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扬》六佚

3、初遇

　　“姜扬，”姜宁抬眼看了看后视镜里面无表情的少女，“你待会到你静静姐姐家可把你这个臭脸收一收。”
　　姜扬闻言瞄了一眼姜宁，没有接话。
　　她仰头躺倒在靠背上，转头望向窗外，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城市。
　　“还好你静静姐姐也在这个城市上班，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安置你。你不想住校，我也不放心你自己租房。”
　　姜宁一边开车一边自顾自的唠叨着。
　　“等到别人家里，别跟在自己家里一个样子。没事多帮帮你静静姐姐，别给人家添乱。”
　　姜扬默默地调高了音乐的音量，完全不想理会姜宁。
　　车子拐过了一个路口，刺眼的阳光透过车窗照了进来。
　　“哎呀，这太阳怎么这么大。”姜宁嘟囔着。
　　“姜扬，把我墨镜给我。”姜宁唤道。
　　“姜扬！”
　　姜扬回过神来，拿下了耳机，“怎么？”
　　姜宁透过后视镜看到姜扬的动作，叹了口气，柔声说道，“把我墨镜递给我。”
　　“哦。”
　　姜扬把副驾上的眼镜盒打开，拿出墨镜递给了姜宁。
　　在探头到前面时，阳光也刺到了她的眼睛。
　　姜扬退回后座看着前方的落日。
　　明明已经是傍晚，太阳还是这样不遗余力地散发着光芒。
　　姜扬重新戴上耳机，再次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
　　络绎不绝的车辆和稍纵即逝的行人从自己眼前划过，姜扬试着探索自己现在的心情。
　　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即将和一个不熟悉的人一起居住。按理她应该感觉到一些不自在和紧张。
　　可她只觉得，麻木？
　　姜扬很快将这些想法从自己脑海中摘离，再度沉浸在音乐之中。
　　她不想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车子在一栋有些破旧的居民楼前停了下来。姜扬跟着姜宁下车，拿上行李和她一起走上楼梯。
　　“你也不用紧张或者不自在，你静静姐姐人很好的。你小时候她还来我们家跟你一块玩过呢，虽然你好像不怎么记得了。”
　　下车的时候，耳机被姜宁命令拿了下来。
　　姜扬低头跟在姜宁后面，只得默默地听着。
　　其实关于林静，姜扬并不像姜宁说的那样全无印象。
　　在她的记忆里，林静确实像姜宁说的那样是个还不错的人。
　　虽然姜扬已经完全忘记了林静的脸，但莫名记得她好像还挺温柔的。
　　为什么？
　　姜扬记不起来了。
　　她们在一扇深黑色的房门前站定，姜宁按了按门铃。
　　面前的房门打开时，从屋内倾洒出来的夕阳余晖让姜扬眯了眯眼睛。
　　等到适应了阳光再看向面前的女人时，姜扬的脑海里只觉得，好陌生。
　　她的头发在后脑勺随意地绑成一个马尾，额前垂下了很多碎发。鼻头圆圆的，看起来很是小巧精致。眼睛弯弯地笑着，和姜宁打着招呼。
　　“静静，好久不见啊。”
　　姜宁一看到林静就热情地将她抱进怀里，揉着她的脑袋。
　　姜扬看着她不知所措地窝在姜宁怀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回抱了回去。
　　“哎呀，这么多年没见了，静静怎么这么漂亮了。”姜宁松开林静，拉着她的手说道。
　　“比你妈好看多了。”
　　林静闻言笑了笑，“没有没有，谢谢姜阿姨。”
　　她肯定受不了姜宁那副德行吧。
　　姜扬在一旁观察着林静，看到她的笑容里有着细微的尴尬。
　　反正她受不了姜宁。
　　“姜扬，跟你静静姐姐打招呼啊。愣着干嘛？”
　　姜宁拍了拍姜扬的肩膀，力气大的让姜扬咬了咬牙。
　　她微微地笑了笑，“你好。”
　　虽然林静脑海里还残存着有关姜扬的印象，但在刚才开门看到她的一瞬间，林静还是怔了怔。
　　微卷的短发，眼尾上挑的双眼，淡漠的神情……
　　至少和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回事，叫姐姐。”
　　姜宁不满意地拍了下姜扬的脑袋，姜扬转头瞪了她一眼。
　　“没关系没关系。”目睹这一切的林静连忙摆手道。
　　她对姜宁和姜扬的相处方式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快进来，快进来。姜扬的房间我都给她收拾好了。”
　　林静侧身让出位置，让姜宁和姜扬进屋。
　　“呀，都给她收拾好了呀？静静你真的是，让姜扬自己收拾就好了。”
　　母女二人提起身旁的行李，随着林静走向给姜扬准备的房间。
　　姜扬跟在她们后面悄悄地观察着这间不大的出租屋。
　　家具不多，多数是原木的风格。房间被打扫的很干净，几处架子和桌面上摆着小巧的绿植，给这狭仄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生气。
　　姜扬吸了吸鼻子，闻到了淡淡的柑橘香味。
　　经过客厅的矮几，姜扬看到上面放着香薰，包装上画着橘子的图样。
　　蛮好闻的。
