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难桉》糖水四度

1、与君初遇时

　　大将军府正堂内高朋满座，姜老夫人端坐于正位，看着中央跪着的人道：“池雨啊，皇后今日派人来说亲，日后，你与五皇子成亲婚后定要忠心于他，尽人妇之责。”
　　姜池雨向她行了跪拜之礼道：“祖母，池雨明白，定不会让您的心血白费。”
　　姜老夫人垂眸一笑，满意点头让她坐于身侧。
　　“近几日，宫中传来消息，说大哥率兵出征，大败敌国，不日便能起程而归。”
　　说话之人正是二夫人，她口中的大哥便是骁骑大将军，姜启，也是姜池雨素未谋面的爹爹。
　　听闻此消息，众人纷纷朝老夫人身侧看去，姜池雨感受到了旁人炙热的目光。
　　随即温和一笑道：“听二婶婶的意思，阿爹不日便能回府，自是全府上下的喜事。”
　　全府上下一片笑语。
　　笑余，老夫人看着站在门口服侍的丫鬟，猛地一抖。
　　四小姐忙上来问侯道：“祖母，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心症又犯了？可有大碍？”
　　众人如蜂潮般拥来，姜池雨则默然退向一旁，给那些身在边缘的人腾了位置站立。
　　老夫人定了定神道：“无碍。只是看到那个丫鬟便想到身处乡下的母女俩。”
　　众人心领神会。
　　姜启出征多年，走后不久，老夫人便将他的夫人与二女儿送到一户农庄内，姜池雨则被留下来当作棋子留用。
　　老夫人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派人去乡下将母女二人接回。
　　直言，过几日叫人在流云轩为那二小姐做了一副簪子，只是取的活儿想要家里人亲自来。
　　在这些闲暇锁事上，自是无人应。
　　姜池雨抬眸对上老夫人的眼，顿首道：“祖母，过几日池雨正要出门，这事儿便让孙儿顺手帮了您。”
　　临散时，二夫人还在夸姜池雨温文尔雅，知书达理。
　　枫林红叶之时，京城却难得寂静。街上传来有几人零零碎碎的闲语。
　　“哎，可曾听说护军府的二小姐回府一事？”景安街头坐着两个市井妇人，其中一个择着菜问道。
　　说罢，身旁那人来了兴致，身子挪了挪，瞧了一眼她道：“何日之事？这‘二小姐’不是一直都在吗？”
　　那妇人嗯了一声，压低了音道：“昨日听闻将府下人通出信儿来，说什么‘二小姐’自幼养在乡下，近日将军得胜而归，老妇人想起有这么个孙儿，才叫人儿去接呢。
　　不仅如此，那人还说，这素未谋面的二小姐同那大小姐一样乃是一母所生。”
　　妇人将手中的菜扔篮子，继续道：“这恐怕以后，大小姐的日子便难过……”
　　话音未落，她便瞧见不远处走过两人。
　　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身着白衣，青衣拂袖走于前，唇边总是带着些许淡淡的笑，眼睛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清离感，慢步朝街头走来。
　　走到后面些的人，睨了她们一眼，撅了撅嘴，正欲说些什么，前面那人只是微微颔首，她便只好你罢，同她朝前走去。
　　方才那多舌的妇人见她们走远，才捂着心口松了囗气道：“哎呦，害死我啊。”
　　一旁的妇人闻言也是松了口气道：“还好姜欲小姐从未在意，不然……”
　　在这将门中，姜池雨脾性最好，对下人也最是温和，常受市人称赞。
　　在她身后之人，便是她从小养在身边的丫头芷霜。
　　“不知是哪个不长眼走露了消息，害得市人对小姐争议纷纷，当真是该罚！”没走几里，姜池雨身边的人儿就开始报怨道。
　　姜池雨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衣袖，听她说完，轻笑道：“不必在意，不过是世人的闲言罢了，阿爹近几日回来，莫要让将军府深受牵连便好。至于流言…”
　　她顿了半响继续道：“随她们去吧。”
　　芷霜一下泄了气，连连叹息。
　　世人只知姜家大小姐带人温和善良，谦逊有礼。却不知，她只是从未想过参与那些小打小闹中。
　　将门之人，当为守住姜家荣耀而生。成为皇后，便是她所要守住的姜家荣耀。
　　自幼礼教，深入骨髓。
　　芷霜虽心知肚明，却还是为她叹息道：“大将军从战场归来，今日便是回府的日子，那些夫人小姐无一不是精心准备着，想给将军留个好印象。
　　可老夫人偏是让您去取赠予二小姐的礼物，多是有些不公，这事儿分明我们就能干，她还要人亲自来。您也是，老夫人说什么您都应着她！”
