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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要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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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佑安到底是没真让人叫二狗,毕竟这名字委实太粗俗了些。
既然是要送出去给费歇尔当女婿的,那这名儿至少得上得了台面。
搜肠刮肚,沈佑安用肚子里仅有的那点墨水想了半个钟头,眼睛一瞥傻子那头在灯光下闪耀着金光的头发,大掌一挥,就给起了个“尤金”的名字。
不算多好听,但至少听着像个正经人了。
今晚折腾了够久,眼看没一会天就要亮了,沈佑安给尤金喂了点粗糙的米水,随便安排了个房间就把他打发去睡觉,到头来自己却半点睡意都没有。
这天上平白无故掉下个人来的事情并不多见,沈佑安也不傻,瞧那人的穿戴,也能把尤金的身世猜的八九不离十。
总之非富即贵。
这种情况,不是遭人陷害就是飞船失事,可惜了,他时运不济,掉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废星来,还摔成了个智障,废星的医疗条件等同于无,压根没有治好的希望。
沈佑安寻思着自己给人捡回来一条命,尤金帮他挣回点本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明天赶早去今晚值班的地方检查一遍,争取把那些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全部抹灭。
毕竟人都是他沈佑安的了,还是尽量别被旁人察觉到不对劲,节外生枝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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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星的早晨也是雾蒙蒙的,天空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呈现出惨淡的灰白色,就算透过厚重的云层也只能窥见一点稀薄的灰蓝,叫人不敢确信。
大清早,废星的街道上已经陆续有人开始活动,嘈杂的叫嚷和着粗俗的叫骂,从窗户缝隙间漏进来,最后钻进在床上熟睡的尤金耳朵里。
他睫毛颤了颤,被吵醒之后,艰难地捂着额角从床上坐起来。
环视一圈,泛黄的屋顶和掉皮的墙纸,水泥地板凹凸不平,肉眼可见的破旧。
他眼神还有点空茫,像是在极其缓慢地思考着什么。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大约半分钟后他才想起来,他现在是被义父捡回家了。
……义父。
是昨天晚上见到过的男人。
而他现在叫做——尤金。
慢慢消化完这个消息后,尤金又在床上坐了一会,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能干发呆不做事,立刻站起来走出房间。
结果刚踏出房门一步,就迎面碰上了一个极其高大的男人。
短寸,从左边太阳穴一直延展到右边嘴角,是道狰狞丑陋的疤痕,面相非常凶恶,此刻正盯着他看。
尤金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眼底翻涌出强烈的敌意。
可以确定的是,这人绝对不是义父。
他义父是个看起来很面善的人,尤金想。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陌生男人,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提拳揍了过去!
“痛痛痛痛痛!!!”
沈佑安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尤金把阿根按在地上,单方面施暴的场面。
他眉毛狠狠一跳,赶忙跑过去把两人分开,厉声喊道:
“你在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尤金动作一滞,拳头停在半空中,收也不是落也不是,怔愣地看向沈佑安。
阿根哭的满脸都是鼻涕,抱住沈佑安的大腿就开始嚎。
“老大!我刚起床他就打我,打的好疼!”
说着还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淤青。
沈佑安头疼:“知道了,你去贴药膏。”
阿根吸了吸鼻子,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警惕尤金,一边绕到沈佑安身后跑远了。
看到这副场面,尤金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把拳头收起来,双手拘谨地垂在身侧,还保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最后忐忑地抬头去看自己的义父。
沈佑安糟心地舔了下自己的犬齿,问:“你打他做什么?”
尤金沉默了一会,回答:“我不认识他。”
这个回答,沈佑安被气笑了:“不认识你就上去揍他?那以后你上街替我做事,是不是见一个揍一个,给我凑齐九九八十一杀回来?”
尤金眼神无措,拼命摇头,辩解说:“不是!因为……因为他在家里,我不认识……不安全。”
沈佑安转头看了眼阿根被揍的眼泪鼻涕糊一脸的蠢样,深吸一口气,复又重新看向尤金:“他叫阿根,是我小弟。”
“还有,你瞧他那动不动就被吓哭的怂样,到底是怎么被你列入威胁名单里去的?”
