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火（ABO）》将长烬

5、第 5 章

　　……
　　该不该如实透露呢？
　　在余炽要求告知陆晨裕提出的条件后，陈沐深立刻意识——这不是商场上你来我往的多轮谈判，在双方地位完全不平等的时候，机会转瞬即逝，只有一次！

　　他需要立刻确定自己的最终价码。
　　钱倒是其次的，他也没指望这辈子能从债务中抽身。但能为沐源争取到成长的时间、减少危险的逼迫，这才是最重要的！

　　咚、咚、咚，陈沐深心跳飞快起来。并不是兴奋，也不是惧怕，他只是过于紧张，却又不得不强作镇静，等待未知的命运宣判。

　　“一千万，”许久之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低哑，既不婉转，也不动听，“他让我跟着他，没有期限。”

　　他到底如实回答了。
　　但关于陆晨裕拿沐源威胁自己的事情，陈沐深却只字未提。除了陆晨裕，几乎没有人知道所谓“兄弟阋墙、继承人争夺战”实则无稽之谈。都道活着比死更痛苦，可他宁愿自己畜生一样地去活、去讨好仇人，也无法抛弃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责任。人心善变，连曾经亲密的朋友都会露出獠牙，又怎会对区区钱色交易对象暴露弱点呢？

　　“无期限，还真够抠门的。让你跟着他……他有提及具体需要你做的事情吗？”
　　真是冠名堂皇的明知故问啊。
　　“一个Alpha，还会要求omega做什么呢？”

　　暗红色的火星在雨幕中跳动，燃尽的烟灰簌簌掉落，落在打着旋的水面旋涡中。
　　心脏跳动的力度不断击打着，陈沐深只听唰唰雨声愈加猛烈，对方却只是从容不迫地吞吐着烟雾，遮住了瞳孔中的情绪。

　　交易……失败了吗？
　　哈，也是……即便美色人人趋之若鹜，可又有几人愿意一面出钱，一面又要承担开罪陆晨裕的风险呢？
　　陈沐深嘴唇颤抖了片刻，面色惨然。嗓子里似有团火灼烧着，他想说钱可以少一些，他急需的是一种庇护，但张了张嘴，却又突然凝固住了。
　　雨水冷冽拍打着肩膀，心底较之却更荒芜寒冷。

　　就在陈沐深以为再无转机之时，却听到了余炽的嗓音低低传来。
　　轻描淡写、又像极是傲慢而有力的张扬。

　　“陈小少爷，我的要求很简单——一年时间，你配合我的一切要求，我让你做什么就必须做什么，不许有疑问，也不许反驳。当然，陆晨裕那边我来解决。”

　　尼古丁的烟雾徐徐推开，与雨雾交融环绕，又携着一丝隐隐热度。

　　“一年之后，我放你走，你与金石金融的三千万债务一笔勾销。”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陈沐深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会有人付出这样多代价，只为了买一个深陷泥潭、除了身体外一无所有的劣性omega？！

　　“……您确定吗？”陈沐深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讶异。
　　“嗯。”
　　“只要一年时间？”
　　“足够了。”
　　“三千万，不是三百万？”
　　“我看起来很抠门？”

　　陈沐深紧抿双唇，他听见自己的急迫呼之欲出：“陆晨裕……”
　　余炽只是顿了顿，道：“你不用管那条蠢狗的事情。”

　　与余炽的平淡相比，陈沐深觉得自己大概过于恍惚，也许出现了幻听。他停了半晌，忽而蹙眉：“
　　“余总，我是劣性Omega的事情众人皆知……但，我有先天性信息素缺乏症，没有易感期，也无法提供最基础的信息素抚慰。这个秘密，您大概不清楚吧。”

　　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即便是在生物医疗领域最权威的陈荣夫妇，这么多年也没有解决办法，只能通过定期治疗让情况不至于恶化。

　　陈家已不在，陈沐深不介意这样的秘密被暴露，他只想确认，余炽到底为什么提出这样堪称优厚的条件？！

　　余炽却只是微微一顿，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于是陈沐深愈发不安起来——对方表现得过于不以为意，仿佛是早已了然这个几乎无人知晓的秘密。

　　“余总，我父母常常对我说，生意的前提是信任。我将货品的瑕疵告知，也请您如实回答——”
　　“为什么，偏偏是我？”

　　难道这位年轻的总经理只是最近火气太旺了，需要个短期情人？抑或是他向来喜新厌旧，一年已经是极限了？
　　但也绝对不会付出如此代价！
　　商人无利不往，自己身上……一定有什么对方急需的东西！
　　还有，【配合我的一切要求】到底指什么？

