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唐小姐》百苍

5、她的高考失利，我的倾盆大雨（下）

　　出成绩的前一天晚上，万湘激动得一夜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之后，在□□空间发了一条说说，“有人没睡吗？”

　　她本来是想找唐鸢，可是转念一想，唐鸢明天还要工作，当然要早睡早起精神才能好啊。

　　说说刚发出去一分钟，聊天框就弹出了宋玉的消息，“在吗？”

　　因为之前礼物的事情，万湘已经很久没有跟宋玉聊过天了。刚开始宋玉心里还惴惴不安，害怕万湘会因为知道了他的心意而远离他。可是在经历了长达几个星期的冷战之后，宋玉彻底心灰意冷了。

　　本来以为可以得到一个正面的回答，哪怕是否定的。等到最后才发现，没有答案才是最坏的答案。

　　他不敢贸然去联系万湘，害怕因为自己的举动把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彻底毁掉。就这样，一直等到这个晚上。

　　万湘看见宋玉的消息就是一滞。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因为他对自己的心意就这样对待他，毕竟他除了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之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越界的事。宋玉是个很懂得分寸的人，从来不会让别人觉得不舒服。包括在万湘刻意不联系他的这段时间里，他也没有因为沮丧和难过而跑来说些什么。

　　万湘淡淡地回了一个，“嗯。”

　　宋玉接着发：“上次的那个问题，答案我已经知道了。我希望自己没有给你带来任何困扰，如果你以后不愿意再跟我交往的话，我也尊重你的想法。总之，还是很感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如果不是因为你，也没办法这么顺利地结束高考。”

　　万湘横过来竖过去读了几遍，还是没能领会话里的含义，于是只好回了一个问号。

　　宋玉也对她的回复非常疑惑，却还是认真地解释了一下，“我是说，你之前帮我的事情。”

　　“我帮过你什么？”万湘急切地打出这几个字。

　　“原来……你已经不记得了呀。”宋玉落寞地回复，“就是你因为砸了同学墨水瓶子被叫家长的那次。”

　　“原来是你啊！”万湘恍然大悟，“不用客气。”

　　被自己珍而重之放在心里的东西，原来在当事人那里只是稀疏平常的一件小事。宋玉觉得很难过，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些释怀。他已经不是那个被人拒绝之后就会躲在被子里哭鼻子的年纪了，也应该学着面对很多人生的遗憾。

　　宋玉几次删改之后，最终还是发出去一句话，“谢谢你，万湘，你让我懂得了该怎么爱自己。”

　　看到这句话，万湘也由衷地笑了起来，“你是个很好的人，以后会成为更好的人。宋玉，相信自己，只有你自己才能帮助自己度过一次次难关。”

　　宋玉把手机屏幕熄灭，放在枕头旁，隔着一道窗，他看见万家灯火，看见街道上昏黄的路灯和奔走的人群。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心脏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跳动着，为这世界，也是为了宋玉。

　　“说了太多谢谢，但还是谢谢。”他闭上眼。

　　在我们的人生里，大多数时候都处于一片灰暗。因为我们看不见前路，也望不尽归途。可是那些跌跌撞撞前行的日子里，总有这样一两颗星子，闪烁在天幕上。

　　………

　　“唐鸢！”万湘叫出第二个字的时候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生怕因着这份急切惊动了周围的人，“你怎么样？”

　　唐鸢手里一刻不停地整理着货架，抬起头的时候却早已泪流满面。

　　万湘第一次看她哭成这样，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小心翼翼道：“是我想的那样吗？如果是的话，你别说。”她像是恳求一样的，“不要说了。”

　　唐鸢尽力抑制住内心的情绪，等到周围的客人结账离开之后，才觉得那些快要把她淹没的泪水像是决堤一样尽情洒落下来。

　　高考失利，是一座大山，压垮了所有期待着通过考试来改变命运的家庭。如果说努力是自己可以控制的，那那些影响着结果的种种主客观因素就真正让人觉得无力至极。

　　“我尽力了。”她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我也不可能再复读一次了。”

