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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   是在中天,忽然下起了一场雪。稀稀落落地落在宫道上,很快就铺满薄薄的一层,为转动的马车轱辘留下的车辙掩饰一番。

      殿内放足了炭火盆,又升起了暖香,叫入室的人,也渐渐不觉得寒冷了,只是兀自还穿着身上华贵的外裳大衣。暴雪夹杂雨声突至,天色就这样阴森森地压了下来。金碧辉煌的宫殿都黯淡了些。侍从早有准备的往宫内的烛盏上添起了油火,人影幢幢。

      沈清平照样是最晚来的,这雪下的稀奇,她在外多贪看了会儿。只是今个儿女帝倒是比她还晚了些。

      沈清平是牵着常遂安的手入场的,吸引了颇多的目光,几个与她交好的武将也投来注视,更是走上前来朝她打趣。

      那人端着个酒杯就走了过来,腰身别着把牡丹鸳鸯花雕短刃,全部的头发都扎成小辫,看着颇为年轻,走起路来轻动如鹤,咧开个笑脸,就朝举了举杯,说:“王女今日来的还挺早呀。陛下还没来呢。”

      沈清平笑了笑,举起自己桌上的酒杯,也朝她敬了敬,却没有喝下。她今日涂了口脂,色泽艳如朱磦。“外头下了雪,到底难行,陛下来得迟些也无妨,只是盼着外头的雪,下得再久些。”

      元杏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叹,“雪?下雪了!”说出这声,她一下又寂静下来。元杏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两眼冒着光,“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下过雪。”

      沈清平向外看去。是啊,有多少年了?

      殿门的门帘被突的掀起,先是进了一行穿戴相同的宫人,分别站在两侧,后才进来一个穿着明黄色披风的人影,李弋娇兴奋的满脸通红,走上殿去。

      还没来得及等她发话,就见席上众臣皆跪下道:“天降祥瑞之雪,是陛下之德行感动上苍。”

      李弋娇挥了挥袖,飘逸的玄色衣襟如缕灰烟而过,“今日朕为摄政王庆功,又逢天赐鸿雪。是天佑我朝,也是上苍同为摄政王贺喜。”
      沈清平微微一笑将目光望向门外,双眸隔着门帘,似乎也看见屋外的雪和人。

      “时候也不早了,那便开宴吧。乐师,继续奏乐!”女帝对着当值的乐师下令道。

      “夫婿,可要过去看看?”沈清平指了指对面的稍下的位置,笑得温柔无害。

      常令似乎也瞧见了她们,只是简单看了一眼,又撇开目光,与身旁的人继续攀谈下去。

      常遂安摇了摇头,婉言相拒,只捧着手中的茶杯尝了口。他额前留了条细窄的疤痕,沈清平瞧了眼,抿了抿唇,也息了和他谈话的心思。

      二人自那日事后,来往便冷了下去,若非为了庆功宴,怕是要再冷上个小一二月。

      宫里的歌乐生不出什么稀奇的地方,她听得有些厌了,起身往下座走去。

      常遂安没跟着她,颇有兴趣的听着,目光照旧放在沈清平的身上,实际上他心情还颇为不错,纯良无知的模样他装到如今已然不错,总不能将自个儿都一直这样骗了过去。

      “陛下,现今时候正好不妨就先让大伙瞧瞧今日的重头菜。”一直孤身坐在堂下的吏部侍郎木则起身,拱起手作揖。

      “木侍郎,这般的日子。我可不想见些污秽。”徐穰衣皱了皱眉头,一想到那鲜血淋漓的画面就有些想作呕,有几个大臣也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

      “哎,蛮夷人的血是污秽,但正逢今年今月今日最不同,且让我朝瑞雪洗净这一战的杀生罪孽,也让我等开开眼,瞧瞧她们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啊哈哈。”说这话的是个穿戴的花枝招展的姑娘。
      “不过是颗人头脑袋,讲什么污秽不污秽的。几位大人若是怕了大可不上前瞧着。这些年城门外挂着脑袋没有上百颗,也有几十余颗了。大人们若是这都怕,往日里出城门岂不是都是闭着眼。”元杏杏耐不住性子,“摄政王,那些人都不要紧。她们既然怕了,就叫人先放置在我前头,让我先来瞧瞧。”

      沈清平温吞道:“是该给大伙都瞧瞧的。”她知会身后的人,将一个木匣子端了上去,“还请陛下先过目。”