　　对方撑着伞，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又仿佛隐含杀机。他垂眸，锋利的眼神如刀，以一种深不见底的眼神巡视着自己，却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们的地位是不对等的，所以，不必回答。
　　就像是捕猎者无关痛痒的漠视。

　　陈沐深头脑中飞速计算着，内心疑问重重。他已输得一无所有，可多年良好教育与思考能力无法被剥夺。但更可悲的是，他同时很清楚，即便亲口问了出来，倘若自己身上真的有某种特殊价值，对方也绝不可能透露丝毫。
　　但无论需要满足怎样特殊的“要求”，这都至少要比去求陆晨裕强！
　　这场交易中，一开始他就没有任何选择权。

　　“是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陈沐深深吸一口气，眼中再无半点犹豫。
　　“交易成立。”

　　余炽终于轻笑了一声，心情显然不错。他道：“很好。”
　　很好？
　　在这片土地中，父母就在旁边，他亲手献上的花束仍被浇打在墓碑前，可是他们的儿子，就在此刻，用金钱卖出了自己。
　　……是啊，很好。
　　只要能够庇护沐源，让他慢慢长大，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只要熬过这一年……

　　“您希望我怎么称呼您？余总？”
　　“随便。“
　　“那么……您想要我今晚过去找您吗？“陈沐深下意识回忆陆晨裕那些小情人的做派，一边询问道。

　　“晚上？？为什么今晚要来找我？”
　　“不是晚上吗……余总更喜欢白天？”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陈沐深一闭眼，干脆破罐破摔地问，“或许，您还有什么其他性*癖，一起提前说了，也好准备……”

　　信息素诡异的波动再次传来。这一次，甚至比之前更加强烈，似乎在某种界限关口极力忍耐。反反复复，涨涨落落，好像不定的火山，叫嚣着爆发的预兆。

　　沉默几秒后，他听见余炽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陈沐深……我看起来就这么饥不择食吗？？！”

　　余炽忍无可忍，近乎低吼着质问道。却只见陈沐深没再说话，只垂着头，安静不语，以蜗牛般的速度缓慢地一点点靠近，平静中有种慷慨就义的错觉。
　　狂风骤雨之中，伞下这片空间却有一种奇异的气息。两人之间距离极近，旖旎的空气仿佛不是交易的冷淡关系，而是互相依靠的恋人——但，一切只是错觉。

　　余炽只觉说不出来的厌恶，由于这股愤怒与烦躁，信息素的暴动勉强才压制下来。他立刻后退一步——哪怕这个omega没有令人反胃的甜腻信息素的味道，他也恨不得一把将对方立刻扔回泥泞之中。

　　一如既往的下贱、肮脏。如果不是交易，他绝对不会主动接近他们。
　　操，一次就算了，怎么还来第二次？还他妈的性*癖……
　　等下。
　　哈——
　　“一年时间，你配合我的一切要求，我让你做什么就必须做什么，不许有疑问，也不许反驳”……他之所以列出这样的条件，是因为他需要在陈沐深的帮助下找到“那样东西”，却又不能进行任何透露。可这Omega到底理解成什么了？！

　　谁他妈的说要睡他了？！
　　不对，俩人说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啊，这他妈也能达成共识？！

　　余炽气极反笑，指着自己：“我看起来和陆晨裕是同一种人？”
　　“不然呢？”陈沐深轻轻反问，听不出任何情绪。他以一种公事公办、在商言商的口吻，想了想。
　　“难道，您对我的脸不满意吗？”

　　他又浅浅靠近一步，微微仰起头，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过脸庞与五官：“这里？”

　　轻轻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余炽一愣，情不自禁地被这种魔力所摄。不知为何，自己的视线竟也不由随之而动，跟着那根手指一处处慢慢落下。
　　也许是淋雨太久了，陈沐深的身上都被浇透，黑色礼服上沾满了泥点，看起来十分狼狈……不，是本该看起来十分狼狈。

　　方才余炽还没有太注意这张脸，只是居高临下的一瞥。此刻，却见雨水冲散了他脸上的脏污，细软的发丝被打湿，乖巧地垂落在耳畔。他仰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微垂落，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极为安静。他的皮肤过于苍白，看起来并不健康，可偏偏手指落在了唇畔，如带刺的艳丽玫瑰即将凋零，颜色的强烈冲击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还是这里，您不满意？”
　　他的黑眸被一层薄雾所覆盖，平静下仿有激流急湍。骤雨之中，他几乎要与天地白雾融为一体，可偏这股即将消失的脆弱感，诱发着捕食者的本能，让人更想去肆意扑咬摧残。

　　余炽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口渴。

　　砰，砰。

　　刹那间，出现了一丝裂缝开裂的声响。

　　即将迸发的火山，听见了岩浆爆发前，最后急促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