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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荣祸相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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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浔头顶金龙冠,身着明黄龙袍缓缓步入殿中。她坐上龙椅,睥睨殿中各大臣。
当年服或不服的官员们,如今皆携家眷顺从的跪在脚边。
这如福殿没有变,与腥风血雨的十二年前并无二致。
只是她从万人唾骂到如今群臣跪拜,这路走的实在是艰辛。
“众爱卿平身。”
麓英跪在最前列,听到平身,第一个起身走向女皇龙椅下,唯一一个下首的座位。
站在右侧文臣之首的陈誉垂着眸子,阴沉的目光扫过麓英,而又坐回自己的座位。
袁浔摩挲着手腕上荒棘种子串成的手链,开口道:
“朕此番宴请黑甲军,实为庆贺诸位将军凯旋,朕与文官皆为陪衬,诸位将军乃是宴会主角......”
此话一出,坐在左侧的众武将皆是虎躯一震,有些胆子小的女眷身子已经抖若筛糠,只能扶着桌子稳住身形。
梅耀霆赶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陛下,黑甲军愧不敢当啊!前线与叱罗交战的确是需要将士们奋战。
可是这其中的运筹帷幄是陛下,粮草辎重乃是陈丞相亲监。
若无此,哪怕是再多十个、百个黑甲军也绝无胜算啊!”
此番话落,众武将纷纷起身跪拜高呼:
“黑甲军不敢独摊功劳!”
袁浔嘴角微微上扬,捏着酒杯走下龙椅。她亲手扶起梅耀霆,眼神示意宫人为梅耀霆递上酒杯。
“梅爱卿,朕是真心觉得此战黑甲军赢得漂亮。”
袁浔举杯扬起朝向众臣,最后与梅耀霆碰杯。她很满意众武将们的反应,天子威慑的目的已然达成。
麓英随着母亲的动作,面无表情的将杯中烈酒饮下。
这酒曾是草原叱罗王室最爱的布日谷酒,性子极烈。
袁浔每次喝都被酒辣的五官紧皱,偏偏就还喜欢在宴会上用。麓英猜得到原因,却从不敢提。
一杯烈酒入腹,袁浔面色渐红,走上龙椅的脚步也变得虚浮。
她不着痕迹的扶了下头上的冠冕,瞥向身边的大太监,轻声说:
“宣旨。”
大太监不敢耽搁,双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走到群臣上首的台阶,大声念着:
“梅氏接旨——”
梅家众人浩浩荡荡起身,跪在大殿中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黑甲军主帅梅耀霆封威北公、前锋队长梅晏之生擒叱罗残部头目,居功甚伟,封平胡郡主。钦此。”
麓英瞧着跪在梅耀霆身后的梅晏之,眼神中全是等夸的意味。
本来袁浔想给梅晏之的嫡母封个诰命,是麓英粘着死缠烂打,才改成这个郡主的头衔。
麓英的原话是:
“晏之的嫡母自母皇进京便不止一次为难过晏之。
事寻原由皆是因为晏之和儿臣一样,身体里流着叱罗的血脉,她为难晏之就等同于瞧不起儿臣。
如今晏之在北境九死一生,她在京城中坐享将军府的荣华富贵也就罢了,如何能蹭晏之搏命得来的功勋......”
袁浔向来对麓英百依百顺,想着将门梅家老辈能打的只剩下梅老将军。
小辈中多是平庸之才,只有梅晏之一个惊才艳艳的,威北将军晋成威北公,再加上一个郡主也不会封赏太过。
况且她着实也喜欢这个和自己女儿容貌相似的姑娘,于是便答应了。
可这事落在梅晏之嫡母杨氏的眼里,却是嫉妒的要发疯。
袁浔登基时便宣布:公爵贵族家中子女无论嫡庶,皆可继承爵位。
旁的勋爵人家皆是嫡子出众,对此并无多大反应。
唯独梅家不一样。
梅晏之出身梅家大房,是梅家少将军在边境与一叱罗族女子所生。
本来她血统出身不好,还是个女儿。杨氏因为新政策只想着对付二房三房的人,从没把她当成自己儿子袭爵的敌人。
可这些年,她曾瞧不起的外室之女成了皇太女伴读,慢慢博得女皇和家主的喜爱,现在又加上战功卓越......
杨氏在一阵谢恩声中望向自己儿子,恨铁不成钢的咬着牙跟随谢恩。
她的儿子梅寅之醉心诗文、面皮白净。除了姓氏,长相是没一处随梅家。
梅晏之谢恩后缓缓起身回座,殿内金光闪闪,她没有看到麓英的眼睛。
封赏的圣旨一道接着一道,武官文臣皆有受封。
圣旨过后便是袅袅的丝竹之音,麓英席间不停的看向梅晏之,可她就如看不见一般不给回应。
麓英的座位离梅晏之虽有些距离,但不至于是完全看不见。
她正想遣侍女去,坐在对面的袁麓昭朝她丢了个葡萄:
“皇姐,你这是做甚?”
