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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托付 ...

  •   在场的老臣均噤若寒蝉,他们都知道皇太女做出此举,简直是在拔女皇陛下的逆鳞。
      因为女皇当初还是一个没有封号的公主时,她的母亲便是因为被诬陷弄坏了宠妃的千羽衣,被宠妃责罚,死在了一场漫天大雪中。
      那时女皇的年岁比麓英还小,失去母亲的她,带着年幼的弟弟,穿着单薄的夹袄跪在御书房门口,想为枉死的母妃求一个公道。
      那段时日北境战事频繁,御书房来来往往的都是朝廷重臣,他们都瞧见过那个跪在雪里,脊背仍旧挺直的少女。
      现在就有好几位坐在如福殿里。
      女皇母妃的死始终没有交代,因为第二年的春日,女皇便以奉春公主的名义和亲叱罗。
      当年的一些天子近臣听说,女皇当初曾以性命要挟父皇,要求胞弟袁圻出宫入北境军营。
      后来的事情便是天下皆知了,女皇袁浔以叱罗王后之名,率叱罗军队挥师南下,一举击溃那只知流连花丛、荒废朝政十余年的皇兄。
      还未入京便得到百年将门梅氏的支持,手刃仇敌,杀叱罗王,问鼎中原。
      做完这一切的袁浔,不过27岁。
      民间传闻,当今女皇乃玄女临凡。她背靠手握军权的梅家登基称帝,重用投诚的陈誉一派,只杀仇敌。
      对于不愿归顺的臣子,却一个不杀,放其归乡。
      礼贤下士的名声传出,才堪堪站稳脚跟。
      因为这场千羽衣的闹剧,袁浔心烦至极,却不得不维持着表面流程。
      女皇脸色巨黑,宫人布好的菜愣是气得一口没吃。
      丝竹袅袅,舞姬玲珑,宫宴菜肴精致丰富,群臣不见推杯换盏,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生怕惹了不快。
      待庆功宴散去天已经黑了,袁浔回到寝宫,屏退宫人,写下一张字条交给暗卫。
      “交给梅晏之……”
      此时的东宫,如这夜晚一般沉寂。
      麓英跪在东宫正厅,大门敞开着,周遭没有烛火,仅靠天空洒下的月华照明。
      “皇姐,这是温阳姐姐托我带给你的吃食。”
      袁麓昭举着烛台,将食盒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麓英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呆呆的跪坐在原地。
      在袁麓昭再三呼唤下,麓英缓缓抬头,对上弟弟满是忧色的眼睛。
      “阿弟,他们……他们是真的不喜我……”
      她只以为是自己性子不沉稳,不爱文墨才得不到朝臣支持。
      可是这三年她都在睢山求学,睢山那五位怪老头都对自己赞不绝口了,可怎么还是……
      “阿弟,我知道那千羽衣的事,那箱子里真的是我亲手放进去的书简……”
      麓英双目赤红,手脚忙乱的抓住弟弟的衣摆。
      袁麓昭蹲下身,将烛台放到一边,紧紧抱住手足无措的姐姐。
      “姐姐,我知道……我知道那不是你做的,我知道的。”
      十五岁的少年怀抱没有那么宽厚,但却成了麓英现在的避风港。
      弟弟修长的手轻抚脊背,麓英也慢慢停止啜泣。
      “姐姐,他们的喜欢做不得数的!有我和阿娘喜欢你就够了。”
      对啊,有阿娘和弟弟就够了。
      可是这千羽衣直戳母亲心脏,她怎么会原谅自己。
      麓英直起身子,姐弟俩再此时眼神交汇。麓英瞧着弟弟的眼睛,鼻头一酸,泪水倏倏滚落。
      她深吸一口气,擦干泪水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麓昭见此,赶忙过去打开食盒,将温阳公主亲手做的菜一个个端出来。
      “皇姐,温阳姐姐做的菜还热着呢,这边太黑了,我去多找些蜡烛。”
      麓英点头答应,她借着月光胡乱的夹菜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擦泪,生怕被去拿烛台的麓昭瞧见。
      月上梢头,梅晏之早已换了寝衣,可想起今日如福殿中的种种,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起身点亮烛台,摇曳的光亮惊起睡在门外的侍女。
      “郡主,需要奴婢做什么吗?”
      梅晏之摇头,摇曳的烛火映在脸上,她轻声回答:
      “无事,睡不着起身找点书看看罢,你下去吧,不用侍候。”
      侍女退出房间,妆奁后的窗子发出“笃笃”的叩窗声。
      梅晏之披上外袍,轻手轻脚的走向窗棂。
      窗外空无一人,冷风顺着缝隙卷进屋内,仅有窗台处,有一张小石头压着的纸条。
      梅晏之看毕,用烛火将纸条烧作灰烬。她从衣柜底拿出一套夜行衣换上,蒙着脸悄悄离开威北公府。
      自小和麓英一起在皇宫长大的梅晏之,对宫城无比熟悉,甚至那些人迹罕至的小径她也走过。
      体态轻盈的少女身着夜行衣,如一只灵巧的黑猫般在宫城的屋脊上跳跃。
      此时,袁浔早已屏退左右等待着梅晏之的到来。
      黑暗之中,袁浔的心腹掌灯引梅晏之进入天子寝殿,而后轻轻屈膝退下。
      “今日的千羽衣,你怎么看?”
