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难桉》糖水四度

2、试探

　　苏景佑仍是靖阳候最小的儿子，前些年才从战乱的靖阳边境来到京城，圣上让其开府并称为靖阳世子，却不知他整日沉于玩乐，不问政事，在旁人眼中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贵公子。
　　正是因为他常于民间，极少出现在宫宴上，姜池雨对他了解颇少。
　　苏景佑仰头轻笑道：“薛公子，姜大将军今日得胜而归，本是大喜之日，你却如此羞辱姜三小姐，可是生怕将军不认得你？”
　　薜炙恶狠狠的瞪着他，漫不经心的冷哼一声道：“与你何干？婚配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再者，她不过一个庶女并非将军亲生，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姜知的眼尾有些泛红，似是快哭出来了。
　　人潮拥挤，苏景佑随意扫了眼人群，无意间与人海中的美人相视，不由得会心一笑。
　　苏景佑突然问道：“这样说来，倘若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姜大小姐，你也会如此出言羞辱嫡女吗？”
　　薛炙自然是不敢的，姜知是个无名小卒，哪怕是将门之人也有理由说过去。
　　可姜池雨倒底是嫡女，身份尊贵，更何况她与五皇子订婚，日后便是皇室之人，若是缠上了她，将来怕是麻烦的很。
　　但话早已说出去，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趁着思考的时间，他斜着眼瞥了四周人群，并非有什么衣饰华贵之人，都是些素衣百姓。
　　薜炙心中松了口气，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今日姜欲也是我娘子，我自然会以同样的话复述于她。
　　薜炙不屑一笑道：“女子本就生来下贱，岂能容她如此放肆。更何况姜欲方才与五皇子订亲，若是不守妇道，殿下一样能把她休了娶别的女子。”
　　听着他的发言，人群都默了几时。
　　有些人悄声同身边人指责薜炙的话过于放肆，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胡言乱语。
　　这小世子非是要我蹚这浑水，罢了，即便救她，老夫人也不会怪罪。
　　人群中的姜池雨微阖双眸，手轻抬又放下。
　　也就是在那一瞬，宋青后退一步，从人群中越出，拔出剑。
　　待众人反应过来，锋利的剑身早已抵在了薛灸的脖子上，方才大放厥词的公子，如今已被吓破了胆。
　　人群间的那位素衣美人轻笑着从人群走出道：“薜公子，许久不见了。”
　　薛炙回过神来，才发现真是撞到了本尊，不顾声音的颤抖道：“许，许久不见，姜大小姐，这这一上来就这样，不太好吧，要不先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
　　他紧闭着眼，指尖碰了碰冰冷的剑，又快速缩了回去。
　　楼上的苏景佑不忘笑道：“哎呦，薛公子，今日好生不巧，怎么刚好就撞见本尊了呢。下次出门时，提前可要看看气运。”
　　此时的薛炙已经没有多的心思去顾及他，额头上冒出了丝丝冷汗。
　　宋青手上并没有多余的动作，过了半晌，薜炙觉得并无威胁。
　　他缓缓睁开了眼，便看见姜池雨一脸温和地瞧着他道：“本是方才路过，听闻公子对我将军府之事有些许疑惑，今日恰好遇上我，请吧，我定全力为公子解答。”
　　薛炙愣着傻笑了半天，不知要说些什么。
　　姜池雨冷着脸道：“若是公子没有什么要问的，那我便来问问公子，方才您说我三妹与你有婚约，可有三叔亲笔为证？若是没有，那可就是污了我将军府的名声。”
　　薛炙黑着脸，自认今日倒霉，便不想与她多纠缠，赔着笑道：“小姐严重了，我与三小姐确是有婚约之说，只是实情，我也不知。毕竟是我阿爹所言，不过，污了将军府的名声一声，小姐所言确实严重了。”
