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扬》六佚

2、第 2 章

　　姜扬躺在床上，双眼盯着陌生的天花板，难以入睡。
　　没有拉紧的窗帘透露了窗外的夜色，四周很安静。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觉得自己可以恍惚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林静就在她的隔壁。
　　她回想起几个星期前和姜宁的对话。
　　原本只是单纯地向她交代暑假的去向，然后姜宁就问起自己如果不住在学校的话，要去哪里住。
　　那时姜扬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想着到时再说。
　　谁知姜宁就突然说出了那个已经被她自己刻意忘记了很久的名字。
　　“那你要不要去你林静姐姐家住？我听你许阿姨说她和你在一个城市。”
　　林静？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个名字，姜扬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捏了一下。
　　“你高中时不也在她那住过吗？我记得你们俩相处得好像还挺好的。不过不知道她方不方便，虽然你许阿姨说她还是单身。”
　　姜扬没有答话，抿紧了嘴唇只看着桌子上的纹路。
　　相处得……还挺好吗？
　　姜扬很想对姜宁翻一个白眼，她总不能忘记了四年前她是怎样对她说自己要从林静那搬走。
　　但是。
　　姜扬仰头看着明晃晃的白炽灯，她当初选择这个城市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那年高考结束后，她看到林静的朋友圈发了一张去往这个城市的高铁票。
　　虽然只是一张没有过多解释的车票，在填报志愿时，姜扬还是鬼使神差选择了这座城市的学校。
　　没想到她真的在这座城市。
　　“要不我过几天问问静静，然后给你答复。怎么样，你到底同不同意？”
　　不知为何，姜扬总觉得姜宁的语调里有着细小的戏谑。
　　她的这个母亲，尽管幼时和她的关系不怎样，如今却会时不时的捉弄她一番。
　　姜扬觉得姜宁一定怀有什么目的。
　　但她没有说什么，答应了姜宁。
　　关掉手机，她看到屏幕上蒙上了点点雾气。
　　原来不知何时，她的手心已经汗湿。
　　这天白天，在她拖着行李箱来到林静的家门前时，还在想要不要趁现在还没有见面，自己赶快回去算了。
　　她看着面前那扇棕红色的房门，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她不应该答应姜宁的。
　　太仓促了。
　　她掏出手机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脸，努力地做了几次深呼吸，却不知道到底可不可以按下那个门铃。
　　她还是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再次和她见面。
　　可是。
　　回过神时，耳边已经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几分钟过后，面前的门被推开，她看见了熟悉却又陌生的她。
　　而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在她的面前，姜扬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淡定。
　　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卡壳了一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
　　她只能用目光跟随着林静的身影，跟随着她的动作。
　　可是她好像也很奇怪。
　　她看到林静弄洒了水，脸颊像被火烧了一样红成一片。
　　她看到她懊恼的神情，看到了客厅里的一片狼藉。
　　她昨晚原来喝醉了。
　　怪不得早上会是那副摸样。
　　姜扬不禁轻笑一声，翻了个身看着窗帘缝隙中的夜色。
　　而且她没有删除掉自己的联系方式。
　　喜悦就像薄雾一样轻轻地将自己包裹住，姜扬觉得自己好像飘到了空中一样。
　　她还是在乎自己的。
　　可是下一秒，姜扬的思绪猛地一转，她好像又摔落到地面上。
　　她在乎自己又怎么样？
　　她想从林静那得到什么？
　　一阵“磕嗒”声响起，姜扬转头望向房门，是隔壁的声音。
　　这么晚了，林静在做什么？
　　脚步声清晰地传入姜扬的耳朵，她听到林静好像去了一趟洗手间，然后停在了客厅。
　　姜扬转过身面向房门，心脏的撞击渐渐增强。
　　她在做什么呢？
　　姜扬感到好奇心像猫的爪子一样挠着自己。她坐起身，轻轻地来到房门前。
　　将头抵在门上，她好像听到了林静细微地叹息声。
　　姜扬的手放到了把手上，握紧了却迟迟没有扭动它。
　　就这么出去吗？
　　她该说些什么？
　　她会不会不想看到自己？
　　也许，姜扬想，林静今天的热情，只是出于所谓的礼貌。
　　姜扬松开了手，慢慢地蹲下来，觉得浑身好像失去了力气一样。
　　尽管白天，她们相处的还算融洽，林静也总是笑着看向她。
　　可是，那一天还是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
　　姜扬咬紧了嘴唇，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她不觉得林静已经原谅了她。
　　那个阴沉的早晨，窗外好像随时要落下点点雨珠。
　　她与她面对面醒来，却又背对她离开。
