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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   八百里来时,用脑袋将沈清平从坐着的姿势拱成了倒在地上的模样。

      沈清平睁开眼,身边不见人,常遂安正立于水畔梳头。

      他用手指插入发丝间,一点点把打结缠绕在一起的发丝疏理开,青丝垂落在他瘦弱的肩头,露出一小节苍白的纤细雪颈,更叫人觉得他形如随时能消失在阳光里鬼魅,那缕顺滑的黑发好像将他的全部生机都给压榨了个干净,才会让他衰瘦不堪,在面无表情时犹将入土之人。

      沈清平大马金刀的坐在地上,将外衣系好,瞧着他的背影也不出声。

      八百里瞧她没反应,调转个方向跑去拱常遂安。

      常遂安听见了它的脚步声,倒是也不害怕,摸了摸它的脑袋,而八百里开始尝试着咬住他的衣角,将他往其他地方拖去。

      常遂安不明所以的去跟着它的步子,被拖拽到沈清平身边。

      “八百里这是怎么了?”他问道。

      沈清平在等,八百里同样已经发现了隐藏在平和之下的危机,“它想回去了,可能是年纪大了思家心切吧。”沈清平扯了扯它的缰绳,让它安静些。

      似乎听懂了她说得话,八百里用前蹄轻轻地踩在了她的腿上,示意她快离开此地。

      “好,乖,我们走了。”沈清平俯下身贴着它的耳朵低语。

      居然还不动手吗?

      沈清平并不知道暗处人的目的,还以为会趁着她们假寐时有人出手,不想等了这么久仍是一片风平浪静。

      只是为了监视她们?

      沈清平先将常遂安扶上马去,本打算再往水岸边试探。

      阴森的寒风吹起衣袂,猎猎作响。

      一道破空之声闪烁着骇人的冷芒朝她们冲来!

      来了!

      沈清平目光死锁着那道寒光,却是始料不及。只因那道寒光仅并非朝着她,而是朝着坐在马身上的常遂安而去。

      她们离得很近,沈清平没时间反应,迅速上马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敌人眼前。

      沈清平的上马对八百里来说如同某种无言的信号,无需开口它便知道该撒开了马蹄子去跑。

      跑,跑得再远些。

      只是这一箭避无可避,从沈清平察觉到它的那一瞬便已经明白。

      那一箭似有穿破云霄之势,若是沈清平没发觉,常遂安定然能够当场被穿肠破肚的定死在马身上。

      她思绪繁多涌起,却也找不住一丝一毫,这时间也不过是在一呼一吸间。

      沈清平俯下身子将常遂安压在自己身下,嘴角却勾勒出一丝得逞的笑容来,很快却又僵硬在脸上。

      利锋破开皮肉,皮开肉绽的痛楚没有她意想之中的来的猛烈,在此之前,一双手比箭刃先触碰到她的后背。

      而大片温热湿润的潮红浸染她的背后肩胛处,与此同时,更有一只手被穿透紧紧和她的后背定在一起。

      她身下的常遂安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斜躺下,而两只手却是死死的搂紧她的后背,两只手交叉环绕住她,一条手臂护住她的肩颈,一条搂住了腰身。

      他这个姿势,几乎是随时能够摔下马去。

      后有利箭,若是轻率停下了,她们要应对的就是第二支不知道落在哪里的箭,八百里继续往前无畏地跑,沈清平和他贴的很近,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背后湿濡了一大片,神情发怔,常遂安的行为让她极其意外,疼痛先发制人打断她的思绪。

      痛感由伤口不断发散到四肢,还要随着跑马的起伏,尖锐在皮肉上来回磋磨,寒意直往心尖上钻。

      被强行的定在一块,沈清平的行为显得格外不便,她稍稍缓和了呼吸,在腰间盲掏出枚药丸来,硬生生的塞进他嘴里,以保常遂安性命。

      她反手握住箭柄,说了句:“忍着些。”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只在两人体内的箭拔了出来,额前淌下一道冷汗,闷哼了一声。

