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唐小姐》百苍

6、听说初雪的时候，许的愿望都会灵验（上）

　　不论有再多的无奈，再多的心酸与苦涩，人总是要朝前看的。

　　十八岁的夏末，唐鸢和万湘迎来了期待已久的大学生活。

　　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匆匆忙忙地踏上远去的路途，再……匆匆忙忙地进入校园，成为这个陌生地方的一员。时光总是推着人走，一步两步，朝着自己的梦想一点点靠近。

　　唐鸢站在火车站的门口对着婆婆再三嘱咐，“晚上不要开很暗的灯，不要偷偷出去摆摊，不要吃剩菜剩饭，不要穿那些放了很多年的旧衣服，不要忘记喝水，不要忘记吃药……”絮絮叨叨半天，最后的总结是，“早知道我应该报本地的大学。”

　　唐婆婆则是笑着一一接收她的嘱咐，然后说，“远什么，就在隔壁市，周末一趟车的距离。”

　　距离不远，但是看不见婆婆的地方总是充满了牵挂。唐鸢不太放心，害怕老人不听话，不愿意将那些要求贯彻到底。

　　好在火车票根上印着时间，不然再这样攀谈下去，唐婆婆怕三天三夜唐鸢也到不了学校。

　　唐鸢原本是可以坐汽车的，但是万湘说第一次到外地去读书，想要唐鸢和她一道走一段路，于是两个人就约好了在火车站见面。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万湘由于饱受言情小说的荼毒，决定在火车站完成一场轰轰烈烈的道别。气氛到位，人也到位，只是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万湘的始发站和终点站实在太近，只过了十几分钟，乘务员就已经在通知到站了。

　　心中愤愤不平的万湘在送唐鸢下车的时候还摇着脑袋说，“下次一定要坐原汁原味的绿皮火车，可不能找高铁来糊弄事。”

　　唐鸢哈哈一笑，一边点头，一边把手里的行李箱朝外面搬，“这一次，不是预演，真的要说再见喽，开心点！”

　　万湘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开心着呢。祝你大学生活愉快！”

　　伴随着列车的再一次轰鸣，车厢缓缓移动，万湘把脸贴在窗户上，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影渐渐远去。直到她化作一个小黑点，依旧可以看到那双挥舞着的手，仿佛在说，“再见了，我的朋友。”

　　离别时分总是痛苦的，万湘把视线收回，再次望向远处的山川，心里暗暗谋算，“一定要管苗女士多要一点生活费，这样……每个星期都能来找一次唐鸢。不对，这样的话，她心理压力又该大了，还会埋怨我浪费钱。好，那就一个月两次，不能再少了。”

　　就这样草草做好决定之后，万湘靠在椅背上渐渐进入了梦乡。

　　这是大学的第一天，也是万湘离开唐鸢的第一天。

　　学校很好，宿舍很好，舍友也很好，如果一定要说少了点什么，那就是少了一个人。

　　万湘突然觉得天不蓝了，云不白了，做任何事情的事情的时候总是会想，“那唐鸢呢？唐鸢在做什么？”

　　万湘每天晚上都想给唐鸢打一个视频电话，可是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合适也不妥当。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呢，这样做肯定会打扰到她的生活。唐鸢是个最不懂得拒绝的人，就算觉得为难也不会拒绝自己，但是如果她的那些舍友知道了呢，她们会怎样看待唐鸢？

　　这些想法一直萦绕在万湘的脑海里，阻止她每一次的越界行为。打视频从一天一次变成一周一次，相聚从一月两次变成了两个月一次。任何事情都要做到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密，也不过分生疏，控制在朋友的界限里。

　　在这段痛苦的日子里，万湘的生命里再度出现了一个人——云千千，也是万湘的现任舍友。

　　云千千和万湘差不多，家庭殷实，从小没有吃过什么苦。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些不同来，那就是云千千真的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里。她的爸爸妈妈非常恩爱，不仅有着稳定的婚姻关系，甚至还是非常契合的灵魂伴侣。

　　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云千千从小就是相信爱的，她不对这个世界失望，也不对那些藏在父母身后的现实有任何的了解。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云千千，性取向为男，且对于同性没有任何超越友谊以上的想象，却是一个百合小说的重度爱好者。

　　按她的话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女孩子跟女孩子在一起更加赏心悦目的画面了。就像贾宝玉说的，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温柔的存在，如果有生之年能让我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一对真拉拉，我一定会把她们当成是我的真神一样照顾！”

　　于是云千千就遇见了万湘。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什么是纯爱！”云千千气得拍桌子，“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在受言情小说的荼毒吧？”