　　第二次的机会是留给有条件的人的，“重新开始”对于穷人是一场笑料。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我知道你已经足够努力了。”万湘只是默默重复着这句话，虽然它对于一个伤心的人无法进行任何实质上的宽慰，但通过这种方式，她好歹能为唐鸢做些什么。

　　唐鸢的难过就像是一场大雨，浇了万湘一身，足够令她忘记，她原来是要告诉她，自己考上了跟她在一座城市的学校。

　　现在呢？

　　万湘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不在一所城市和唐鸢的失利比起来，最该叹息痛惋的哪一个。她只是静静地站着，陪伴着她。万湘想，每一个悲伤到极致的人，最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肩膀。现在，她能给唐鸢的就是一个肩膀。至于之后，山高水长，她就不知道自己的肩膀能否安慰远行的学子了。

　　唐鸢哭累了，从一旁的纸巾筒里抽出一卷纸巾来，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对着反光的玻璃板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最后，唐鸢站起身来，“谢谢你，万湘，我没事了。我不想婆婆担心，所以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的。”

　　万湘有点恍惚，想起了昨夜的宋玉。大家好像总是对万湘说谢谢，现在她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是别人心目中的英雄了。她因着这个想法增长了一点自信，挺起胸膛道，“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高考不是结束，而只是一块敲门砖。我相信你，唐鸢，走到哪里都会照耀身旁的人。”

　　她这番话说的漂亮，却着实像个兜售鸡汤的大师课主讲人。唐鸢却被这泛滥于成功学书籍上的名言鼓舞到了，她点了点头，笑着说：“一定会的！”

　　少年人的兵荒马乱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转眼，唐鸢看起来已经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至于那深藏的忧伤就这样沉入心底，只有到了深夜无人的时候才敢拿出慢慢抚平。

　　唐鸢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仅懂得让家人放心，还懂得让自己的朋友放心。那些会让身边的人觉得为难的情绪，她总是会小心翼翼地藏好，避免让别人受伤。

　　面对母亲的去世是这样，面对奶奶的绝情也是这样。

　　她总是想，“要是我说得多了些，要是我哭得多了些，大家总会因为照顾着我的想法觉得为难了。”于是她渐渐变得沉默寡言，渐渐不再交朋友，渐渐学会坚强。

　　其实，对于唐鸢来说，朋友这两个字就是一种新的挂累。她不交朋友，不是因为没有时间，只是因为觉得有了朋友就自然而然地负起了一份责任。她不想要承担这责任，她的责任已经够多了，所以她不再交朋友。

　　从前，在她的世界里，两个人之间只有索取与被索取的关系，这是她前十几年的生活经历告诉她的。如果一个人对你好，那么她一定要是要从你的身上获得什么，那说明你还有价值，还被人需要。就像她的父亲和奶奶，不就正因为她和她的母亲没有他们需要的价值，所以果断地抛弃了她们吗？

　　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很短暂，如果一直陷在被抛弃的循环，那说明这个人也惨了一些。小的时候，她决定不了，长大了，她应当对自己的人生做起主来。远离朋友，是唐鸢对这个世界反击的第一步。大家都说人是社交的动物，那唐鸢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虽然这是一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途，但是她却觉得很划算。

　　直到万湘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几乎可以说是“闯”进来的，没什么礼貌，不懂得敲门，横冲直撞，那就是万湘。她不是为了获得什么，也不是为了得到怎样的回报。毕竟她那样随性的一个人，只会做当下觉得喜欢做的事情。唐鸢的小小世界，被这个人划开了一道口子。她教会她怎样生活，怎样在平凡的世界里行侠仗义，教会她生活不只有残酷的一面，教会她用美景和美食来开解自己。

　　万湘像个小太阳，她从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要照亮别人的。

　　这是唐鸢的想法。

　　幸运的是，被她照亮的人里，恰好有一个人叫做唐鸢。

　　这叫做恰逢其时。

　　唐鸢懂得知足，也懂得珍惜，正因为失去了太多，她才会更加紧张地抓紧手里的一切。

　　现在，她抓紧的那个人叫做万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