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芙琉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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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群被突如其来的响动所惊扰，焦躁不安地骚动起来，位于外圈的首领甚至带着其他几头强壮的滚滚冲出阵营试图恐吓敌人，在横冲直撞一番无果后又悻悻地退守族群。
带给它们惊扰的源头正径直地走向停放在一丛枝尖卷曲的秃树下的飞行摩托。
“莱恩，莱恩！”
左格喊不动人，紧追几步上去攥住他的手腕，焦急又疑惑道：“怎么了？”
刚还在好好的看滚滚，突然间这人就一声不吭地起身走人，任凭他怎么喊都不搭理。
莱恩转头冷冷地看着他，“放手。”
这眼神，看着就不妙啊。
左格选择无视那想杀人的眼神，硬气道：“你不告诉我怎么了我就不放。”
莱恩摇着头，一边掰开左格握住他的那只手一边骂：“你和他们根本没什么两样，别装了，放手！”
然而左格的手像是焊在了他的腕上，尝试无果后莱恩恼怒不已地倾身揪住他的领口，咬牙切齿道：“你以前也看过死海女神的表演吗？感觉如何啊？想要我也为你奉献一场吗？我以前喊过你混蛋吗？混蛋。”
“停！”
莫名其妙得了个混蛋头衔的左格忍不住出声，结果这一声没喊停莱恩，倒是喊停了正不动声色往这边靠近的四人。
“他叫我们吗？”阿久瞅其他人一眼，班戈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左格另一只手握住莱恩揪着自己领口的手，不解道：“怎么扯到这个了？”
对方那冰冷得像刀子一般的眼神令他非常不自在，他低头与其四目相对，认真地坦白：“我没碰过那玩意，也没看过哪怕半场那样的表演，你可以听到我的心声的不是吗？”
莱恩哽住似的停顿片刻，怫然的面庞上绽开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仿佛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精神连接——那是不会骗人的存在。
激烈的情绪收敛些许，他松开左格衣领继续低头掰他的手：“就算你真的不知道你的族人在干些什么，你和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我的族人怎么了？”
左格交叉双臂抓着莱恩的两只手，这个姿势实在不太方便，他稍一松开，在莱恩以为自己挣脱成功后又重新以更加自然的姿势握住他的手。
望进那双因愤怒而沸腾的蓝色眼眸，他叹气：“那是泰克斯的过错，我们也要因此被迁怒吗？”
“泰克斯的过错！”莱恩怒极反笑，双手被束缚于是仅剩的那根骨棘伸出，在其他四人惊愕的目光中环上左格的脖颈，狠狠地将他拉近。
“那请问，是泰克斯在通过埃斯凯布尔走私芙琉斯吗？你的族人是与之合作了还是任由千星要塞被渗透了都不知道？我该说你们是道貌岸然还是蠢得无可救药？！”
“注意你的行为。”鸣鸟皱着眉上前两步。
左格抬手朝他一顿示意鸣鸟不要介入，他还在消化着莱恩一股脑砸过来的话中那些令他震惊的信息。
埃斯凯布尔在走私芙琉斯？
他想起琼斯昨晚欲言又止的模样。
芙琉斯是第一帝国时期泰克斯的创造，其诞生的初衷非常纯粹，因为当时的女王想知道被她豢养在水族馆的异星水生物种中有没有能够轻易杀死棘海妖的，所以她的臣民致力于从新开辟的异星疆域中搜寻各种水生生物送回母星。
直到赫提星被泰伦占领，驻守当地的泰克斯为女王送回在冰海中捕获的巨型海蛇，没多久与其同缸饲养的棘海妖死亡的消息便震惊帝国上下。
不仅因为棘海妖终于遭遇了拥有血肉之身的“天敌”，更因为无人不惊叹于棘海妖被毒素溶解侵蚀时强烈求生欲望与痛苦震颤所造就的美妙精神反应。
于是泰克斯着手对提取的海蛇毒液进行改良，并以当时的女王芙琉斯之名来命名经过改良后的成品，此后名为“死海女神”的狂欢表演一度风靡整个泰伦帝国，成为女王的嘉宾一同观赏表演被视为是至高无上的荣幸，甚至举办和出席演出的次数都已然成为权力与地位的象征。
芙琉斯的主要原料是赫提星冰海中栖息着的赫提巨海蛇的毒液，即使是强盛如第一帝国，以其当时的技术也没能实现这种神秘生物的人工繁殖，所以要生产芙琉斯就必然要在赫提星提取原料。
而赫提星所在的星区并不在星盟的领域范畴之内，更确切地说，那属于被驱逐的泰克斯的活动范围。
如果芙琉斯是通过别的途经流入联盟的那负责管理的人至多落得个监管不善的罪名，但若是埃斯凯布尔有军官擅自开启了与赫提连接的星隧，那可是叛国罪。
左格掂量着后一种可能性的意味——如果事情属实的话。
