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火（ABO）》将长烬

2、第 2 章

　　八岁那年，陈沐深从孤儿院被领养。没想到对着宝物许愿的第二天，他就实现了愿望，这让年幼的孩童欣喜若狂之余，又有些不真实的忐忑感。
　　他第一次穿上了新衣服，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陈家父母对他关怀备至，刚会说话的弟弟糯糯地唤他“哥哥”。

　　“我是劣性Omega，有先天性信息素缺乏症。你们还是换一个孩子吧。”小小的陈沐深把头埋进阴影。

　　新父母一愣，凝重地对视一眼。

　　随后，他们只是温柔摸摸他的脑袋：“孩子生病当然要由父母解决的。我们已经是你的父母了，所以，放心交给我们吧。”
　　“可是……听说这种病根本无法治疗。”
　　“我们对这方面一直有些研究……即便不能治愈，也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一生健康、平安、快乐。我们向你发誓。”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想要保护他。

　　再敏感早熟，到底还是小孩子。陈沐深破涕为笑，可又隐约不安，生怕这样的生活只是一场美梦。
　　怎么可以不付出代价，就安然沉浸在这场美梦呢？

　　“那，那我也向你们发誓！以后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们，保护弟弟，保护我们的家。”
　　“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
　　他如此承诺道。

　　……

　　也许是因为这把小小的雨伞，当天地隔绝，风雨不再模糊视线时，浑浑噩噩的头脑便多了一丝清明。
　　借着这一丝清明，陈沐深猛然回想起刚刚自己愚蠢的行为。

　　刚刚打算做什么来着？
　　噢……他竟然打算背弃承诺，抛下沐源一个人在这世上！

　　就算是被迫和仇人打交道又怎么样？事到如今，难道他不应该庆幸自己还唯有这样一张脸，利用最后一丝价值，保护好沐源吗？！

　　陈沐深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但陷入泥土动弹不得。很近的距离，他能够看到一双黑色的皮鞋伫立在面前，连裤脚都是干干净净的。

　　这样一对比，陈沐深才突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满是泥泞，前所未有的狼狈。
　　而撑伞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男人的身形年轻矫健，明明春寒料峭，他却只穿着薄薄的黑色衬衫，连外套都没有穿。尽管如此，依旧阻挡不住衬衫下磅礴的力量与热气，就像是岩浆般喷薄肆溢。同时，信息素也如同本人一样充满了攻击性，几乎靠近的同时，就会立刻被灼烧殆尽。

　　他一手撑着伞，一只手随意夹着香烟。缭绕的烟雾隔绝他的神情，陈沐深只看得到那双蓝灰色的，狼一般的瞳孔——仿佛在盯着猎物一样打量着自己。

　　是一名极有压迫感的优性alpha。

　　陈沐深从未见过这个人。

　　“回答呢？”
　　“什么？”
　　“我说交易。”
　　“什么……交易？”
　　“……妈的。”

　　男人眉头紧锁，深吸了一口香烟。他低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句“真的与他有关吗”，突然像拎小鸡崽一样，把陈沐深一把拉了出来。
　　然后盯着手上沾到的些许泥水，露出明显嫌弃的神情。

　　陈沐深一个踉跄，半个身子露在伞外，伞檐的流水噼里啪啦地砸在肩膀。

　　……哪来的神经病？

　　陈沐深身上被冻得哆哆嗦嗦的，向来飞快的脑子现下转得也慢。沉默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所谓的回答，指的应当是那句话——

　　【既然不愿意……那和我做个交易怎么样?】

　　哈……交易？
　　陈沐深简直抑制不住讥笑起来。
　　一个Alpha，对着一个陷入绝境、一无所有、只有长得还不错的omega，还能有什么交易？！不，就算没有信息素，他们也会对着这张脸、这幅身子发情！

　　“好啊，交易。”

　　也许是生死顿悟，意识到自己的一念之错差点毁掉沐源。陈沐深突然有种想撕碎一切面具的冲动，什么温柔礼貌、谦逊教养，什么自尊、自爱，什么好的、坏的、道德的、不道德的、高傲的、耻辱的……