尤金迟疑了瞬,目光一瞥,正好看到阿根用他沙包大的拳头擦眼泪。
尤金:“……”
沈佑安拍了把他脑袋:“去道歉。”
尤金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站起来找阿根道歉去了。
阿根长了满身的腱子肉,看起来十分硬汉,但瞧那一个劲吸鼻子啜泣没出息的样子,又怎么看都硬气不起来。
见尤金来找他道歉了,阿根吓了一跳,没敢多为难,直接摇头说没事,屁股又往后面挪了几寸。
道完歉,尤金就回去找沈佑安。
他没有以前的记忆,现在只知道自己叫尤金,义父是他的救命恩人,于是得了空就在沈佑安屁股后面跟着。
沈佑安今天没什么事,清点完家里现存的粮食之后就打算出门逛一圈。
他凌晨四点多去过一次昨晚值班的地方,原以为能找到些报废的飞船体什么的,但奇怪的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就连昨晚上看见过的零星几块飞船碎片都不见了。
消失的干干净净。
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劲,但因为暂时没有威胁到沈佑安,他就没有多管。
毕竟消失了也好,省的他再清理一遍。
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半。
沈佑安洗了把脸,问身后的尤金:“早餐想吃什么?”
尤金愣了片刻,说不知道。
沈佑安最烦别人跟他说不知道:“必须说一个。”
见他有些生气,尤金立刻就慌了,绞尽脑汁从记忆深处搜出一个回答来:
“包子,我吃包子。”
沈佑安啧了声:“麻烦。”
他把毛巾搭到架子上,朝不远处老实敷药的阿根喊了声:“收拾东西,跟我出门。”
阿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找了根不锈钢棍子别在腰间,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身处废星,出门要是不带点家伙,那就是被抢劫的命。
沈佑安摸了把有些生锈的刀揣进兜里,余光瞥到尤金在身后,欲言又止的模样。
“义父,我也出去。”
人生地不熟,放他出去做什么?
况且今天他也见不到费歇尔。
沈佑安随口敷衍道:“不准出去。”
闻言,尤金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沈佑安转过身去,看到尤金脸上落寞的神情,一扬眉毛,难得耐心地多解释了一句:“外面不安全,不让你出去是为你好。”
“在家里把门窗都锁紧,别人敲门不准开,一般来说敲两遍不应声他们就不会管了,但要是有破门强闯的,你就上去揍他们,就像刚才揍阿根一样,听到没有?”
尤金重重点头,满脸认真。
还挺乖。
沈佑安奖励似的揉了把他的头发。
尤金在他抬手的时候就主动微低下头,翠绿的眼睛殷勤又恳切地看着他。
接触到他的目光,沈佑安歪了歪脑袋,然后笑了声,最后往工装裤宽大的口袋里塞了两把小榔头,一扬手,声音懒散:
“走了。”
早晨暗淡的阳光下,尤金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目送沈佑安离开。
一直到彻底不见义父的身影,他才缓慢收回视线。
过了半分钟,他从床底把板凳拖出来,到门口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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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米!刚脱壳的大米!”
“茶叶!酱醋!生姜!”
“包子炒饭诶——”
“炒粉……诶!我的炒粉!”
一道瘦长的身影飞速掠过炒粉摊,伸手抢了两碗打包好的炒粉,紧接着又飞快逃离。
炒粉摊老板喊了两声就没喊了,把刚做好的炒粉放进小车柜子里。
那瘦长的人一路跑到街头,正要冲出去,膝头却猝然一痛,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蜷缩着身子抱住膝盖,疼的满头冷汗。
就在他呻/吟不止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指甲盖修剪的很平整,指节曲起,轻易就勾着打包好的两碗炒粉提了起来。
那人一愣,眼底浮现出恐惧。
沈佑安把不锈钢棍子重新别到阿根腰间,打开炒粉盖子,用筷子卷了卷塞进嘴里,另一碗则是递给阿根。
慢吞吞吃了两口,直到地上那人不小心弄出“窸窣”的动静来,沈佑安才垂眸看过去。
他皱了皱眉,抬起脚尖踹向那人的大腿:“还不滚?”
