我。常活咽下这句话，耸耸肩，“不知道。”

　　“相熟的人也没有？”

　　“没有。”

　　“怪不得你晕倒之后无人寻你。放在眼下也能算好事一桩，至少不会有牵挂，路上走得还安心些。”中年医师顿了顿，与他附耳道，“你若想活，现在翻下车去，脚程快些，兴许还有一线生机。我假装不知，你别牵累我家人就是。”

　　常活嫌他呼吸喷自己耳朵上痒痒，往旁边靠了靠，“不用，一个人没意思，我跟你黄泉路上做个伴，好歹不寂寞，也算还你收留我这三日之恩。”

　　笛三忙跳出来，在他脑中提醒：“新手世界十分特殊，任务执行者无法被原住民杀死。笛三建议你换一个思路。”

　　那边中年医师也劝他：“年轻人别气馁，我看你也不像是坏孩子，时日久了总会有一两个交心人，何必跟我一同上路？”

　　“好好好我知道了。”常活堵住耳朵，嘴上答应，但压根不打算下车。

　　中年医师瞧他固执，便不再劝，转而同他絮叨起手上尚未痊愈的患者。说着说着他大抵控制不住，最终还是提起家人，从身有旧疾难医的老母到承欢他膝下的儿女，讲得琐碎又详细。

　　常活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经历过医师家这样的琐事，他跟着后者的讲述一遍遍搜刮空白的记忆，想从里头刮出些碎屑来寥作慰藉，然而可能到底并非同一世界生人，竟没有任何熟悉感。他干脆不再回忆自己，寻个舒服坐姿，权当听场热闹。

　　车外街道由喧闹转为静默时，那医师闭紧了嘴巴，常活朝外瞅瞅，知道马车这是到了大氅临时落脚的府邸附近，闲杂人等均被隔离在外了。

　　“圣上居所怎么走哇？”常活忽而问道。

　　中年医师不明所以，“前面路口左拐，尽头那家便是，怎么问这个？”

　　常活瞥他一眼，并不作答，只道：“你走慢点。”下一瞬便离弦之箭般跳出车厢，同时扯一把马嚼子，致使马儿吃痛停下。

　　待医师匆忙从车内探出头来，已不见常活人影，他当那小子开了窍又想活了，车夫却表示那人已左拐跑进巷子。

　　“这是真赶着去投胎啊。”车夫感慨。

　　常活的确赶着投胎，但不是现在，他有别的事做。

　　他张牙舞爪地跑，跑得力求浮夸，近到大氅歇脚的朱门跟前，装出力竭气喘的模样扑到门上，又转身拽住拦他的侍卫，道：“快！快去禀报圣上！找着救娘娘的法子了！快呀！不然来不及了！”

　　侍卫被他唬得连忙推门引路，常活紧随其后。

　　大氅此时正在前厅，他没穿大氅，见两人急躁闯入面色瞬间冷下，大氅身旁的近侍怒喝一声成何体统，侍卫反应过来跪地不起，忙道：“这个医师说他有法子医治娘娘。”

　　常活没跪，“的确有！就是有点着急。”

　　大氅打量过他，“什么法子？”

　　“不传秘法！”

　　大氅扭头吩咐道：“叫随行御医过来，你把你的秘法告知御医，一旦有效，重重嘉赏。”

　　常活嘴角一抽。有御医还祸害其他医师做什么。

　　不过片刻便有一蓄胡男人走上前来，常活瞅了他几眼，拱手道：“陛下可否赐草民厢房一间？前厅人多眼杂，这秘法能叫御医过眼是草民荣幸，但草民万不愿叫城内其他医师也将这法子晓得去。”

　　前厅已有医师到场，正垂手等吩咐，大氅在屏退他人和给间房间里犹豫了下，终究应下他要求。

　　常活谢恩。

　　厢房和前厅间有些距离，他趁此时机在脑内问笛三：“他们谁都对我这绿头发和耳钉没反应，你这辨识度提高给谁看，那脸盲的主系统？”

　　“此世界原住民都看得见，笛三对他们进行些许干扰，令他们潜意识里认为绿发与耳钉并不稀奇。”

　　“那就是给这个世界之外的人看喽？”

　　“不止。如你一般的新手执行者并不少，合适的新手世界却不多，因此此世之内不止有你一个任务执行者。”

　　“所以，特意将执行者标记出来，是要让其他执行者看见。”常活想起笛三说他无法被原住民杀死，却没提无法被其他执行者杀死，“你们是想让执行者们合作还是互相残杀？”

　　“这取决于执行者自身。我们只认结果。”

　　厢房到了。

　　笛三又道：“你没有医术，因昏睡三天，错过时机，对此新手世界了解不足，最好在刚才跳下马车后立刻逃走，而后再做打算。现在你根本糊弄不了这个随行御医。”

　　常活却说：“那药箱里有柄匕首。”

　　他在御医之后踏入房间，转身关门时，日光与木棂的影子印在他脸上，扭曲他唇角的笑意，“我要把他的头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