　　“您说三妹与你的婚约是令尊所言，若是没有三叔亲笔为证，只凭一人所言，怕是难以服众。无实据，不就是凭空造议，污了将军府的名声？”
　　薛炙自知理亏，也不便于一介女流多言，只得道歉道：“小姐所言甚是，是在下疏忽了。”
　　姜池雨勾着唇道：“公子何必多礼，我这三妹自幼体弱，常闭门不出，公子一时间记错了常事罢了，不过她今日怕是受到了惊吓，不若公子留下一样东西，赔罪可好？”
　　一听能走了，薛炙未加思考，应了下来。
　　宋青收到示意，抵在薛炙脖子上的剑缓缓移开。
　　还未呼吸一口，他便发现宋青的剑并未离开他的身体，只不过从脖子变成了手。
　　宋青在他鬓边低语道：“我们小姐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不过是想让公子您，留下一只手。”
　　最后五个字，他咬的很重，薜炙不得瞪大了眼，刚想拔腿就跑，却发现身体动不了，宋青的手紧紧抓着他的一只臂膀。
　　“大小姐，三小姐。”
　　人群中闯入一位穿着将军服吓人衣服的丫头，对着她们行礼道：“老夫人让我来唤二位小姐，将军已经回来了，想要见二位小姐。”
　　姜池雨撇了眼身旁瑟瑟发抖拂衣擦泪的姜知，冷声道：“芷霜，送三小姐回府，我还有些事要做，一会儿便回去。”
　　芷霜受了意，行礼告辞，扶着姜知带着那个丫头回了府。
　　薛炙早已不知所踪，百姓见该走的都走了，也没什么理由待在这儿，该散都散了。
　　宋青收了剑，与姜池雨相视一笑，她还是如先前般温柔。
　　正欲离去，少年叫住她道：“姜小姐，今日本是大喜之日，你也快些回去吧，将军还在等着你呢。”
　　姜池雨回过身，一只淡雅的芍药从他手中飘落，落在她手中。
　　“可惜我并非在世子府，身边只有这只芍药与小姐相称，还望莫要嫌弃啊。”
　　姜池雨看着这只淡雅的芍药，握着长茎在手中把玩，道：“公子的好意小女心领了，多谢提醒。”
　　姜池雨向他行礼道谢。
　　淡秋的风徐徐吹来，吹动着她的发梢，似是从画中走出的美人般动人。
　　枫叶声作响，与她清冷的声音混合着。
　　“若是无事，我便先告辞了，世子殿下后会有期。”
　　姜池雨离开后，苏景佑支着下额自言自语道：“日后定会相见，下次再会，姜大小姐。”
　　姜池雨与宋青走入无人街巷。
　　宋青问道：“小姐一向不喜管旁人这些事，为何今日只因那世子三言两语便出手？”
　　姜池雨轻哼一声道：“看来这位世子的确无所事事，不过倒是聪明的很，将姜知一人之事变为全将门的事，想必不简单。”
　　“那五皇子那儿，您今日可还进宫陪皇后？”宋青问道。
　　五皇子宋秦是当今圣上与皇后唯一的子嗣，圣上身子日渐羸弱，而他便是有望继承大统之人。
　　经老夫人受意，自五皇子及冠礼后，姜池雨便常去看望皇后，暗争这五皇妃之位。
　　不，是未来皇后的位子。
　　那支芍药从她手中落下，缓缓落在地上。
　　姜池雨揉了揉眉心道：“不了，今日将军回府，况且李秦已与我定下婚约，我们各取所需，不必再去上赶着讨好他母后了。”
　　话落，姜池雨又同宋青在街上转了几圈，天色渐暗下去，他们才回了府。
　　今日的将军府热闹十分， 院落外还有鞭炮的气息，院内烛火通明，笑声传入她耳。
　　姜池雨征愣着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是否进去。
　　守门的待卫见了她忙行礼道：“大小姐，二小姐已被接回来了，正同将军在内院入席。”
　　姜池雨微然点头。
　　芷霜见了她，满是笑容的跑到她跟前道：“小姐，您怎么才回来？老爷他们念叨你半天了。”
　　姜池雨垂眸道：“礼可送了？”
　　“小姐吩咐，芷霜自然不敢忘。”
　　“那便好，你一会儿去告诉他们，说我身体有些报羌，若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先回房了。”
　　话音未落，正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位满脸威严的中年男子，他的身旁跟着她在将军府未曾见过的生面孔。
　　芷霜行礼道：“老爷，二小姐。”
　　听罢，姜池雨便叩礼道：“阿爹。”
　　眼前的男人将她扶起，充满威严的脸上，难掩欣喜之色。