他看向莱恩，声线也因为严肃而不由自主地低沉下来：“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是谁告诉了你？”
“怎么，想把知情人除掉吗？”莱恩瞪着他。
“……”
他突然发现这家伙还真是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们，并且，六翼神在上，看在泰伦以前真的干了不少缺德事的份上，自己还真没什么立场去驳斥他。
目光无意间掠过旁观的四人，发现其中三个已经坐下来挤在一块看戏似的盯着这边看，只有鸣鸟双手抱臂倚在一旁，依旧神情严峻地注视着莱恩。
没一个指望得上，左格默默回过头，诚恳地开口：“你告诉我，如果是真的，我也能帮得上忙。”
“不需要。”
“那你现在去哪？”
莱恩被问得一愣，意识到他方才是真的被以为左格对这些罪恶行径视若无睹的怒意以及妹妹们可能有危险的忧虑冲昏了头脑，现在当务之急是阻止艾思拉她们。
他领教过芙琉斯的厉害，棘海妖本身能免疫非常多种类的毒素却唯独抵抗不了赫提巨海蛇的毒液，连通过分化伴生体来褪去毒素都做不到，当年他能活下来或许是因为他恰好是个半血，但艾思拉不一样，他不敢想象她若是不慎中毒该是什么后果。
精神连接里艾思拉对他毫无回应，她或许屏蔽了他，她们可能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要去赫提，赶在她们之前，不能再拖延了。
比她们更快的方式，那就只有——打开埃斯凯布尔直通赫提的星隧。
打定主意后，莱恩一把抓住左格的手臂：“我要你帮我。”
左格被这人一下子大反转的态度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是说不需要吗？”
莱恩瞪他一眼，左格果断地移开视线，不去看那人几乎算得上是气鼓鼓的模样。
“帮我。”莱恩再一次语气生硬地开口，抓着左格的手也没有放开。
不远处的班戈阿奇阿久三人被这戏剧性的反转勾引得兴致盎然。
“啧啧，刚刚是他抓着他不肯撒手，现在是他抓着他不肯撒手。”阿久托腮调侃道。
“好了你别说了。”班戈一挥手，觉得这几个字钻进耳朵里都要把他脑子绕晕了。
鸣鸟闻言淡淡地扫他们一眼，不予评价。
他急了，僵持之中左格默然意识到这一点。莱恩很少有情绪如此激烈外露的时候，精神连接过后他对此并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感觉，而此刻，他感觉到好像有一团暴怒的风滚草咆哮着燃烧着在自己脑海里滚来滚去，叫嚣着要把全世界都点着。
莱恩对芙琉斯的憎恶到了如此溢于言表难以掩饰的地步，这与他之前在塞因斯坦见到的许多棘海妖都不太一样，对于他们这样的新生代来说芙琉斯毕竟带着点儿时的恐怖故事的意味，而莱恩却表现得像是亲历了那段历史的见证者。
对于莱恩的身份，他早有猜想，而此刻他想听他亲口承认。
于是他目光重新凝聚在莱恩脸上，一字一顿温和道：“到现在你还不愿意和我坦白你的身份吗？”
莱恩卡壳了有那么几秒，“什么？”
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我查过你的资料，你在新星历195年出生，正好是《莱茵协定》通过的那一年。”
莱恩茫然地眨了几下眼。他捏造这个假身份时就没有想太多，这是随便选的，他怎么知道这家伙联想到什么了？
新星历195年，《莱茵协定》……
思忖片刻后他陡然反应过来。
那是星盟成立的第二年，塞因斯坦众始祖聚集于莱茵海，推举莱茵海族群的主母泽西塔成为塞因斯坦的新任领导者，并与联盟理事会协商签下《莱茵协定》，其内容包括承认前领袖衍的一切罪行并认可联盟对他的判决结果；塞因斯坦从此摆脱泰伦的殖民实现独立；严禁芙琉斯及相关产品在联盟内生产或流通……
并且，为了挽救在战争中元气大伤的族群，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过繁殖意愿的始祖棘海妖在那一年纷纷诞下幼生体。
棘海妖的精神力迭代递减，亲代分化幼生体的同时会让自身衰弱，子代也很难能成长得比亲代更强大，因而这批新诞生的子一代比他们绝大部分的族人都要强大，可以说是凝聚了塞星希望的存在。
这件事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说，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些违背棘海妖繁殖规律的幼生体实际上是为塞因斯坦而生的，始祖们在衍的抗争失败后决心用自己来为母星铺路，他们分化出的幼生体将来毫无疑问会被培养成守护塞因斯坦的利刃。
左格想必以为他也是其中之一，因为他那歪打正着的出生年份。
如果他真的是某个始祖的孩子，那之前被对方看在眼里的一切破绽就都可以解释得通。
