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火（ABO）》将长烬

6、第 6 章

　　伞下的空间本就逼仄，余炽向来讨厌有人超过安全距离，尤其是Omega。可不知为何，他又不受控制地稍稍更靠近了一步。前所未有的距离中，两个人呼吸交错、几乎再无缝隙。余炽的眼神开始不由自主地失去焦距，他感觉自己正慢慢垂下头，属于Alpha的本能正一点点占据上风，不断寻找着猎物的腺体。

　　白皙的脖颈上，青色血管在跳动，omega的腺体在领口的遮掩下若隐若现。霎时，一股极浅、极淡的雨水气息传入鼻尖，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
　　不，不是雨。
　　是从陈沐深身上传来的，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息。

　　那样浅，那样干净，并不香甜，也不浓烈。与迄今为止企图接近他的所有信息素都完全不同，意外的竟不会排斥厌恶。
　　啊。就像是水。
　　只是最纯粹、安静的，水的气息。

　　当这一滴极浅、极淡的雨，落在了正烈火燃烧的焦土上。瞬间，血液开始汩汩倒流，火山坍塌着，一丝丝裂缝不断扩大，已在爆发的最后一丝边缘。

　　余炽偏过头，忽然用力将陈沐深推出伞外。
　　隔绝雨雾的伞开始晃动着，余炽手微微颤抖，抑制不住地喘着粗气。他竭力摸向口袋，却脸色猛然一变——
　　本该常年装有特殊抑制剂的口袋，竟然空空荡荡的。
　　可是他从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该死，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发作了？！
　　为什么是他……总要被这种痛苦折磨！

　　“……滚远点儿。”
　　再熟悉不过的头痛欲裂袭来，浑身都充满了暴虐的因子。毁灭、撕碎……在理智彻底崩裂前最后一刻，余炽咬紧牙关。

　　野兽低沉的嘶吼，是獠牙的警告，也是最后的仁慈。
　　要么滚，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但显然陈沐深并没有接收到这一讯号。

　　“……您说什么？我听不太清。”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空，冲击浓稠凝固的空气，雨声哗哗，彻底隔绝了声音。

　　余炽痛苦地蜷缩起来，强烈的冲动使人不禁开始痉挛，汗水瞬间打湿全身。他勉力抬头看去，却见陈沐深站在不远处的雨中，疑惑地望着自己。
　　那样一个人，皮肤苍白得几乎要消失般，只有胸前的黑纱胸花分外刺眼。对方似乎有些茫然，完全不理解此刻自己落入了什么境地。
　　但美丽而脆弱的猎物并不会受到同情与呵护，只会更急遽激发捕食的本能——捉捕，撕碎，用鲜血满足澎湃的食欲。

　　这是野兽最原始的本能啊！

　　某一处无法控制地聚集起全部感官，试图促成一场最原始、最激烈的厮杀。眼前一切都开始模糊了，只有那道身影上的每一分，每一寸皮肤如此清晰。
　　余炽勉强抬眼，视线所及之处，唯独一滴雨，顺着那张漂亮得不可思议的脸庞，绕到小小的下颌，转了转，最后顺着脆弱的脖颈钻入黑色衬衫之中。

　　轰隆——

　　远处一道雷声，撕破灵魂轰鸣，撕裂白昼黑夜，撕裂所有凝滞，不期而落。
　　那滴雨水，也终于有如千斤重量，轰然砸入眼底。

　　……
　　陈沐深莫名其妙被猛地推出伞外，被浇了个透心凉，浑身哆哆嗦嗦的。

　　本应发火的，陈沐深却只是自嘲一笑——在达成交易的那一刻，在他主动上前问对方需不需要自己今晚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抛下无谓的尊严，像狗一样随主人呼来喝去了。
　　哦，现在是落水狗了。没瞧他浑身都已经湿透了吗？
　　幸好沐源没看到他这幅模样。

　　“……您说什么？我听不太清。”
　　陈沐深想了想，又试探猜测：“是今晚不需要吗？那您需要的时候，联系这个号码……”

　　却依旧没有回复。

　　有点不对劲。陈沐深不敢再贸然上前，只得原地观察，却意外地发现对方正死死盯着他的脖颈，眸光深不见底。细细看来，矫健的身形隐约有些颤抖，紧张的眉头打了结，似乎在拼命忍耐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好像唇勉强动了动，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正疑惑之际，陈沐深却忽然嗅到一股前所未有的信息素。他心下一紧，来不及细细探测，便感觉到这股信息素霎时散发开来。
　　仿佛灰烬中又燃起熊熊烈火，整片焦土瞬间燎原，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陈沐深面色一变——浓烈得几乎形成实质的alpha信息素，正不断突破的某种人体界限。好像知道猎物的位置，正拼命地缠绕着他，攻击着他！
　　让人几乎窒息。