　　都他妈统统见鬼去吧！

　　从此，他唯独只有一个清晰的目标——活下去，为了沐源，舍弃一切地活下去！
　　而这个“一切”，当然包括他自己。

　　如果卖掉自己是最后的价值，那么他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可飞速回忆了一圈，结局依旧令人绝望。现在除了那条鬃狗，谁还敢沾染自己这个烂泥滩？陆家权势惊人，吞并陈氏生物科技后更是如日中天。老陆总身体不好常年不对外现身，只有陆晨裕这一个儿子掌控陆家——这意味着只要陆晨裕想要什么，就没有得不到的，谁也无法与他抗衡。

　　“您哪位？”虽然希望渺茫，但陈沐深依旧主动开口询问。
　　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像狗一样活吗？

　　“余炽。”
　　陈沐深紧紧追问：“哪个公司的？”
　　“你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

　　“……哈。”
　　对方并未继续回答，一声意义不明的短促笑声，似是在表达“认真的吗，我没空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陈家出事时，陈沐深还在大学读地质系。他生怕日后与弟弟生出龃龉，一直很少主动参与家里生意，正式进入商界的时间到底只有短短一个月。但权势超越陆家的几个家族他好歹是知道的，而这个姓氏，并不在其中。

　　继续追问下去只会降低自己的价值。陈沐深心底一沉，短暂的绝望后，又迅速恢复平静。
　　“这位先生，我只想问您——确定要提出交易吗？”

　　尼古丁的白雾袅袅在雨中升起，余炽随手掸了掸烟灰：“时间有限，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陈沐深心下一哂——他的时间更有限，只剩十几个小时了。
　　但谈判的第一点，决不能表露出来自己的急迫。

　　“我这不是怕您没了解清楚状况，贸贸然就想着来捡漏么？您还是听完了再做决定吧，毕竟在商言商，这事儿也算是生意，有些事得先说清楚。”

　　当事人看起来极度冷静，好像这里不是刚刚举办父母葬礼的墓园，而是风平浪静的高级办公室。

　　余炽这才居高临下地多打量几眼：“说。”

　　“第一点，您是否了解陈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谁沾上谁倒霉。”
　　“当然，我很清楚。”

　　“很好。那么第二点，我需要确认很重要的一点，请务必如实回答——您私下和陆家有关吗？”
　　“……没有。“余炽微不可查地顿了顿，语气倏尔凌厉不善：“查户口呢？”
　　“不，一是私人恩怨原因，二是我怕您听到陆家的名字后逃跑。”

　　没关系就好，陈沐深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我刚刚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陆晨……小陆总，”光是提到这个名字，陈沐深就舌尖差点咬出血丝，却不得不继续扯谎，“他给的条件很好，让我有些心动。“

　　潜台词就是加钱。

　　问题尖锐大胆，思路也准确，但谈判的手段还是太嫩了。
　　余炽忽而一哂，不置可否。他扬起下颌，点了点陈沐深的手。陈沐深下意识顺着视线寻找，发现自己骨关节已青白僵硬，却赫然死死攥着陆晨裕的名片和小刀。

　　陈沐深沉默起来。

　　对方的意思是，刚刚难道不是走投无路，打算寻死了吗？别拿谎言当底牌，大家直接点谈判吧。

　　陈沐深：……

　　“好吧，没错，但我现在改主意了，”陈沐深很快自若改口，干脆承认道，“因为陆晨裕想要我，他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谁敢和他作对呢？参加葬礼的那群人，明明都在觊觎这张脸，可没一个人敢直接问我，您懂我说的意思吗？”
　　“您敢吗？或者说——您有力量抵抗陆晨裕吗？”

　　陈沐深自认为说得不能再清楚了。
　　除了这张脸，他毫无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可以利益交换。可为了一个没有信息素的omega，为了这点无聊的美色，谁会愿意承担与陆家作对的风险？

　　他真的能寻找到这样的人吗？

　　谁料余炽听后只是微微一嗤。

　　“哈——陆晨裕？”

　　自傲中又含着隐隐轻蔑，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微微仰起头，慢慢吞吐着烟圈。

　　“陈小少爷，你是正在拿我，和那条蠢狗作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