“所以呢？”莱恩瞬间有了底气般地反问。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左格认真地盯着他看。
“我一定会帮你的，但我也要你同样相信着我，莱恩，”他双手搭上莱恩的肩，“我要你亲口承认。”
莱恩同样看着他。这没什么的，他告诉自己，反正这一切原本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现在不过是用一个小谎言来掩盖更大的谎言罢了，他这么想着，心底不知为何却被一种抗拒的情绪所蔓延。
来自左格意识里的涌动着带着温和、鼓励意味的情绪如暖流通过精神连接扑面而来，而莱恩几乎像是不敢直视太阳那样瞬间屏蔽了他，决绝地将一切抵挡在外。
第一次他望着那双明亮的蓝眼睛却感受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
如果没有了谎言，他们之间还剩些什么呢。一片缄默中莱恩惊觉自己低落情绪的由来，对于左格，对于他们之间，他竟然是真的有所期待的。
这太荒谬了。无论如何都太荒谬了。
他的种族奴役残害过他的种族，而他的父亲又煽动战争，杀死了他的祖父。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萨加的后人有这样的交集，这不正确，也不安全，理应及时止损。
左格会怎样看待杀害自己祖父的人的儿子？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一切，他现在就会是泰伦第二帝国的皇嗣，荣光加身高高在上，眼神甚至不会落在自己身上一瞬。
而他自己，他带着父亲的仇恨活下来，只要他还活着一日，就不会放弃覆灭泰伦。他想到那场残酷的大屠杀……他们总要为此付出代价的。他们必须付出代价。但这其中应该包括左格吗？他一时也茫然了。
“莱恩？”
一声轻轻的呼唤将他的思绪带回了现世。对了，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还有别的事情要担心，想到艾思拉她们，莱恩就觉得一阵头疼。
他终于无力地在左格的注视下点点头，第一次觉得撒谎并不是那么的轻易。
“我是。”
左格微微一笑，像是在为他们终于可以坦诚相待而感到开心。
“所以你们这是谈拢了？”阿久团了个雪球扔到左格脚边询问道。
左格朝他点头，四个人即刻围了上来。
“所以现在是怎么样，我们去打击走私团伙？”班戈抽动耳朵兴奋地询问，言语间暴露了他们一直在偷听的事实。
左格看向莱恩，莱恩说：“我要去赫提。”
瞬间几个人安静得远处呼啸而过的风声清晰可闻。
阿奇很快给出了否定的评价：“这太危险了。”
阿久跟着附和：“对啊，这件事上报给佩恩将军，他一定会彻查的，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到那个地方去。”
班戈搔搔耳朵，觉得自己有必要也说一句，于是道：“我也觉得。”
左格沉默着，他知道莱恩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就算是自己恐怕也不能说服他。而去赫提这三个字虽然听起来鲁莽武断但其实真的是目前最快最优的解决方法，至少对于塞因斯坦来说绝对是如此。
要彻查驻守埃斯凯布尔的所有高级军官，这事非同小可，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达成，何况佩恩将军据说昨天已经前往麦格星区镇压当地的反抗军暴行了，没有他本人坐镇，此事只能一推再推。
而如果最后查出与埃斯凯布尔军官无关，芙琉斯是通过别的途径流入的，那搜查范围将更加广阔。
塞因斯坦真的等得了这么久吗？现在的情况多等待一天他们的族人就会多一分危险。
莱恩突然得知这件事，然后便要去赫提，这不可能是他自己突发奇想，想必他是得到了母亲、主母或者是泽西塔的命令，去赫提查清这一切的源头，强大的精神连接可以作为他们之间沟通的渠道，哪怕莱恩一去不回，只要能提供关键信息，牺牲他一个保全那么多的族人，对于以大局为重的始祖来说……也是合理的。
尽管他不想接受这样的合理性。
莱恩看着一言不发的左格，等待着他的表态。
左格缓缓抬头，目光越过莱恩看向鸣鸟，发现他也在沉默地注视着自己。
接收到左格的视线，鸣鸟转身走向停放在不远处的飞行摩托：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再说。”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芙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