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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江月何年初照人(一) ...

  •   【沈家娘子清河崔氏】
      五姓七望,出身高门。
      为母,舐犊情深;为妻,善解人意;为主,宽厚仁慈。
      尤其疼爱三娘“沈江月”。
      于开元二十六年孟夏

      ——《穿越手记·沈府小传》

      “三娘……该起身了。”

      沈江月正准备继续与系统聊天时,一道稚嫩的女声就透过身侧的帷幔传入耳中。随着身侧的帷幔被拉起,一个扎着双髻、长相清秀女子站在床边。
      这是原主“沈江月”的贴身婢女红霭。

      刚开始的几天,沈江月以为曾经的沈三娘与眼前这个女孩是关系很好的主仆。因为她是自己到这里来见过的第一个人,那时她泪眼汪汪的跑向自己,眼睛因为哭得太久而有些红肿。后来沈江月慢慢意识到,她的眼泪中更多的是恐惧,而非担心。
      沈三娘家人对她安危的担心最终转化为对这个名叫红霭婢女照顾不周的愤怒。

      就像刚到的第一个月,沈江月实在受不了每日像是复制粘贴的生活,让红霭帮自己偷跑出去玩。虽然红霭看起来不大情愿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帮自己偷跑出去了。因为她,沈江月成功跑出去了三次,然后也就是那一次,她知道她以为的“安全”,是红霭以自己受罚为代价换来的。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明白了这并不是她从小生活的以个人主义为主的民主社会,这里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作为家中的“娘子”,个人行为会直接影响周围很多人的命运。

      即使到了现在,她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有了缓和,但红霭有时还是会带着战战兢兢的情绪陪在自己身边。
      沈江月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是不是能与眼前的女孩成为朋友。但她想,至少自己会尽力不让红霭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受到惩罚。

      “三娘,今日是中秋,阿郎和两位郎君都休沐三日。夫人让您起身之后就到内堂用朝食。”
      红霭一边帮自己梳妆一边在说着今日的安排。

      沈江月听着时不时搭上两句,但视线一直紧盯着梳妆台前墙壁上一块木制的圆形板子。那上面已经用红色胭脂划上了28个正字。

      “好了,娘子。我们可以出发了。”
      沈江月这才收回目光,透过面前黄橙橙的镜面看着自己。
      镜中的女子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肌肤白皙,脸颊两侧画着淡淡的桃花妆,额上绘着海棠花样,双鬟髻垂在头发两侧。

      “红霭,你画的妆容真是越来越精致了。”
      “那是因为娘子天生丽质,而且今日是娘子的……”
      然后沈江月此时正把案上妆奁里的鎏金小银盒往外拿,没有认真听见红霭后面的话。她打开银盒蘸了点里面的胭脂,照例在木板的正字上画上一笔。

      今天是她到唐朝的第一百四十一天。

      看着木板上一个个红色的正字,这是沈江月每日生活的动力来源。她总是幻想着那一日到来的情景——早上醒来时,上面的正字已经占满了一整块圆板,而她就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了。

      “三娘,奴婢可以每日帮你在这板上填上一笔的,何必日日晨起都要自己亲自动手呢?”
      “红霭,你不懂。这件事只有自己亲自动手才有意思——走吧!今天说不定会是幸运的一天。”沈江月笑着拍了拍红霭的肩膀,转身背着手大步往外走。

      “娘子,今日看起来心情很好?”走出房间时,红霭忍不住地说道。
      “是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沈江月换上得体的走路姿势,轻声哼着个小曲儿和红霭一同往内堂走去。

      在路过回廊旁的花园时,沈江月闻到了桂花的香气,看见花园里的菊花也开得正盛。可是她却依旧心心念念春季里开得最美的海棠。

      “红霭,不如折些桂花送给阿娘吧。”说着沈江月就要往花园走去。
      “三娘,可是我们再不快点,到内堂的时辰就该迟了。”
      听着红霭有些焦急的声音,沈江月只好捡起飘落到地上的桂花放入袖中,和红霭继续往内堂走。

      但就在准备从回廊尽头转入内堂时,沈江月还是忍不住的向花园看了一眼。开得正盛的桂花和早已落叶的海棠,沈江月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花瓣。
      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

      她们二人刚步入内堂,就看见一大群婢女正忙忙碌碌的往房内的食案上放吃食。
      而正中间屏风前的大床上,此刻正端着着一位慈眉善目,穿着华贵的妇人。她坐在最中间位置的偏左方位。

