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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掌上积玉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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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未暮慵懒侧卧于太妃榻上,将那一卷古朴奇书仔仔细细翻动了一遍,团成卷抵在眉心,掩卷闭目。
一世落魄,她总算省得一个道理:靠何人都不如靠自己,连父皇亦是靠不住的。
父皇虽疼爱她,年迈后却逐渐体虚病弱,渐渐地不问政事。若非如此,宁隐闵怎能趁父皇昏迷时网罗爪牙,行逼宫篡位之举?
正思考着对策,殿外候着的侍女轻声交谈了几句,迎进来一位衣料考究的嬷嬷,拊掌行礼,“文德殿下,陛下新得了南疆上供的奇珍异宝,请您进宫挑选呢。”
白未暮恍然回神,寸长的指甲咔哒一声,断裂在掌心。
她天生得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含笑望于一人之时,总似深情潋滟。她这般看着前来通传的嬷嬷,看得御前嬷嬷都有几分怔忪出神。
进宫。
如若她没有记错,上一世,她带着少侍傅宁隐闵一同入宫,很快便遭了贼的惦记。
她的庶妹白熙熙,非父皇亲生,乃德妃感膝下寂寞,过继宗室之女。白熙熙从小便喜欢抢她钟爱之物,如今连人也要眼红争夺。
先前她听从父皇的教导,认为女子当以谦逊恭让为良德,从不与白熙熙计较那些金玉之器。
她觉得庶妹只是自小缺爱,但本性纯良,没见过琼琳珍宝和皇家富贵罢了。
可后来,白熙熙不仅在东都内散播她嚣张跋扈的谣言,毁了她的名声,还在十年后想法设法地勾搭宁隐闵,竟然使逼宫之日宫门大开,叛军扬长而入,里应外合,亲手逼迫父皇写下禅位诏书。
此事之后,白熙熙立大功,以此为筹码成为宁隐闵的准皇后,并在白未暮的膳食里下了鸩毒,赶尽杀绝。
“彩玉,随本殿更衣,面见父皇。”
她倏然起身,唇角微勾,胸中丘壑起伏,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她白未暮虽为女子,自小随父皇体察四方,精研骑射之术,足备经纶之才。父皇无子,她夙兴夜寐,只为能替父皇分忧,屡屡有真知灼见、深谋妙算,她并不逊于任何一个男子。
重生而来的第一刀,便送与这位平南郡主,以慰父皇遭子女背叛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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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朱门巍峨洞开,一骑快马掠过悠长宫道,直奔内宫而去。
不过片刻,白未暮的公主仪仗已至景泰殿,殿门大敞,曲舒一尘不染。白未暮甫一进殿,便在珍宝堆里找到了正聚精会神研究着一株古怪的草药的父皇。
“父皇!”
白未暮眼瞧着年轻了十二年的君主,不禁热泪盈眶。她不待众人反应便扑了过去,撞入了父皇的怀抱里。
丰盛帝被自家宝贝公主这一扑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眉眼带笑,却背着手板起脸来训斥:“成何体统,还有公主的样子吗?”
白未暮抓着丰盛帝的袖子:“儿臣不过在父皇面前如此,父皇不说,何人知晓?”
一旁随侍的侍女和公公们都忍不住憋笑,丰盛帝拿她无可奈何,只点了点她的鼻子:“长不大。”
丰盛帝瞧见她来,碍于帝王威严,面上肃穆,可眼角眉梢仍旧透露着无法遮掩的喜意。他转身朝殿后踱了几步,拿起一个雕刻精美的红木盒,“暮暮,来看看。”
红木盒在手中展开,内盛一串雕为栀子花瓣形状的手串。工匠技艺精巧绝伦,远远观之如一串真的栀子花,连瓣纹丝脉和下坠之态都逼真无比。
“父皇。”
白未暮瞧见这手串,眼圈便红了。
父皇母后年少情深,青梅竹马,母后喜欢栀子花,这么多年父皇从未忘记。
丰盛帝抚须而笑,“你母后小时候喜欢爬到西苑的墙头下拾捡刚刚落地的栀子花做手串,总是抱怨鲜花易老,不能长盛,每每手串凋零,还要在墙角挖个浅坑埋葬残花。若教她看见此串,必爱如珍宝。”
白未暮心中感慨,“母后有惜花之心,亦如寒花晚节。即使早逝,想必也能成一方花神,得上苍轸悯。”
正说着话,殿门前脚步阵阵,一声轻快的“姐姐”由远及近地传来。
很快,一名粉色罗裙的姑娘带着天真无邪的神情跳进殿内,飞奔过来,直接挤入了丰盛帝和白未暮的中间,笑容干净如璀璨暖阳,亲昵地挽起白未暮的手臂。
“姐姐,你可算回宫里一趟了。”
白未暮不动声色地攒起笑意,“庶妹,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活泼好动。”
白熙熙这才像刚刚看见丰盛帝一样,规规矩矩地行大礼:“父皇长安。”
丰盛帝不咸不淡地抬了抬手。
白未暮年少时不懂父皇作风,不明白他为何对白熙熙不喜,还仍旧劝她礼让三分。
多活了十二年,她如今懂了。
父皇阅人无数,早已察觉白熙熙本性。但身为帝王,理当大度豁达殊不介意,更何况白熙熙受德妃溺爱,所谓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他也希望自己寄予厚望的女儿习得些帝王之才,宽宏海量。