　　万湘眨眨眼，点了点头。

　　云千千几乎要抓狂了，“我的老天爷，还真是活久见了。怎么会有你这种天真纯洁的小女孩，你连纯爱都不知道啊。你看书从来没有点开过这个分类吗？”

　　“因为在杂志上没有见过这个分类，我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万湘颇有些委屈地答道。

　　云千千这回真的是无语凝噎了，指着万湘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你你你……你很好！”

　　万湘连忙上去拍片她的后背，“别生气，生气使人老。”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我才会老十岁。”云千千恨铁不成钢地说。

　　为了弥补万湘在遇见自己之前的信息缺失，云千千给她制定了多重的恶补计划，保证全方位、无死角。

　　此举，可谓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万湘听了这些，半响不能回神，“这……这……两个女生还能……嗯？”

　　云千千看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得意地笑着说：“小样儿，看我不把你狠狠拿捏。”

　　经此一事，云千千瞬间上升为万湘的“狗头军师”。出谋划策，不在话下。

　　“什么？不敢打电话！你是胆小鬼吗？爱都爱了，怂什么。还没开始就瞻前顾后、畏畏缩缩，你还是个女人吗？”

　　“什么？不敢去见面？你真是我的姐，我唯一的姐，难道你不知道异地恋失败的概率有多大吗？况且你连她的性向都不知道。‘乱花迷人眼’啊姐姐，大学的小奶狗、小狼狗什么的可多了，一个不小心，你就变成前妻姐了。你对得起自己的这么久的苦心经营吗？你对得起自己努力拼搏的高中岁月吗？难道你真的要做一个窝囊废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云千千的话就像是一道惊雷，炸得万湘手足无措，“你的意思是？”

　　云千千优雅地掀开袖子的一角，装模做样地看了一眼时间，“我的意思是，今天星期五，现在是下午六点半，如果你要去，还来得及。”

　　万湘抓起一件外套，就朝着门外跑去。

　　初冬的风吹在脸上，万湘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这样清醒。她觉得自己好像是疯了，又觉得年轻的时候总是要做两件冲动的事情。

　　“是的，我想见她。”万湘这样告诉自己。

　　想做的事情勇敢去做，想见的人立刻去见。

　　也许这就是青春吧，是阴晴不定的天气，是突如其来的暴雨，是一阵风，穿越山川湖泊，去到所有想去的地方。

　　坐在出租车上，她仍然觉得不可置信，气喘吁吁地对师傅说，“到东站。”

　　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的人，随口问她，“小姑娘这么着急，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吗？”

　　她笑得神采飞扬，“去见我喜欢的人。”

　　老师傅一下子了然，“那就祝你们长长久久哦。”

　　“那就借您吉言啦。”

　　夜幕渐渐降临，窗外黑色的背景中夹杂着一两点灯光。

　　万湘就这样一路看着，看着那些平凡的、正在发生着的事。她想，如果可以设身处地地去感受自己见到的每一个人身上发生的故事，那一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她的目光穿过宽阔的原野，进入到那些亮着灯的家庭，看他们的悲欢离合，渐渐的，眼皮沉了。

　　她最终还是睡熟了。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车上已经开始骚动。前面就是终点站，车上的人们都有在车站等候的家人和朋友。

　　她走在出站的路上，看人们脸上的笑，倏忽间有一种落寞的情绪笼罩了心头。

　　“嘿！”清脆的声音穿过人群，压住周遭所有的吵闹。

　　万湘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那个人站在人群的背后，脸上还有遮盖不住的疲惫，应该是刚刚结束了一份兼职。

　　“你……”万湘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有热泪在酝酿，“你怎么会来？”

　　唐鸢自然地接过她身上的背包，“看见了你的朋友圈。”

　　原来是她坐在出租车上无聊拍的一张街景，发朋友圈的时候配了三个字“来见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来呢？”万湘一刻不停地看着她的眼睛，不想错过一点。

　　唐鸢的眼睛里依旧没有太多旁的情绪，她还是那样真诚地看着万湘，“如果你没有来，我就回学校嘛。等一会儿而已，我的时间并不金贵。”

　　“那我怎么从来没有看见你给我的朋友圈点赞。”

　　“我只是看。”她没有解释太多。

　　其实对于唐鸢来说，手机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很少：回万湘的消息，看万湘的朋友圈。剩下的时间，手机总是充当着通讯员的角色，方便唐鸢了解班级上的种种安排。

　　就算是进入大学，唐鸢的时间也还是很紧。除了必须要上的课之后，还有种种兼职。

　　离开万湘之后，她还是那个特立独行的唐鸢。

　　她其实没有那么缺钱，只是前面的时间里，那些习惯已经刻进骨髓。如果没有事情做，她反而会因为虚度时光而产生一种愧疚感。

　　更何况，她的世界里本来就没有那么多需要花费时间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