　　姜扬想着。
　　姜扬的房间就在林静隔壁，原本是一间杂物间，不大。收拾干净后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不过姜扬也没有太多的东西，所以对她来说刚刚好。
　　姜宁把姜扬叫进来，让她把自己的床单和被罩都收拾好。然后转头拉着林静的胳膊对她说，“静静啊，阿姨给你转的钱你怎么没收？不用不好意思，这是姜扬的房租。”
　　在姜宁带着姜扬来之前，她给林静转了一笔钱。
　　林静明白姜宁的意思，但想到姜宁是她妈妈的朋友，所以犹豫到底应不应该收下。
　　虽然她现在也可以承担起房租，但要说对那笔钱不眼馋是不可能的。
　　可以省下多少啊。
　　“你现在才毕业没几年，姜扬又来麻烦你。是不是你妈让你别收的？你别管她，该收就收。”
　　林静笑了笑，尽量轻松地对姜宁说，“没有，姜阿姨你别多想。我妈没说什么，我就是……没看到。”
　　林静对自己的说辞感到一阵无语，觉得既拙劣又不圆滑。
　　不过好在姜宁也许是看出了林静的顾虑和窘迫，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再三叮嘱林静一定要把钱收下。
　　林静笑着答应了。
　　但她暗叹了口气，想着给许莹宁的电话是非打不可了。
　　夏天的被子轻薄，姜扬没一会就整理好了床铺。
　　姜宁又弯下腰捋了捋床单，然后看了看时间，拉着姜扬走向屋外，对林静说自己和她说几句话。
　　姜扬跟着姜宁来到屋外的楼梯处，双手交叠放在身后，倚靠着有些破败的墙壁。她想着刚才出门时姜宁绷紧的嘴角，心想着姜宁可能又要说些自己早就听烦的废话。
　　姜宁看着低着头，一语不发的女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姜扬。”她柔声开口道。
　　“之前的事，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要再想了。
　　“你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现在就把心放到新的学校，新的生活上，好吗？”
　　姜宁把双手放到姜扬的肩膀上，轻轻地抚摸着。
　　姜扬在心里冷哧了一声，抬起头直视着姜宁的双眼。
　　她冷漠的审视着，果然还是从中看到了一丝自己讨厌的情绪。
　　“我没错。”
　　她很轻地说道。
　　姜宁的眼神一瞬间闪烁了一下。然而那一瞬间的闪烁，足以让姜扬觉得厌烦。
　　她还是不相信自己，还是觉得自己有错。
　　姜扬立刻不耐烦地拍掉了姜宁的手，转过头看着一级一级的台阶，语气烦躁地说，“你不是还要赶飞机吗？还不走？”
　　姜宁抿紧了嘴唇，蹙着眉头看着姜扬。
　　“姜扬，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了。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完全没有一点责任感吗？”
　　姜扬听到这话，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她皱紧了眉，仍旧扭过头，梗着脖子看着楼梯。
　　姜宁看着面前倔强的女儿，感到一阵不可控的无力感。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屋内。
　　姜扬在屋外听到姜宁又操着热情的嗓音和林静告别，然后没再说一句话，就从自己的身边匆匆走过。
　　姜宁的脚步声已经听不到了，姜扬扭过脖子，盯着地面。
　　麻木。
　　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厌恶，还是喜悦。
　　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姜扬在门外又站了好一会，直到听到楼上传来陌生的脚步声，才转身走进屋内。
　　关上门，姜扬抬眼就看到林静正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
　　她看起来有些紧张，但眼睛亮闪闪的，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她不会想和自己说话吧？
　　姜扬面无表情地和她四目相视了一阵，然后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砰——"
　　林静瞪着毫不留情关上的房门，向后瘫倒在沙发上。
　　姜扬，好像比她想象的难相处很多啊。
　　林静开始忍不住在脑海里搜刮着任何有关姜扬的记忆，可所得到的结果却依旧是少得可怜。
　　她不知道她曾经的样子，并且对她现在的样子也一无所知。
　　林静抬起双手盖住自己的脸，有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感。
　　她有些后悔当时答应许莹宁了。
　　林静回想起之前许莹宁和自己说起这件事时，从电话另一头传过来的声音完全就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她其实根本就拒绝不了。