“姐姐,你手里的栀子花手串好生华美。”
白熙熙侧头,目光直直落在那手串上。
白未暮心想:又来了。
但凡是她喜爱的物事,不论珍馐珠宝,还是古玩字画,白熙熙都非要抢去才好。
就如此次,白玉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可偏偏在白未暮手上,好似就添了金加了佛光,立刻变得有吸引力了。
但这次,白未暮是刻意为之。
上一世,白熙熙的所有目光都落在了跟随她进宫的宁隐闵身上,死缠烂打,惹得白未暮动了怒,白熙熙也并未注意到这白玉手串。
白熙熙并不懂父皇的逆鳞,母后所珍爱的物件,父皇向来吝啬。这白玉手串她必讨要不得。
果然,丰盛帝面色不虞。
白未暮见机行事,轻声婉拒:“庶妹,不是皇姐小气,这白玉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此物于皇姐意义非常,庶妹还是挑些旁的什么为好。”
每每白未暮说此物“意义非凡”,白熙熙就更是非要不可。
见白未暮不给,白熙熙上手便将栀子花白玉手串抓了过来,放在手掌中细细端详。白未暮眼疾腿快地踢了下旁侧的木箱,木箱顶出一角,白熙熙刚刚探身取物,正站立不稳,被这箱子角一戳,惊叫着朝前侧扑去。
砰——
白熙熙砸倒了一排的珐琅花瓶,一时满屋铿铿锵锵不绝于耳,瓷片碎如晶砂飞舞,声如珰琅环佩。
白未暮疾驰几步,只来得及抓住白熙熙手里飞出的栀子花白玉手串,就在此时,丰盛帝凌空一跃,环着白未暮闪至一旁,已是薄怒。
“平南郡主,你有些太过放肆了。”
丰盛帝负手而立。
白熙熙从一地碎瓷里爬了起来,吓得立刻跪了下去,“父皇——”
丰盛帝不为所动,“朕念你是魏国公的女儿,德妃又对你视若己出,从不忍苛责于你。可你却当众抢夺皇姐手里的爱物,竟至哄抢中摔倒砸碎这么多件价值难以估计的珐琅瓶,你可知这些珐琅瓶有何作用?”
白熙熙瑟瑟发抖,“儿……儿臣不知。”
白未暮冷眼旁观,她刚刚恰好找准了角度,白熙熙若是损坏旁的东西也就罢了,这些珐琅花瓶是丰盛帝预备供至皇陵的祭品,母后爱花,故去后父皇每年都会为二人的陵寝添置物什,已备百年之后同被而眠,每个花瓶上都有丰盛帝的亲笔题字。
丰盛帝此次显然动了真怒,“清点损失,让这位平南郡主照价赔偿。”
“父皇!儿臣错了……皇姐,皇姐帮帮我!”
侍从很快清点出破碎的花瓶的数目,一番核算后,恭敬地将条目列与丰盛帝:“回陛下,损坏大小花瓶二十五件,共白银七万两。”
众人目光齐齐聚拢于白熙熙的身上。
白熙熙当众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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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未暮大胜而归,落座于轿辇之上,远方余霞成绮,是秀丽的好颜色。
这次不过是打德妃和平南郡主一个措手不及,让她们在未来的数日内无心于旁人,专心筹集银两和取悦父皇。
德妃出身魏国公府,进宫后经营多年,必不会缺了七万两白银。但对于德妃来说,手中珍玩异宝多,现银却少,平南郡主再视如己出也不是亲生,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德妃必定又气又急。
德妃是魏国公府在帝王身边的眼睛,而她就要趁她们无暇自顾的机会,让魏国公府变成瞎子,来个瓮中捉鳖。
马车吱嘎驶向宫门,忽而听到马蹄声轻快,一阵爽朗笑声随风送来。
白未暮掀开一点帘布,看到不远处有一名身着甲胄的男子意气风发,正和另一名中年官员相谈甚欢。
“那是何人?”
白未暮问送行的公公,仔细端详,总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回殿下,那是征战北越的将领,飞隼将军张南嘉。”
白未暮眯起眼。
没想到,这一世居然能够有机会见到这位赫赫有名的张南嘉将军。
——南嘉者,抗越名将,铁骨铮铮,斗南一人。最后却惨遭奸人所害,战死沙场。
白未暮心里有了思量,放下帘布,冷声道,“隐藏行踪,速速回府。”
“是!”
她现下还有件事,便是将那个和宁隐闵暗通款曲的侍女抓个现行。
攘外必先安内,只有先将身边的毒蛇尽数拔除,她才能专心展开拳脚,投入腥风血雨之中。
黄昏时刻,公主府悄然打开了一扇侧门,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偏院中。
章华阁内,烛火只点了昏黄一盏,一男一女的窃窃私语声响起。
“彩青姑娘,殿下近日待我严苛,我已经如你所说,尽力扮做可怜乖顺,为何公主殿下不为所动?”
烛火微微摇曳,一个女声回复。
“奴婢也不知,素来观公主性情,该是喜欢那般清冷碎玉之态的。”
男声受伤般地叹息。
“恐我不得殿下欢心,殿下才这般磋磨于我。”
女声沉默半晌,胡乱猜测:
“恕奴婢直言,公主殿下素来强势,若非…她正是喜欢公子狼狈模样,才刻意刑罚?有句俗语说,打是亲骂是爱。”
“果真如此?”
躲在花丛里听墙角的白未暮差点一口老血哽在胸口,背过气去。
作者有话要说: 闵闵(min):披着乖乖羊皮的狼
白白:欺男霸男的娇娇猫
掌上积玉又名《我把美男抢回家里在掌心里捏圆搓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