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唐小姐》百苍

16、梅雨季节

　　日子越过越是平静，自那一吻之后，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

　　唐鸢比起以前更忙，相见的日子从一个月一次变成两个月一次，再后来就是遥遥无期。

　　好容易挨到了暑假，漂亮的小裙子、海滨、沙滩，万湘已经开始构思暑假里的各种安排，唐鸢的一个电话再次打破了她的计划。

　　唐鸢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她对于自己的人生一向很有想法。

　　万湘一开始只是觉得很骄傲，“有荣与焉”的感觉。可是一个人窝在家里久了，慢慢的，她突然觉得自己简直是荒废了大好时光。

　　于是乎，万湘的脑海里也渐渐浮现出一个计划。

　　“苗女士，让俺也感受一下你的工作，如何？”

　　苗山月斜眼撇了一下万湘，然后果断地摇摇头，“你这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万湘颇有些委屈道：“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难道我不是你最亲爱的宝贝了吗？”

　　苗女士当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人话！”

　　“好吧好吧，人话就是，我也想积极上进，感受一下工作的艰难嘛。”

　　苗女士狐疑道：“你这是转性了？突然变得这么懂事，我不太习惯。”

　　万湘忙堆笑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那……好吧。”苗女士遂点了点头。

　　得到了她肯定的答复之后，万湘早早地上床睡觉，期待着能以全新的面貌迎接新的一天。

　　“起床了！”破天荒的，苗山月的声音还没有响过第三遍，万湘已经乖乖穿好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在苗山月惊愕的眼神中，万湘自顾自地洗漱、吃早饭、换鞋。

　　“好了吗？”她眨巴眨巴眼睛。

　　“好了。”苗山月有些迟疑。

　　来到杂志社，交代好相关事宜之后，苗山月就开始进行各个任务的统筹推进，只留下万湘一个人闲逛。

　　她好奇地看着那些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的“打工人”，一下子又惊异于绘画校稿时负责人对于色彩的那种敏感度。

　　杂志社的办公室里基本没有“常住人口”，往往是走进走出，经常出外勤。

　　万湘插不进他们的节奏里，只好坐在一旁的软凳隔着玻璃看苗女士工作。

　　她似乎一下子就理解了苗女士为什么那么忙却那样安然。

　　因为她发自内心地爱着自己的工作。

　　就像贺风说的，苗山月离不开文字。她只有和文字在一起的时候，是最自如的。

　　这并不是说她就不懂得应该怎样待人接物，只是呈现出来的状态是全然不同的。

　　“人有自己热爱的东西真好。”

　　从这个维度上来看，唐鸢与贺风、苗山月有着诸多共同点。

　　这也更加坚定了万湘做出一番事业来的决心。

　　回首过往，第一次在街道上遇见唐鸢的时候，她心里只有一口气，那就是要和父母对着干。

　　要让他们伤心、难过，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理解她的痛苦。

　　她没有方向，也看不见未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她不计较付出，也不奢求回报，以真心对人，只是随性而为。

　　印象中的唐鸢，匆匆而过，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身上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拧巴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岁月飞逝，她们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唐鸢也从那副沉默寡言、自卑敏感的样子，逐渐走到今天的自信大方。

　　时间真是最好的规划师。

　　……

　　南方的梅雨季节总在六七月份到来，连绵的细雨、总也晾不干的湿衣服和那种快要钻进人骨子里的阴寒。

　　万湘窝在家里，坐在地毯上，隔着落地窗看着外面的淅淅沥沥。

　　一旁的矮几快要被高耸的“书山”压塌了。

　　基础英语已经掌握得很好，这段时间，万湘都沉浸在专业英语的海洋里。

　　她渐渐开始在网上接一些翻译的单子，自知水平有限，所以每一次都全力以赴。

　　由于她的细致认真，慢慢也有了一些“老主顾”。“纸上”这个网名在圈子里有了一些热度，来找她翻译的人也越来越多。

　　就这样，万湘也忙了起来。

　　她沉浸在英翻的世界里，连女性朋友的约会也很少去了。有时候苗山月加班回来，总看见万湘房间的灯还亮着。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就看见万湘一边翻着专业词典，一边对着密密麻麻的屏幕看得出神。

　　苗女士感慨孩子终于有了自己想做的事，又觉得她这样辛苦看着实在是心疼。毕竟曾经鼓励、支撑着自己吃下生活的苦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让自己女儿不必过得太艰难。

　　可是仔细想想，既然她甘之如饴，自己只需站在一旁支持她就够了，多的话不必说，多的事不必做。

　　很多时候，孩子是自己的老师。

　　苗山月从那个叛逆的万湘身上学会了尊重，哪怕面对的是最亲近的家人，也应该尊重她们的诉求、愿望、坚持。

　　她关上了门，漫漫长夜，只需要睡个好觉。

　　……

　　唐鸢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腰酸背痛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

　　很多时候她有一种紧迫感，关于这些她从未向自己亲近的人提及。

　　她总是担心，自己成长得太慢，外婆老得太快。如果有一天，外婆到了离开的时候，自己依旧是个没长大的样子，她该有多么忧虑。

　　更何况，她也想成为外婆的骄傲，在面对那些嘴碎的亲戚的时候，不再沉默，而是可以挺直腰杆，告诉他们自己的生活很好。

　　贫穷是一种病。

　　经历过贫穷的人，患得患失，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就算有一天，她的手里有了很多钱，她也根本不敢用。因为哪怕多花了一分钱，她也会觉得很愧疚。

　　这种愧疚，不是对某个特定的人，只是伴随着她长期生活里出现的一种情绪状态。

　　甚至，如果仅仅是生活上的贫穷，通过后期的生活还可以改变。可是随之出现的，精神世界的贫乏才是真正的祸首。

　　上一世的唐鸢就是因为这种“贫穷”的状态，对于别人的一点点示好就恨不得付出全部。

　　后来她听说了一种“讨好型人格”，她想自己应该也是这样，害怕被人厌恶，所以竭尽全力去讨好。却在讨好的过程中，不断失却了真实的自己。

　　她立志这一世要走出阴霾，活出自己的精彩，所有想要的东西就努力去争取，面对喜欢的人就表达自己的爱意。

　　这个世界属于会表达自己的人，一味的躲躲闪闪，最终只会走向不好的结局。

　　一天工作带走了唐鸢所有的精神，每到深夜，头脑放空、瘫在床上，总是忍不住东想西想。

　　有的时候想起前世的种种，有的时候感慨今生的变化。

　　拿起手机，刚在聊天框打几个字，最终还是放下。

　　万湘的消息在深夜抵达。

　　简单的几个字，“下雨了，很想你。”

　　梅雨季节，化不开的雨雾，和褪不尽的缠绵。那些爱意，藏在雨里，淅淅沥沥，钻进耳朵。

　　唐鸢嘴角的一抹笑，印着午夜昏黄的灯光。

　　“我也是。”

　　这一次，她不再因为表达爱意而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