　　想到许莹宁，林静不禁疲惫地叹了口气。
　　她还需要给许莹宁打电话询问那笔钱的事。
　　林静不知道姜宁有没有和许莹宁提起过那笔钱。如果提过的话，那许莹宁现在也一定在等着自己的电话。
　　烦死了。林静咬紧了嘴唇。
　　她又感觉到了那种让自己难以挣脱的束缚感。
　　手机传来了“叮叮——”的呼叫铃声，林静一手拿着电话，一手烦躁地揉着头顶的碎发。
　　“喂？”没多久，许莹宁娇甜的声音从扬声器处传来。
　　“喂，妈。”
　　“静静啊。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伴随着许莹宁声音的还有嗡嗡的响声和电视的嘈杂声。林静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六点半。
　　看来许莹宁正在准备晚饭。爸爸林朝还没有下班，那看电视的应该就是弟弟林进昂了。林静想起前几天许莹宁和自己说，这个周末林进昂会从大学请假回家几天。
　　“今天姜阿姨带着姜扬过来了。”
　　“是吗？有好好招待她们吗？”
　　“嗯。”应该有吧，林静想着。
　　谈话间断了几秒，林静和许莹宁都没有出声。
　　林静莫名敏锐地感觉到，许莹宁好像在等着自己开口。
　　一丝怪异的气息通过电波传到林静这里。
　　她拽了拽衣角，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对许莹宁说，“妈，姜阿姨还给我转了一笔钱，说是姜扬的房租。你说……我可以收下吗？”
　　话音落下，那丝怪异的气息也随即消失了。林静听到许莹宁貌似轻笑了一声，“当然可以了。”
　　“乖女儿，你姜阿姨都说那是房租了，那你就收下吧。”
　　“呵呵。”林静勾了勾嘴角，僵硬地笑了几声。
　　“既然妈你也这么说了，那我就收下了。”
　　“好好。乖女儿，这么大了收个钱还要问妈妈呢。”许莹宁含笑调侃道
　　林静在电话这头听到不禁翻了个白眼。心想如果她真的不问一声就收下的话，只怕会是什么后果都不知道。
　　“静静你也才工作没几年，现在有个人能给你分担一部分，妈妈也开心呢。虽然姜扬还在上高中，但高中生都早出晚归，应该也不会打扰到你。而且姜扬这孩子很乖的，很好相处。”
　　听到许莹宁提起姜扬，林静扬了扬眉毛。
　　她想起刚才被毫不留情关上的房门，心想如果一句话也不说就算好相处的话，那确实也没错。
　　“妈，姜扬她，是什么样的人啊？”迟疑了一会，林静还是问出了口。
　　“怎么，你不知道？你小时候姜宁不是还带姜扬来过吗？”
　　“我这不是忘记了嘛。而且小时候是小时候，人长大了性格也可能会变啊。”
　　“嗯……”
　　林静听到许莹宁沉吟一会，然后说道，“那孩子好像也没变多少，小时候话就不多。上个月姜宁带着她来找我时，她也是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虽然……”
　　许莹宁止住了话头，林静不禁追问道，“虽然什么？”
　　“也没什么，反正那孩子挺好的。静静啊，你爸回来了，我要挂了奥。”
　　“……好。”
　　“嗯嗯，你有什么事就再给妈妈打电话。”
　　林静听到林朝走进了厨房，和许莹宁说了几句话。
　　就在林静准备挂断时，许莹宁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对了静静。”
　　“嗯？”林静疑惑道。
　　“你最近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啊?”
　　林静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烦躁地说，“没有。”
　　“怎么还没有？我说你工作也有几年了，怎么就碰不到几个喜欢的吗？你别又一天天的想些不正经的东西知道吗？”
　　林静皱紧了眉头，闭上了眼睛不想回话。
　　许莹宁听不到林静的动静，便又说道，“行了行了，这事儿也确实不是说有就有的。但是静静你也得上心，知道吗？”
　　“你弟弟也喊我了，妈妈挂了啊。”
　　语毕，电话传来了一阵忙音。
　　林静将手机扔到一边，又躺倒在沙发上。
　　好累啊。林静嘀咕着。
　　接近盛夏，这会窗外才渐渐地灰暗下来。小小的出租屋里寂静无比，只有窗外的夏蝉在不停地叫唤着。
　　林静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没有听到姜扬房间有任何动静。
　　她坐起来，将胳膊肘放在膝盖上，掌心撑着下巴。
　　林静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疑惑着她到底能不能和姜扬好好相处？
　　还有刚才和许莹宁打的电话。
　　虽然许莹宁说了有什么事再给她打电话，可林静已经决定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要再联系许莹宁了。
　　好烦。
　　这时，肚子传来了一阵饥饿感。林静揉了揉肚皮，起身走向冰箱，思考应该给姜扬和自己做一顿什么晚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