      李弋娇身旁的人帮她打开匣子,人头被硝制过了,看着有些干巴。她粗略扫了一眼便将盖盖上,挥手让人撤下。

      “先拿到我这儿来。”元杏杏兴冲冲地道。
      侍从有些纠结的看了眼摄政王。见她摇了摇头。便无视了他的话语,只是挨个传了下去。

      先是内阁的左右两位尚书令和中书令依次看过后,才传到兵部手中。

      元杏杏作为兵部尚书有些急切,不同于其他人只是简单看看,她甚至伸出手来摸了摸。硝制后的皮毛会显得更加柔软,但是人头面部脱水后就干瘦下去了。元杏杏稀奇地道:“哎,这蛮夷人长得倒也没什么不同的。瞧着还不如我健壮!”元杏杏甚至拿着头颅放在在自己身旁,面朝下属们让她们比较着瞧。

      木则突然出声道,“摄政王,你确定这是郝逯里的人头?”听着这话,大伙儿都有些吃惊,把目光望向沐泽。

      “木侍郎,这是从何说起?”
      大伙儿皆知前几日木太傅因为摄政王的事被杖责了,之后如何还未可知呢。想来今日木则是替母报仇来了,也不知是未谁做的出头鸟。

      木则震声质问道:“臣曾听闻,郝逯里的人头在摄政王归京的第二日就以被人盗窃!看这头颅是模样,虽经硝制而看不清面貌,但是在座的但凡长了眼睛的。也可看出这分明是我汉人的长相!摄政王你莫非当在座的各位都是瞎了眼不成,还是说这殿里的人都和你长了一条舌头。”说到这里,她又望向殿上,“陛下,臣怀疑摄政王谎报军功。”

      “没想到木大人将我府中的事情倒是打听个一清二楚,”沈清平说话的语速比他还要慢一些,站起身来。周身的人都感受到氛围有些压抑,整个室内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住了。

      而上头李弋娇先才的笑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看着元杏杏还捧在手上的脑袋有些发愁。

      元杏杏转头紧盯着手里的脑袋,“啊?”她又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尬笑道:“我说怎么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哎不对,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木则的目光转而又紧盯着沈青平,像条瞧着猎物的恶犬,也随着她站了起来,声音压低着,“我还听闻摄政王府遭了场大火,那火势盛大想来全京城也都知道。不过金吾卫上门的时候,摄政王口口声声说是已经逮住了纵火者,还没肯让金吾卫进去探查,只是说府内没什么损失,摄政王你可莫要说郝逯里的人头是在那场火中给烧毁了的,如若是此,为何不报,还要做这种瞒天过海的勾搭。”她一字一句,咬得极为用力。“这颗头颅又是谁的呢?”

      提及金吾卫了,翁撤雪适才有些反应,“陛下,木大人说的话属实。不过那位纵火者现在仍处狱中,口中还未吐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那便是无法为沈清平此事狡辩一二了,李弋娇心中暗自发燥。

      所有人的目光都因这场突然的发难,而把目光聚焦于那颗头颅上。殿内唯二两个自在的人,一个是沈清平,另一个就是常遂安。

      他像是看了场戏,乐得开怀,手上折了颗葡萄,也不剥皮就放嘴里送,舌尖时隐时现,目光要凝作春水,只润着沈清平。

      沈清平:“本王斩首敌将的事,一有万千士兵目睹,二有在座共事的将军为证,三有军情信报奉于陛下,苍天黄土英魂皆视,木大人,您请慎言,一时昏了头脑不要紧,伤了大伙的心就不成了。”

      木则毫不相让:“王女,何必虚与委蛇?这郝逯里的头颅你既然交不出来,欺君之罪你便是免不了的。“她额前划过一道热汗,神色严峻。

      沈清平移步至元杏杏桌前,将那颗人头把玩在手中。“看来,木太傅将自个儿的孩儿也教得不错,只可惜博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她无声讥笑,只用嘲弄地目光打量着木则。

      木则抬起手来就往案上拍去,发出一声震响,“沈清平!“

      “那我就先给木侍郎提个醒。这场仗我打胜了。”她说着笑起来,“郝逯里的头颅今天在与不在当中如此重要?还是说哪位担心她的残尸会再度站起来攻打边境吗?人的项上首级一旦从脖子上摘了下来,还指望捧着它就能万事不愁了?况且,边境早晚能出第二个第三个郝逯里,木大人这样急不可耐,自个儿去摘枚下来也好。“她说着,走到将那张被木则拍的有些移位的宴案前,朝她微微一笑,抬起脚来,猛地一踹,好心的让它归回了原位,而后转过身去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等到她翩然落座,木则前头的那张长案终是不堪大任,啪的一声从中间腰折,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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