      那位妇人刚看到沈江月,就站了起来向着她走来。

      “阿娘。”沈江月轻声喊道,然后两手交叉于胸前,右手大拇指上翘,左手包住右手大拇指,恭敬地向她行了叉手礼。

      “月儿,仲秋夜里凉,你身体可有不适?”崔氏赶紧拉上沈江月的手。她感受到了从手心传来的温度,这样温暖让沈江月贪恋却又羞愧。

      刚到这里的前几日,这位母亲总是眼含泪水的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心疼与自责。
      那时的沈江月最害怕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因为那是她无法坦然接受的——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亲情。

      就像现在,对于这位母亲的关心,她依旧有些变扭。
      但看到她看向“女儿”时眼中流露出的疼爱之情,便也赶紧笑着回答道,“阿娘,月儿哪有那么娇弱?之前我可还与兄长们一同出门骑马射箭呢。”

      只是彼沈江月并非此沈江月罢了。

      “我知道你在怨阿娘不准你出府,也不准你同兄长骑马射箭。但,月儿……”

      “阿娘,月儿并没有怨您,也明白您是担心女儿的安危。而且救我的小道长不是也说了吗?让我在完成及笄之礼之前都不要出门,女儿都记得的。之前是女儿不懂事,才会贪玩而偷跑出府,以后不会了。更何况,身为女儿家本就不该抛头露面,这不合乎礼教。舅父之前也同月儿说,清河崔氏乃世族高门,家中每个人都该严格遵守礼教家法。”
      看着眼前泪眼汪汪的母亲,沈江月忙宽慰道。即使眼前慈爱的母亲表达的关心本不应该属于她,但是过去几月的疼爱并不是假的。

      “看来我们月儿是真的长大了,我这做母亲感到又开心又心疼呀。”
      崔氏边说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手。眼中含着泪花的看着自己,但脸上的笑容却是那么令人心安。

      “安双,把东西递给三娘。”话音刚落,站在床榻旁边的一位年长婢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们月儿又长了一岁……娘让下人给你做了两套新衣裳——红霭,你先帮三娘拿着,等回去再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如是不合身让安双赶紧拿去改。”

      沈江月看着红霭接过的两件新衣裳,感动的同时那种被压抑的心虚又从心底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她与沈三娘的生辰是在同一天,而她现在占着的一切都本该是属于沈三娘的。
      她突然觉得今日本该只属于自己的轻松生日,现在因为另外一个人变得有些沉重。

      “AI君,我完成任务之后……沈三娘会不会回来?”
      沈江月其实知道,这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的问出了口。她想,万一……

      【根据系统判定:沈三娘在失足落水的时就已经没了气息。】

      “哦。”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早已明白的答案还是让沈江月的眼眶充盈了泪水。

      “月儿,还有这个……”沈江月努力控制住眼泪不让它落下来,趁着崔氏的注意力放在袖中时,转身用手帕假装扇风。

      “这是娘前些日子特意从慈恩寺给你求的平安符,而这个香囊——上面的金线可是寺中受过佛祖庇护的,娘从寺中求回来之后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阿娘把这平安符放在香囊里……”崔氏一边说一边将平安符塞进绣着海棠的香囊中,然后仔细地系到沈江月的腰间,脸上的笑容更胜,一字一句地表达着母亲对女儿最真诚的祝愿,

      “希望我们的月儿岁岁平安、喜乐无忧。”

      沈江月盯着腰间的香囊,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袖中的双手攥不受控制的发着抖。刚刚的祝福不断在耳边响起,可是却只有她知道,真正应该受到祝福的人已经不在了。

      “AI君,我可以许愿让沈三娘回来吗——就一天,或者一个时辰也可以。我只是想让崔氏再见她一面……”不过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沈江月就成了自己口中的那个“傻子”。

      【很抱歉,“约法三章”没有例外。】

      “小妹!快来看看我和阿兄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门外粗狂而响亮的男声,打断了沈江月准备和系统讨价还价的思路。

      沈江月转头向声音来处看去,便看到两个身着窄袖翻领袍的男子向这边走来。前面大步走来的男子身材健壮,一身黑色衣服显得整个看看起来有点凶,但是怀里抱着的包裹又让他看起来有些不合时宜的憨。几个月的相处也证实了沈江月对于他的第一印象——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而现在的情景进一步地具象化了从前的认知。因为走在他身后的男子双手背着在身后,步履稳定、沉稳从容,硕长的身材配上青白色的衣服让他看起来气质非凡。

      那是是沈三娘的两位兄长——沈承宇与沈言辰。

      他们二人进门先给崔氏请了安。然后着黑衣的二哥就迫不及待的拍着手中绣着红梅的包裹,对着沈江月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妹,猜一猜这里面是什么?你肯定猜不……”