袁麓昭长相和麓英还不甚相似,麓英的容貌融合了中原人五官的圆润和草原人面相的锋利。
而袁麓昭却是一副纯纯叱罗人的模样。灰眸棕皮,面容如叱罗弯刀一般锋利。
他越大麓英越觉得弟弟活脱脱是父亲的翻版,也许这也是母亲不太喜欢弟弟的原因。
麓昭顶着一副叱罗族人的脸,身披金国王爷的冠冕礼服,做得端端正正,仪态方面比探头探脑的麓英好的多了。
麓英瞧着自己弟弟的模样,当即坐好不再动作。
她记得弟弟和自己一样,性格上是天生的草原儿女的爽朗、不受约束的性子。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一副老学究的模样的。
麓英端坐着瞧着大殿中伶人曼妙的舞姿,三支舞曲过后,麓英起身示意舞女退下。
她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礼。
“今日大军凯旋,是个普天同庆的好兆头,儿臣想为这大喜之日再添一笔。”
麓英面朝侧殿拍手,守在两个大箱子旁的宫人得信,抬起箱子缓缓上前。
“三年前威北公率黑甲军出战北境,儿臣入睢山求学。
现如今威北公带黑甲军凯旋,儿臣也求到了睢山五怪的治世绝学。”
此话一出,殿中王公大臣俱是一惊,那可是“睢山五怪”啊!
前任天子在时,他们因不满皇帝放任勋爵世家,这五个治世能臣逐一辞官隐居。
前任天子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留下,哪怕以家族人性命要挟都没能让那五位低头。
袁浔登基后曾亲自去睢山拜访,这五个怪人皆称女子当政乃牝鸡司晨,愣是连见都不见。
这五个怪老头不仅不见天子,还说将女皇羞辱了一番,这话不论放到哪里都配的一句不想活了。
可袁浔是个爱惜人才的,虽然民间都传她手刃亲夫、暴虐成性。
但这次她被骂了不仅不生气,反而配了专人定时为睢山五怪送上衣物吃食。
此次麓英用三年时间,求得睢山五怪的治世绝学,袁浔早就听说了,但一直没有打听到确切点内容
此番麓英把这些当做生辰礼,袁浔也觉得新奇。
“吾儿有心了。”
袁浔微笑着看着自己闺女,周边大臣们心思不一。
女皇陛下不仅没有称朕,这笑容也如平常人家母亲看女儿一般的和蔼慈祥。
麓英微扬下巴,骄傲的小表情更显小女儿的娇憨。
“还不快些呈上去!”
如果麓英有尾巴,那必定是要摇到天上去了。
两个箱子由四个宫人搬上去,工人们步履轻松,麓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箱子里的东西是她亲自整理的,一箱是竹简,另一箱是她手抄的书。
这些最开始是由八个宫人抬到偏殿的,怎么到了大殿之中四个宫人便能抬上龙椅旁了?
“慢着!”
麓英想要阻止,可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跟随在袁浔身边的宫女已经将箱子打开了,那金灿灿的光辉将女皇的黑脸都映白了几分。
“袁麓英,这便是你所说的治国绝学?”
大殿之上落针可闻,麓英站在原地,愣愣的瞧着母亲满脸的怒色,一时竟忘了跪下。
“抬下去给她瞧,可别说朕误会了她!”
袁浔拂袖坐回龙椅,她眼睛微眯,面上净事被克制的怒火。
刚刚那慈爱的神情好似昙花一现,如今被凌厉的气势替代。
宫人们颤抖着将两个箱子抬到麓英跟前,坐在两侧的勋贵伸直了脖子,想要瞧瞧这箱中到底是何物。
麓英跪在地上,喉头哽咽。她抄了整整三年的书,怎么变成了一顶纯金铸就、稀世宝石镶嵌的真龙冠冕?
她不死心,跪爬到另一个箱子跟前,打开箱子的一瞬,她瘫坐在地上。
梅晏之看麓英脸色不对,冲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顺着麓英如死水一般的眼神看去,那箱子里赫然装着一件千鸟羽衣。
陈誉所在的位置正对着面若死灰的麓英,他毫不费力的就看见了箱子中的东西,浓重的山羊胡下是阴沉的严肃。
“陛下!殿下求学睢山,纯孝之至……”
梅晏之跪在大殿上双手拱拳为麓英求情,还未说完便被陈誉高声打断:
“这千羽衣可不像郡主说的纯孝啊!”
陈誉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少女,拱手朝袁浔行礼。
他面做愠怒之态,开口正义凛然:
“自陛下登基,我朝无论皇族宗亲还是勋爵贵族,均开源节流,这省下的银子都是为了大金百姓。
老臣亲眼所见陛下这些年为开源节流多么的辛苦,即便是隆冬时节,御书房也仅有一盆炭火。
而今殿下将金冠羽衣当做治国绝学献给陛下,此意何为!”
陈誉这话直接将麓英架在火上烤,梅晏之心里愤愤不平,她似乎明白这件事是谁的手笔了。
她刚要开口回怼,瞥见龙椅之上的那双凤眸正盯着自己。
天子威压,不寒而栗。
梅晏之只能将话又咽了回去。
“袁麓英,带着你的金冠羽衣滚回东宫去!”
麓英不为自己辩解,起身行礼,嗓音略带沙哑道:
“母皇还请消气,为儿臣气坏身子不值当的……”
她抬头瞧向母亲,希望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母爱。
可袁浔身为君主,何来的慈母柔情,终究是她想多了。
“儿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