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火（ABO）》将长烬

3、第 3 章

　　有人当自己的面毫无忌惮地蔑称仇人为“蠢狗”，陈沐深一时怔忪，下意识的有种嘴角上扬的感觉。余炽大概不喜欢说废话，短短几个字，这其中的意思却很清楚——他根本不惧怕陆晨裕，甚至可以说完全瞧不起。“蠢狗”二字，大概就是他最真心实意的评价。

　　陈沐深曾经也的确这样认为的，因为陆晨裕拥有情人无数，又纵声犬马、喜好奢靡，几乎完美诠释了浪荡败家子这几个字。但凡事不能只看表象，否则一个单纯的酒色之徒，又怎能在短短时间内手段精妙、狠辣精准吞并陈家的公司？

　　冲动退却后，他望着对方年轻矫健的姿态，和那双野性飞扬的瞳孔，却只是沉默着低下头，没有详细解释。脑子里飞速转动着，评估着，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人也许的确有几分能力，可一来，他看起来仅仅比自己大几岁而已，二来，如此看轻陆家，正说明他秉性自负，过于狂妄。
　　与他纠缠，大概后患无穷。

　　陈沐深一时愈发绝望，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平衡利弊得失。

　　空气中只有风雨交杂的声音，天地之间茫茫一片，好像离开了这把雨伞的庇护，便将重新迎接骤雨的侵蚀。陈沐深定定望着雨幕，再无犹豫。

　　实在不行……给陆晨裕打电话吧。
　　反正人总得先活着，才能谈论其他，不是么？

　　但转身离去的一刹那，却被对方一下子狠狠拽了回来。

　　“怎么，你不相信？”

　　呼吸一下子靠近，陈沐深被迫仰起头。那双蓝灰色眸子像野兽一样敏锐，同时布满了危险，正牢牢盯着猎物不容逃跑。

　　陈沐深顿时感到一股令人心慌的压迫感。

　　是连陆晨裕身上也没有的信息素，勃发昂扬，斗志雄雄中又有滚烫的热度，喉咙仿佛被尖锐利齿紧咬不松，叫人在恐惧中迎来窒息——那是食物链最顶级狩猎者的象征。

　　陈沐深呼吸不由急促起来，理性死死压制住生理反应，试图让双方冷静：“放手。我只是好心建议您不要因为我而得罪陆家。”

　　“他陆晨裕还代表不了陆家。”
　　“那也不值得。”
　　“你没有资格评判我的决定。”
　　“我只是提醒您相关风险。”
　　“……陈小少爷，你他妈废话说够了吗？我看起来很清闲吗？”

　　废话？！
　　清闲？！

　　无边委屈与痛恨忽然爆发，伪装的冷静一扫而空。脑中尖锐嗡鸣，理智叫嚣着崩溃，陈沐深突然转身，忽的一巴掌挥去！

　　却又在爆发的这刹那间，思绪前所未有的飞转。于是挥出去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既是自己停下的，又是对方早已捏紧了他的手腕，迫使他无法前进。
　　剧痛与灼灼热度从手腕袭来，刺激着脑海中的记忆。

　　等等。

　　就在这瞬息之变中，陈沐深突然发觉自己大概遗漏了什么情况——那就是一个无名之辈，绝不可能这样不将陆晨裕放在眼里，更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地评判着陆家的事情。
　　当一个人如此外露地表达不屑时，要么是愚蠢，要么是真真正正的有底气。

　　所以他到底是谁？
　　有资本瞧不起陆晨裕的人。
　　自己“应当认识”的人。
　　姓余。

　　余炽……余炽！

　　陈沐深终于想起到底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了！
　　命运扭曲的嘲弄仿佛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叫他整个人恨不得揪住老天爷的衣领一巴掌再扇回去——
　　这特么不就是自己的债主吗？！

　　以前陈沐深还在上学时就不止一次听过旁人议论，说金石集团的新任总经理，不过是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空降的二十多岁毛头小子。可最近一个月来，议论的声音逐渐变成了噤若寒蝉。原因无他——这一个月市场上波涛汹涌，曾经首屈一指的陈氏生物科技公司成为历史，陆家赚得盆满钵溢。但同时，还有另一家企业在巨浪中乘势而上，从一家普普通通的金融企业摇身成为了涵盖金融、生物科技、地产的巨头，几乎快要与陆家争锋了。