      袁浔坐在榻边,低声问跪在身前的少女。少女抬手解下蒙面,恭敬回道:
      “回陛下,千羽衣……臣认为绝不是殿下所为。
      此人深知陛下开源节流的决心,也知晓殿下过去的行事。
      故而用此事陷害殿下,因为他一旦得逞,殿下丧失圣心是做不得假的。
      可此人低估了陛下与殿下的母女情深……”
      从草原到深宫,麓英从未有一日离开女皇身边,即便战事吃紧,年幼的麓英和麓昭也一直跟在母亲身边。
      梅晏之认定了女皇不会因为这件衣服责怪麓英,不然今天就不会派人叫她来此。
      “你看的明白,而那孩子却不一定知道。
      她自小行事乖张,不受管束。你也知道的,在你出征之前,她最厌烦的便是去听学。
      今日朕瞧着麓英的眼神,那种疏离、失望、惊恐的样子,不该出现在孩子与母亲的身上。”
      梅晏之低头不语,她想起幼时和麓英他们一起听学的时候,授课夫子是当今丞相陈誉。
      他说:天家纲常:先君臣、后父子。
      她虽不喜,但也明白这是治世之理。可传闻中最不顾人情的女皇陛下,听她的意思,却是向往普通的母女关系。
      “朕听闻,南方十五郡之首的柳川郡出了个奇闻,柳川太守府失窃,府中金银细软丢失大半,且正门还被泼了秽物......”
      梅晏之刚回京,没听说过这件奇闻,但是她听祖父讲过柳川太守这个人。
      此人叫成怀玉,出自京城世家成氏,虽是庶出,但年少成名,外放多年不曾回京。
      这成氏当初归顺女皇是陈誉去谈判来的,族中子弟贤能者多就职于户部、工部。
      梅晏之思及此,心中有了个成算。
      “臣梅晏之,愿为陛下鞍前马后!”
      这回答在袁浔的意料之内。
      她轻轻拨开鬓角的碎发,梅老将军果然是个会教孩子的,还是梅家靠得住。
      “哈哈哈......”
      影影绰绰的寝宫内,袁浔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没了女皇端庄的样子。
      “你这孩子真有意思,你且说说朕要你做什么?”
      袁浔凤眸染上探究的神色,嘴角噙着笑看向梅晏之。
      梅晏之镇定自若,双手拱拳:
      “臣愚钝,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寝殿中再次响起女皇的笑声,袁浔拍着大腿笑个不停。
      “你这孩子还愚钝,那这世间没有聪明人了!
      边关的风雪果然是磨练人啊,麓英以后有你朕甚是放心。
      户部、工部所职关系到天下民生,这百姓苦不苦、乐不乐系在此二部十之五六。
      明日朕会下旨派麓英去柳川郡反思,你称病留在府里吧。”
      “臣领旨。”
      梅晏之叩首谢恩,却迟迟等不来袁浔让她平身的话。抬眼只能看到女皇下榻,走向床后侧,抽出一把剑。
      袁浔蹲在梅晏之跟前,伸手扶起少女。
      梅晏之站起身发现自己比袁浔高出一个头,当即又弯下腰。
      “晏之乃是朕亲赐的平胡郡主,武将嘛,身量高些是好的。
      不然怎么能配得上这日月双剑呢?”
      袁旭拉过梅晏之的手,郑重的把剑放在她的手心。
      “晏之可还记得,十年前你与麓英偷跑去太极剑庄的事?”
      提起此事,梅晏之有些心虚。
      那时她和麓英才七岁,俩人翘了陈誉的课,偷跑去皇城最南端的太极剑庄玩耍。
      被老庄主抓了不说,自己还险些掉进融剑炉里,若不是麓英拼命拉着,她早一命呜呼了。
      那么多年过去,麓英的腋窝处还有着救她的疤痕,这事怎么可能忘却。
      “这日月双剑是你和麓英从剑庄离开后,朕命老庄主打的。
      君与臣,乃如日月,行于宇宙、缺一不可。
      麓英现在还配不上那把日剑,但朕今日将月剑交给你,你拿着这把剑陪麓英去柳川。
      这朝堂之中不适合麓英,朕也无力改变朝堂,那就由柳川开始改变麓英吧。”
      梅晏之双手捧剑,举过头顶。
      她眼眶微红,不知怎的,她想起来那位她从未见过的母亲。
      如果母亲在世的话,会不会也像女皇这样呢。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末了,梅晏之直起身子,殿中摇曳的烛光在泪水里闪烁。袁浔瞧着女孩的眼睛,脑海里浮现一位故人的模样。
      “好孩子,这一程是要辛苦你了。”
      袁浔俯身,捋了捋梅晏之鬓角的碎发,神色中满是母亲温柔的光辉。梅晏之跪在地上仰头瞧着,眼睛一眨不眨,泪水倏的滑落。
      “陛下,臣斗胆问一句......臣的母亲可还好?”
      袁浔眼睑微垂,似是有些逃避这个问题。当年梅耀霆将梅晏之从北境接回来时就告诉她,父亲战死、母亲殉情。
      梅晏之知道,父亲生前是玉树临风的小侯爷、是大金国战无不胜的骠骑将军。
      至于母亲,她只知道是叱罗人,其余一概不知,也可以说是众人刻意隐瞒。
      “待你回京,朕领你去见她。”
      梅晏之听闻此话,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母亲是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她顾不得御前失仪,抬起袖子擦擦糊满眼泪的脸,赶忙磕头。
      “谢陛下!谢陛下......”
      袁浔的心腹宫女此时捧着一个朴实的盒子走进来。
      “陛下,给郡主的东西准备好了。”
      袁浔挥手示意梅晏之去看,梅晏之起身走过去,打开盒子。袁浔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江南十五郡总兵符今日交给你,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用。
      但朕希望,麓英与你,都要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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