　　“小姐自是从未担心，反倒是你整日忧这忧那，小姐听多了不心烦，我倒是耳朵都快茧子了。”一道声音从不远处的巷道传了出来。
　　定晴一看，前头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素衣的少年，斜倚在墙边瞧着她们，含笑道。
　　“宋青！”芷霜朝他那边打去，大喊道。
　　宋青躲开了她的‘攻击’，三两步退到了姜池雨身后，弯着眼笑道：“小姐，芷霜不顾礼节，按照规矩得罚月俸吧，记着多罚一些，我上月还见着她攒了好些。”
　　芷霜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拉了拉姜池雨的衣袖，有些委屈道：“小姐，宋青又欺负我，你莫要听他胡言。”
　　姜池雨好看的眉轻邹拂衣轻笑道：“嗯？方才发生了何事？我可不知。”
　　他们二人自相识起，相遇时便没什么好话留给对了，绊嘴也成了常事。
　　打闹了些时候，宋青想起了姜池雨交待的事，朝她行了一礼道：“小姐交待的事，已查清楚，咱们路上细说。”
　　芷霜握掌成拳，被宋青这么一激，也想起了老夫人要取的簪子。
　　三人朝前走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与小姐所想别无二致。这二小姐，自幼养在乡下，改名换姓。闻言其性子极为泼辣，单又爱慕富贵人家。
　　不过，不知怎地，这几日她性情大变，一直吵嚷着不与那些迎人的婆子们走，性子也温和了许多。”
　　宋青补充道：“我曾亲自探查了一番，确实如此。”
　　姜池雨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眼神却从始淡漠道：“一时之间，性情大变？倒是少见，不过，无须担心，随机应变便好。想必她一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姜池雨顿了顿问道：“母亲呢？”
　　宋青揖手一礼道：“大夫人已逝。”
　　话落，他正欲问，这事是否让老夫人知道时。
　　姜池雨看着臂如静水的天，垂眸只是淡淡开口，答了他心中所疑。
　　“不必让老夫人知道，这个热闹叫旁人凑吧。”
　　母亲，若是未曾见到她一面也是此生所憾。
　　但她自幼在将府生活，只明白一件事：与其拉帮在老夫人手下讨生活，不如想办法独善其身。
　　秋意正浓，微风迎面扑来，拂动着她的发梢，不远处的锣鼓声渐晰入耳。
　　芷霜踮起脚抬头瞧着远处道：“小姐，怕是将军回来了。咱们快去流云轩那儿取了簪子回去吧。若是晚了，怕是老夫人又要怪罪。”
　　流云轩乃是整个壹国最是有名的饰品铺子，不过，里面的东西虽是好看，却贵重的很，每次要打上一只簪子动则上百银子便如流水般离去。
　　老夫人这次为了二小姐回府定是煞费苦心了。
　　“嗯，不急，先过去吧。”姜池雨垂眸笑道。
　　流云轩离这儿不过十里地，不出半个时辰，她们便取了簪子离去。
　　芷霜的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里头放着一只天池碧蓝的簮子，细看还有淡淡的纹理，好生素雅。
　　芷霜不忍称赞道：“老夫人好大手笔，如此素雅的簪子，怕是要费不少银子吧。不过她也真是舍得，明明以前是如此苛刻之人。”
　　宋青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道：“芷霜，你又来了，小姐要什么好看的簪子没有。”
　　姜池雨听完只是淡然一笑，自顾自朝前走，两人则站定位置又开始绊起了嘴。
　　“诶！小姐。”芷霜收好了簪子追上前方人儿，走到姜池雨身边，双手叉腰撅着嘴道：“都怪宋青！我从未说过小姐的簮子不好，小姐是将门嫡女，用的东西自然是比他们好上千倍万倍不止。
　　只是，只是老夫人从未赠于小姐簪子，连您生辰之时都从未送过，今日将军一来，倒开始对二小姐嘘寒问暖了，我这是在为您鸣不平，还有二夫人！她们…”
　　“咳！芷霜，好啦。”宋青轻咳一声止住了她后面的话道。
　　芷霜嘴快，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啊！对，对不起，小姐，芷霜说错话了。”
　　姜池雨自幼父亲出征，母亲与阿妹生于乡下，只留她一人在这满是心计的将门权贵中，成为他们的一步祺。
　　她还未思考一番，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芷霜为何要认错？