　　那就是金石集团。

　　陈沐深不清楚余炽到底是如何在陈陆争斗之中渔翁得利的，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在陆晨裕的围攻、背叛设计下，被迫签订了价值三千万的个人连带担保合同，却没能救得了公司，反而搭进去了自己。

　　而合同的另一端，正是金石金融。

　　那时陈沐深心力交瘁，哪怕明知是饮鸩止渴的陷阱也不得不往里跳，更没时间调查清楚融资机构的来头。签字时，他只来得及匆匆扫了一眼法定代表人的姓名。

　　【余炽】。

　　“是，的确是废话。金石集团的余总来亲自和我谈交易，我怎么会继续这么不识趣呢。”

　　陈沐深怒极反笑，忍不住讥讽起来。
　　他就说哪个alpha会不管不顾地来和他做交易，连陆晨裕的警告都不放在心上……原来是这条疯狗！
　　简直太可笑了！

　　……但更可笑的，是竟然因此而稍稍松了一口气的自己。

　　这个人是陆晨裕吗？
　　不是。

　　平心而论，他至少没有背叛父母，没有亲手毁了陈家，只不过是从中获利的商人而已——没错，他是自己的债主，可至少不是自己的仇人，大约也不会比陆晨裕更加卑鄙无耻了。
　　反观自己，危机重重、一无所有的人却还必须保护住沐源。

　　既然余炽对这张脸感兴趣，那么，他就已经是目前最佳选择了。

　　无力之中又有一种由衷的荒谬感。

　　“余总，明人不说暗话，您直接开价吧。”

　　自尊？
　　反正连自我都已经全部抛弃，唯一的机会就在眼前，他还有什么好选择、好犹豫的？！
　　只要不是陆晨裕，是谁都无所谓！

　　陈沐深垂眸许久，安静异常，方才疯子一样的举动好似全部未曾发生。凝滞的时间不只过了多久，又或者仅仅转瞬之间，陈沐深猛然抬起头。

　　“既然亲眼验过货了，您还算满意吗？愿意出多少钱买下我？”
　　陈沐深踏步向前，直截了当地问道。

　　平淡中充斥着孤注一掷。

　　陈沐深静静等待余炽的答复。他不知命运的走向究竟去往何处，这到底是正确抑或更加错误的选择，但此时此刻，他由衷地祈祷对方和陆晨裕一样喜好美色，愿意开出更高的价格。
　　其实自己跟陆晨裕的那些情人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余总？”

　　谁料陈沐深左等右等，在几近凝固的沉默中，并未等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不禁疑惑回望过去，却见余炽陡然一滞，反而沉默着后退半步。

　　这个动作其实并不明显，但陈沐深发现自己的肩膀已经完全暴露在骤雨之中，二人之间距离显然更远了一些。

　　与此同时，不知为何，对方的信息素突然开始在空气中剧烈波动，强大的压迫感外又有其他隐秘讯号，像是烦躁，像是厌恶，又像是某种其他微妙情绪。似乎因猎物某种出乎意料的行径……年轻的野兽毫不掩饰突如其来的反感，凶狠躁动地盯着已经到手的猎物。

　　但不知是否是错觉，在那双凌厉的蓝灰色瞳孔中，陈沐深竟还看出一丝奇异的羞恼，一闪而逝。

　　陈沐深：……嗯，一定是错觉。
　　大概是因为我刚刚那句话说错了。
　　……也没有啊？

　　混乱的信息素在空气中起起伏伏，雨伞也反反复复、远了又近、近了又远。就这么屏息等待了好一会儿，对方夹着怒火的声音才隐约顺着雨幕，闷声闷气地飘过来。

　　“操……你还真把我当作陆晨裕了？”
　　“交易就交易……谁他妈让你说得这么下流了？”

　　陈沐深：……
　　陈沐深：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