那人如梦初醒,在心里骂了声点背,挣扎着扶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
沈佑安收回目光,边吃边带着阿根往前走。
路过炒粉摊子的时候,顺手抽了两张钞票递过去。
“谢、谢谢。”
身后是炒粉摊老板忐忑结巴的道谢声。
沈佑安没理。
直到走远了,他才黑着脸吐出嘴里的石子,骂道:
“草,做的什么垃圾饭,难吃死了。”
一口粉能吃到三颗石子,稍不注意就磕牙,晦气。
阿根木讷地说:“我觉得还行。”
沈佑安:“你丫一口铁齿,跟我说个屁。”
阿根挠了挠脑袋,嘿嘿傻笑。
沈佑安翻了个白眼,三两下把炒粉全部吃完,把空盒丢进垃圾桶,带着人进了家包子铺。
这家包子铺在这整条街上都算是生意比较红火的了,不仅因为老板娘长的漂亮,还因为店里有这条街上唯一一台电视机。
在外界光脑全息技术满天飞的时代,废星还和几千年前一样,用着外观破旧、时不时就没信号的电视机。
包子铺里零星八/九个人,没有桌椅就靠着墙壁,嘴里塞着包子,眼睛盯着老板娘看。
沈佑安进来的时候,用力敲了两下门框。
那些人一见是他,立刻低下头,叼着包子跑了,生怕再晚一点,那不锈钢棍子就落到他们脑袋上。
剩下的都是些老实吃饭不乱看的,沈佑安懒得管他们。
“一笼素菜包子。”沈佑安说完,手指在棍子上摩挲片刻,啧了声,又改口,“算了,一笼肉包。”
老板娘——柳金花,听见之后诧异地抬眉:“呦,今天肯吃肉包了。”
沈佑安撇撇嘴:“管这么多呢,装就是了。”
看他那便宜义子的体格,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个饭量小的,要是没吃好,一身肌肉被饿没了,费歇尔他女儿看不上怎么办?
“知道了知道了。”柳金花拖长调子回应,麻利地装了一笼肉包放进塑料袋递过去,埋怨道,“每次你一来,店里客人都少一茬。”
沈佑安回怼:“去你的,要不是我,别人指不定怎么对你。”
柳金花就笑。
她笑起来更漂亮,明艳大气的长相。
沈佑安却没心思欣赏,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抬头去看墙上挂着的电视机:“遥控器呢?”
阿根找了一圈,在橱柜上找着了。
沈佑安按到新闻频道,上面正好在播广告。
黑白的画面偶尔会出现彩色,但没多久就会“咔嚓”一声重新变回黑白。
“……致远科技,高级光脑,丝滑手感,给您不一样的独特体验……”
和废星人民八竿子打不着的光脑广告,沈佑安兴致缺缺,但还是耐心地等待着。
时长三十分钟的广告过去后,电视终于切回新闻播报。
“——据悉,最近一辆飞船失事于昨日晚十一时,落点不明……”
看到这,沈佑安眼睛一亮,不自觉挺直腰杆。
“根据最后传回的消息称,飞船主人正是首都星贵族,g……”
下一秒,电视屏幕闪过雪花,转瞬黑屏。
“靠!”
沈佑安黑着脸从椅子上站起来,仗着身高优势去拍了两下电视机。
三两下巴掌下去,电视机愣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柳金花好奇地看过去:“你怎么突然对新闻感兴趣了?”
见这电视机死活没反应,沈佑安不得不放弃,脸色不怎么好看:“没什么。”
这是天意吗?死活不让他知道尤金的身世。
缓了口气之后,他又很快释怀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到了废星,前尘往事都是浮云,能活着就算大幸运。
沈佑安兴致缺缺地起身,肉疼地数了几个硬币给柳金花:“喏。”
柳金花看都没看就塞钱箱里去了。
正要离开,却听见柳金花声音在身后响起:
“费歇尔说今晚上要开会,你去吗?”
沈佑安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