　　“阿池。”他轻声唤道。
　　姜池雨并未习惯这个称呼，不过还是欣然接受了，毕竟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他身边的女子像是同她很熟的样子，牵起她的手道：“阿姐，我好想你。”
　　不知是否是姜池雨的错觉，竟在她的话里听出了些许哭声。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身体一僵，下意识推开了她。
　　好在那女子从未在意，介绍道：“阿姐，我姓林，唤星柚二字，我同母亲姓，阿爹说不必改姓了。”
　　姜启点着头，拿起她的另一只手，道：“今日晚膳还没用吧，快些进来，外头冷。”
　　姜池雨刚准备回绝，入房歇息，姜启和林星柚却将她带了进去。
　　她一进去，热闹的饭桌上像是染了冰霜似的，悄然无声。
　　姜池雨心中觉着奇怪，大夫人已逝，却从未听老夫人提起。
　　姜启让姜池雨坐在了自己身旁，给她夹了些菜道：“快吃啊，这么一桌子好菜，不吃多浪费啊。”
　　二夫人赔笑道：“大哥教训的是，不过池雨啊，今日是做什么去了，这么晚了才回来。阿知都回来了，听说你去处理了些事儿，还顺利吗？”
　　姜池雨撇了眼碗中的菜，道：“二婶婶见笑了，只是前几日几个丫头在外面惹了事，刚好我在场就想着解决了。”
　　坐在姜启另一侧的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开了口道：“辛苦你了，这么下人不用，多费了自己的时间，叫人传出去了，还说我们将军府多管闲事，况且你有什么事不能过几日再办？我就不信几个丫头的事儿能比你阿爹还重要。”
　　姜池雨暗沉着眸道：“祖母误会孙儿了。”
　　姜老夫人冷笑一声，并未答话。
　　“今日之事，本就不是阿姐一人之错，祖母向来注重将门荣耀，若是那几人在外头胡言乱语，污了将军府的好名声，到时祖母追悔都来不及呢。”林星柚不情愿的夹了一筷子菜递到自己嘴里道。
　　“再者，你们总是这样总喜欢在别人用膳时，对他人指指点点，当真是令人心烦。”
　　老夫人微不可察间瞪了她一眼，正欲开口，林星柚却继续道：“祖母，诸位夫人，姐姐们，我打小便养在乡下，说什么都有些口直心快，若是我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还望祖母多多海涵。”
　　姜池雨看向她，眼底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这人竟会主动维护她，与宋青所说果然是完全相反。
　　还有一个疑点，她是如何得知老夫人一向注重面子的。
　　她的所作所为并不像一个乡下丫头，更像是早已在这里生活许久的人。
　　三夫人主动出来打圆场道：“星柚啊，那簪子是祖母送给你的回府礼，快瞧瞧，可还喜欢？”
　　林星柚瞧了一眼簪子，道：“自是喜欢，费心了多谢。”
　　她草草几句便回了三叔母的问题，埋头扒饭。
　　看到这里，姜池雨才觉得，这确实是一个乡下丫头无疑了。
　　饭后，那些夫人坐于前厅陪着老夫人聊天。
　　姜启见人都齐了，便说道：“阿娘，过几日便是阿柚生辰，儿想不如趁机大办一场，也好增进这两姐妹的关系。”
　　老夫人脸上有些许不悦，但还是硬拉着笑脸道：“启儿，你现在身为大将军，已经回来了，府内的事自然是由你做主。”
　　姜池雨并未听完他们的话，转身先行离去。
　　接下来那些夫人奉承的话，她对此毫无兴趣。
　　芷霜拿了件披风披在她身上。
　　姜池雨看着天上的皎月，一向温和的她，此刻脸上尽是冷淡。
　　“小姐，老爷过几日会为二小姐大办生辰宴，到了这时，老夫人又要拿您同其他小姐比了。”芷霜在一旁毕恭毕敬道。
　　“还有五皇子那儿，似乎和您订婚后，退婚情绪一直高涨。”
　　“靖阳世子今日离开醉月楼后，便去了茶楼与友人喝茶，悠闲的很。”
　　姜池雨回过神来，笑道：“我倒是觉得这位世子，可并非悠闲。”
　　京城中人，总喜欢以事物的表象定夺一个人。
　　姜池雨在见到苏景佑时，便觉得此人城府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