　　她在转身前明明看见了她没有抑制住的泪水，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之后更是没有回复她的任何一则消息，还更换了联系方式。
　　姜扬现在回想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幼稚。
　　可她毕竟还是真真切切地伤害了她。
　　果然姜宁没有安什么好心思。
　　姜扬抬手覆住自己的脸，觉得自己果真做错了。
　　她或许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能在她已经把自己遗忘之后，再搅入她的生活。
　　姜宁！
　　姜扬砸了一下膝盖，愤恨地咒骂着姜宁。
　　为什么要再提起她？她明明知道自己当初是怎样搬出林静家的。
　　啊——
　　姜扬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思绪乱七八糟地飞着，心脏也以不规则的律动乱跳着。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姜扬抬起头看着房门，她要回房间了吗？
　　姜扬站起来，手又按到了门把手上。
　　她闭上了眼睛。
　　“吱——”
　　门打开了，她看到厨房亮着昏黄的灯，林静站在门口循声望向她。
　　相视无言，姜扬已经不想再去纠结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就这一晚。
　　“怎么了？你还没睡吗？”
　　林静出声询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姜扬看着林静手中的玻璃杯，垂下了眼眸，“我有点渴，想倒杯水喝。”
　　林静闻言走向客厅，另倒了一杯水走来递给她。
　　“谢谢。”姜扬接过杯子，小声说道。
　　她的目光停留在林静手中的杯子。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林静举起杯晃了晃，“威士忌，你还不能……”
　　像是想起了什么，林静止住了话。
　　姜扬捏紧了杯子。她想，林静大概是想说，你还小，不能喝。
　　嘴角勾起了一丝微小的笑。
　　“这么晚了，对身体不好吧。”
　　“哈哈——”
　　林静尴尬地干笑了一声，走向沙发坐了下来。
　　“就一小杯，没事。”
　　姜扬跟着林静的脚步，在距离她一个人的地方也坐了下来。
　　“怎么样，睡得还习惯吗？”
　　林静啜饮了一小口威士忌，向姜扬问道。
　　“嗯，很好。谢谢你帮我收拾房间。”
　　“小事。再说我早就应该给你收拾好的。”
　　话音落下，四周逐渐陷入寂静的氛围。
　　初夏的夜晚，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蝉鸣。
　　姜扬摩挲着手中玻璃杯的杯壁，思索着应该再说些什么。
　　然而呼吸间飘入鼻子的柑橘味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扬吸了吸鼻子，这是林静的沐浴液的味道。
　　她今晚也用了她的沐浴液。
　　所以这味道是她身上的，还是自己身上的？
　　姜扬悄悄偏过头，看到林静又喝了一口威士忌。
　　她看着她杯里的橙黄色液体，开口道，“我也想喝一点。”
　　“嗯？”林静转头望向她，脸上带着疑惑。
　　“嗯……”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好啊。”
　　姜扬接过林静递过来的杯子，在她走过自己面前时，又闻到了柑橘的味道。
　　“没想到，我会和你一起喝酒。”
　　她注意到林静在自己一肩宽的位置坐了下来，柑橘味更浓了一些。
　　姜扬举起杯子闻了闻，很直白的酒精的味道。
　　小啜一口，酒精味混着泥煤味钻进她的鼻腔和口腔。
　　好呛，好难喝。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姜扬看过去，发现原来林静坐下来之后就一直在看着自己。
　　“很难喝吗？”
　　她倚靠在沙发背上，双眼含笑，脸颊上是被酒精燎出的片片红晕。
　　姜扬不清楚究竟是不是酒精的原因。
　　她感到自己的脸颊也烧了起来，心脏好像在自己的耳边跳动一般。
　　“嗯，好难喝。”
　　“哈哈。”
　　林静笑着伸手拿走了姜扬手中的玻璃杯。
　　“喝不惯别喝了。小孩子少喝点酒。”
　　姜扬没有回话。
　　她对这句话感到很不舒服。
　　林静把姜扬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抬手擦了擦嘴。
　　“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睡吧。”
　　林静起身，在走到房门前时，又对姜扬说，“有什么事就和我说。”
　　“晚安。”
　　“嗯，晚安。”
　　“磕哒”一声，周围又陷入一片安静。
　　姜扬看着茶几上的玻璃杯，双眼渐渐失去焦点。
　　她仰倒在沙发上，觉得心脏好吵。
　　“林静。”
　　姜扬无声地念出她的名字。
　　即使是谨慎地打破的缺口，也只会带来更多的放纵。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她的想法。也完全不知道这一切是对是错，不知道过去该怎么办，未来该怎么做。
　　她只知道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鼻尖的柑橘味还在萦绕，不过又混入了一些泥煤味的威士忌。
　　窗外的夜色好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