　　老夫人从未关心过她，自有记忆起，便是自己一人，都是实话，为何认错？
　　姜池雨拿出帕子替她擦出了眼泪，将她扶起来，莞尔一笑道：“怕什么？你未做错什么，不必认错，他们只是想在阿爹面前多讨些好罢了，莫要哭。”
　　芷霜重重点着头，跟姜池雨保证着此后再不会乱说话了。
　　宋青不知从哪儿弄了两根糖葫芦，递到芷霜跟前道：“喏！别在哪儿抹眼泪了，吃一串，特别甜。”
　　他将另一串递给姜池雨，笑道：“小姐也来一串儿，如何？”
　　姜池雨道过谢，接过了糖葫芦。
　　芷霜毫不客气的拿过糖葫芦，咬了一口，细细品味了一番，竖着指头，点头道：“嗯，好吃。不过你哪儿来的银子？我不记得这月的月俸过几日才发吗？”
　　宋青随口回道：“你的啊。”
　　“啊！”
　　芷霜觉着手中的糖葫芦瞬间不香了，满是怨恨的看向宋青，咬牙切齿道：“宋青！你又偷拿我月俸，这一次，我一定要把你扔进池塘里喂鱼。”
　　她一脚朝宋青踢去，正中他脚边。
　　姜池雨揉了揉眉心听停了闹剧。
　　芷霜冷哼一声乖乖退回到姜池雨身边，道：“本姑娘善解人意，不同你一般计较，咱们的账回去再算。”
　　宋青慵懒的回了句“哦” 。
　　自此两人再无多言，姜池雨觉着世界都清净了不少。
　　前方围着的人群异常扰动，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们挤身在人群，看着里面的情况。
　　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抓着一个瘦弱的女子拉着他往翠月楼里走。
　　那男子穿着上好布料缝制的衣物，腰间还佩戴着芙蓉清心玉，尽显贵家公子的气度。
　　那女子却显得娇小了许多，姜池雨看着她，心中默默有了答案，姜知。
　　姜知是三叔的女儿，自幼便体弱多病，姜池雨虽管理将府，可一年到头两人接触的时日也不多，对这人不甚了解。
　　芷霜在她耳边低语道：“小姐，是三小姐，可上去帮忙？”
　　宋青挂在腰间的剑拔出几寸，只等姜池雨一声令下。
　　但她似乎并没有想要去救成为妹妹的意思。
　　毕竟谁想无故躺这趟浑水。
　　“哎呦，小娘子，许久不见，怎么都忘记我了？”薜炙一脸坏笑道。
　　姜知被吓得连连后腿，声音都有些颤抖：“不，你不要过来。”
　　薜炙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道：“姑娘，你可莫要急着拒绝我，你大可去问问，这京城之内，想要嫁于我的女人有多少？本少爷今日是少看上你了，应是你的福才是，怎么都满脸不悦呢。
　　再说，你长得虽说不是倾国倾城，起码有几分姿色，不就是钱吗？嫁予我之后，你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犹豫呢。”
　　姜知呼吸一滞，后知后觉的甩了他一巴掌：“住口，你个口出狂妄的登徒子！我可是将府三小姐。”
　　话音刚落，周围便想起一片唏嘘声。
　　薛炙笑的更加放肆道：“这好啊，是我未过门的娘子。你那常年生病的爹曾在治病时缺了银子，那时便向我爹来借，说他家生了女儿，以后正好同我成亲。”
　　“天赐机缘啊。”
　　“来吧，娘子，我只是偏房多了些，还从未有过正室，更何况你一个庶出女儿，能嫁给我这样的好人家就不错了，是我莫要嫌弃你才是。”
　　姜知退在一边，直到身后堵满了人，才发现自己早已没有了退路。
　　眼看着薛炙离他越来越近，正想将手中的镯子扔向他，只听他“哎呦”一声，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杏仁儿。
　　身旁的人都纷纷抬头望去，只见二楼的窗户旁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束着发，手中打玩着杏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薜炙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道：“苏景佑，我与小娘子认亲，你凑什么热闹？莫要多管闲事。”
　　楼上的少年支着下额道：“闲事？你堂堂一个公子，在大街上让一位小姐如此难堪？还扰了本世子清静，何来闲事一说？”
　　靖阳侯小世子，苏景佑。
　　姜池雨看着楼上的少年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