　　这是——alpha的发情期！！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这样？！

　　先天性信息素缺乏症极为罕见棘手，陈沐深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究竟是什么气息，不过可以感知信息素。但这些外部的信息素对他而言只是巨大的负担，因为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分泌调节，更不用说抵抗或安抚他人。也正是如此，陈沐深向来免疫力很差，也从没有过发情期。

　　但是他亲眼见到过……那些发情的alpha就像最原始的野兽一样丑陋，他们会没有顾忌地吞噬任何眼前的猎物，压制，玩弄，啃食殆尽……哪怕这猎物无法提供抚慰的信息素！

　　是，他的确已经成为了余炽随叫随到的玩物。可如果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措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发情期中，他将必不可少地受到巨大的伤害！
　　就连小小感冒都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飞快吞噬着生命，更何况眼下情形？他不怕死，可更害怕以拖累家人的方式继续活！

　　快跑。
　　陈沐深脑子一片空白，唯独剩下这个本能念头。
　　可信息素的禁锢压制下，原始的生理本能牢牢占据上风，身子丝毫动弹不得，连指尖都快要失去知觉了。

　　“抑制剂？余总，您带着抑制剂吗……”陈沐深痛恨极了所谓的生理差异，仍勉强撑住最后一分力气，试图唤醒对方。
　　话音未落，只见余炽痛苦地扔掉伞。
　　“妈的，叫你滚……”
　　“我他妈的倒是想滚，但是现在能动弹吗？！余炽，你好样的，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发情期吗？！是故意选择今天来找我吗？！”

　　太多沉重的事情落在一起，偏又此刻被迫面临如此危险。什么道德修养全部抛诸脑后，陈沐深用最后一丝力气攥着手中的小刀，冰凉的金属给予他唯一一点安全感。他几乎从嗓子里拼命吼出来。
　　“快告诉我，抑制剂在哪里？！”

　　雨水从天空倾泻而下，已分不出天与地的间隔。

　　余炽剧烈地颤抖着，大口喘着粗气。那双蓝灰色的瞳孔，好似蓝色火焰，又如绝境中的野狼，在夜幕中发出幽幽的危险的光。
　　但细看之下，双眸已经涣散不堪，彻底失去了焦距。

　　“余炽！不想一起死的话，就控制住你的信息素，现在去找抑制剂！今晚我再——”

　　“操。”
　　许久，余炽才从牙缝里勉强挤出这么一个词。
　　他的声音嘶哑不堪，身体滚烫如火，不断颤抖着。
　　“不用今晚……“

　　额头上留下的，已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他大步靠近，呼出的大片白雾，散入雨雾中，带来蒸发的闷热感。

　　“哈……没错……我他妈和陆晨裕又有什么区别……”
　　“交易啊……”
　　“现在，反正我们的交易已经成立了，不是吗？”

　　现在？
　　陈沐深猛然一惊！
　　“等下！！你清醒点！！”

　　余炽却置若罔闻。
　　蓝灰的双眸不知何时已布满血丝。他一把掐住陈沐深的喉咙，骨节青筋毕露，有血液在疯狂跳动着。他凑近颈窝处轻嗅，不由自主地发出低低一声喟叹。

　　待陈沐深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扛着来到了不远处的停车场。

　　啪。
　　骨骼被撞在后座上，发出钝痛的咯吱声。陈沐深顾不得身体剧痛，勉强睁开眼，却在入目的刹那间耳畔轰然嗡鸣，血液中尽是流淌的恐惧。

　　是车。
　　他现在，正在余炽的车里。

　　逼仄的空间，低矮的车顶，鼻尖传来汽油刺鼻的味道。仿佛又回到那一天的黑暗之中，眼前突然蔓延的冲天火光。
　　剧烈的撞击，弥漫的烈火。他惊恐地尖叫着，某种温热的液体不断溅在自己的脸上，有铁锈的味道，又不断慢慢凝固。
　　耳畔传来剧烈的声响，五脏六腑都在被剧痛侵袭。逃无可逃之际，却忽然被一具身躯紧紧抱住。
　　在熟悉的保护的怀抱之中，濒临死亡中，他仿佛听到一句极浅的，温柔的低语。
　　啊，明明是很重要的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陈沐深感到自己陷入了循环的无限梦魇，即便夜夜惊醒，全力挣扎，都再也无法逃离。火海涌入，生离死别，湮没了最后一丝神智。
　　从此，永生被那一日禁锢。

　　“余炽……不要！！”
　　窒息。
　　“快让我出去！我答应你，但至少不要在车里！！”
　　绝望。
　　“求……求你……”

　　破碎的语句被无情堵住。
　　砰——
　　回应陈沐深的，是车门重重关闭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