      “一件狐毛做的裘衣”
      沈江月没什么表情的回道,但是袖中的双手却被自己攥的更紧了,眼睛也开始变得火辣辣的。

      “大哥,不是说好了要给小妹一个惊喜的吗?你怎么能先同她说呢?”
      “二郎,你这不分红皂白乱指认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那不然还能是谁,这个计划我只……”

      看着面前因为给妹妹准备惊喜这件事而吵起来的两位兄长——这一刻,沈江月觉得几个月来努力压抑情绪的堤坝岿然崩塌了,泪水像是决堤地海水不受约束地夺眶而出。她下意识地转身扑进崔氏的怀里,将脸埋入她的颈间。

      而几个月来一直努力不让自己思考的问题,现在像是雨后春笋般不断地涌入脑海……如果不是因为我,沈三娘该是怎样幸福的女孩儿?我这样一个小偷,为什么还能如此心安理得的享受他们给予我的爱呢?

      “对不起,对不起。”沈江月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而被抱着的崔氏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这样无声地安慰反而让沈江月哭的更厉害了。

      这是沈江月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流泪,也是第一次她这么强烈的想要回家。

      “阿娘,小妹这是怎么……怎么突然就哭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沈江月将脸埋得更深了,因为她知道这位二哥肯定正在歪着头的打量自己。

      “以前练马术那么辛苦,也没见得哭——小妹,是不是谁欺负你!告诉二哥,二哥让他竖着进来……”

      “二郎,在阿娘面前莫要说这些糊话。”一道温润而儒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大哥,可是小妹她……”
      “阿娘,我与二郎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与阿耶商量,便先到书房去了。”
      “可是大哥,我们不是……”

      “去吧。”
      随着崔氏的声音响起,两道脚步声越行越远,逐渐听不见了。
      “你的两位兄长已经走远了。”

      沈江月赶紧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离开了崔氏的怀里。

      “安双,带三娘到里面简单梳洗一下。”崔氏没多问,只是将沈江月粘在脸上的头发往后拨了拨。
      沈江月随着安双走到屏风后,静静地跪坐在榻上让双安帮她整理仪容。

      “AI君,我不想当沈三娘了。他们……”
      【即使你现在放弃任务,沈三娘也不会回来。而且还会让他们亲眼看着她突然失去了气息。】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我不敢见他们了”
      【根据系统内的查找结果显示: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希望这句话对您有帮助。】

      “子欲养而……亲不待。”沈江月喃喃地说道。
      “……我知道了。”沈江月看着眼前绘着几只聚在一起的仙鹤,暗自下了决定。

      沈三娘,请你允许这个偷了你人生的小偷,替你好好照顾家人吧。

      等沈江月简单梳洗出来之后,两位兄长已经在自己案桌后的榻上坐下了。但看到她出来,二哥就准备起身朝自己走来。
      沈江月知道他是要问刚刚的事情,但是她现在并不想提起。所幸坐在他旁边的大哥伸手拦住了他,低声说些了什么。然后二哥就又坐了回去,但目光却还是向自己这边看来。

      “小妹,生辰快乐。这件狐裘是我也二郎腿送你的生辰礼物。”大哥站起来将包裹递给自己又低声说道,
      “今日是你的生辰又是中秋。难得一家人团聚,开心点儿。”

      “会的,谢谢大哥。”

      等到沈江月刚坐下把收到的礼物仔仔细细放好,就听到阿娘对安双说,
      “安双,去书房看看沈郎公务办得怎么样了?让他……”

      话音未落,一个头戴深蓝色幞头,身穿蓝灰色圆领袍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满脸严肃,双手背在身后走过门槛。
      他刚踏进门内,屋内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等到他在主位坐下之后各人才依次落座。

      而在此期间,屋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说话。

      “月儿,今日是你的生辰。阿耶也不知你近来喜欢什么?便让人做了个古琴给你,我已经让人送到你房中了。”这位父亲即使说话时也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谢谢阿耶。”沈江月赶紧站起来对着阿也行了礼。

      唐朝一日两餐。早餐的种类比较简单,数来数去无非就是粥、面片汤和面饼。
      而眼前案桌上的则是粥是一碗香气扑鼻的乳粥;而面片汤则是把面团扯成拇指大小的片儿,用火煮熟的面条;面饼的种类很多,今日吃的则是撒着芝麻的蒸饼。

      吃饭期间,阿耶一直在与大哥谈论官场上的事情,沈江月听不太懂便想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食物上。但是二哥带着很多疑问的强烈目光,总是让沈江月有些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等到吃完朝食,沈江月赶紧起身拜别长辈离开内堂。

      但是不出所料,半路就被赶来的两位兄长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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