      只是穿透了手,死不了人的,她这样想着,却又拉起常遂安去看他的表情。

      二人分离开,她才能瞧见常遂安盈盈的眸和蹙起的眉,惨白的面孔和他素淡的衣裳相得益彰,颇有披麻戴孝的寡夫韵味,沈清平分神了一瞬这样想。

      他不知为何一言不发,借着沈清平的力气转回了身子,调整好骑马的姿势,莹白的右手上有一个开出血花的窟窿眼,还在往外头不断外渗,一滴滴落在白色的马毛上。

      沈清平一只手捏住他的手腕,问他:“还有干净的帕子没有?先给你包一下。”她语气里难得带了些温柔,身上的伤口比她以为的要轻上许多,只是不太方便活动。

      常遂安没吭声,晃了晃脑袋,沈清平能听见他小声地抽气声和紊乱的呼吸,是在忍着疼痛。

      “那不干净的帕子呢?只要是帕子都行。”她记叨着常遂安出行一向会带帕子,还给那个小孩擦过泪。

      常遂安虚弱道:“丢了。”

      沈清平撩了撩嘴角,只得扯了片自己下摆的布料,草草的裹住他的伤口,这一片血肉模糊中隐隐约约能瞧着白骨,她另外一只手也是动弹不得,“搭把手,夫婿。”

      两个人,勉勉强强只能凑出一双完好的手,这还要庆幸于她□□的马是八百里,并非其他。性格最属温顺,不需要废太多力气操纵。

      常遂安不仅一言不发,甚至不搭理她。

      沈清平觉得纳闷,莫不是真被吓着了?

      不信,他分明在死人堆里都比自己还要冷静些,分析的头头是道,现在应该坐在她前头跟她商谈这背后痛下杀手的人是何居心才是。

      沈清平郁闷的低下头用牙齿咬住碎片一段,安好的那一只手配合着,给他手上绑了个丑陋不堪的死结。

      血色吸附在布料上,很快将那一点淡黄色染成暗红,不过聊胜于无。城门就在眼前处了,等回了府再给他好好治一治,她多侧目看了一眼,伤在右手,若是治得不仔细,怕是要留下病根。

      沈清平看不到自个儿身上的伤,只是凭借以往的经验看,伤得倒不算深,只是伤在关节处,她不敢多扯动。

      沈清平的脑袋搁在常遂安没受伤的手的那一边肩膀上,凑近了去看他。

      才发觉他胸前的布料浸湿了一小块地方。

      竟然是……哭了。

      他的神情其实很平淡,就像是他在水边梳头一样,面目表情的,只是微微发肿的眼眶和不断滑落的泪珠暴露他心中的情绪。

      沈清平突然觉得他的情绪好像就和手上的那个窟窿一样,被外物伤得血肉模糊的。

      “夫婿,你别哭……”她不太会安慰人,只能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喊他,“常遂安……遂安……莫哭,是伤口疼吗?”

      可泪落下的阵势却更是夸张了,大有决堤之势,沈清平甚至能看见他脸颊轻微的抽动。

      沈清平正犹豫着手刀要不要往他后颈落下,怀疑他是疼的发愣了。

      却听常遂安说:“我的命,便是王女您的命……掌握在您手中,您要我生便是生,要我死便是死。”

      被发现了……

      沈清平揽着他的腰身,没半点心虚的样子,反而觉得坦然,因为她对常遂安下药,所以他对她心怀怨怼,倒也是寻常事。

      眼下或许是对她不愿再忍耐了,所以发作了。

      常遂安两只手都搭上她禁锢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逐字逐句努力说得清晰些,“所以妻君不想我死的话,我便不会死。妻君,不必如此以身相救……”

      沈清平放下的那颗死寂的心猝然提起,她犹豫着拿起手,摸了摸常遂安冰凉的额前,常遂安蓦地扯下她的手,语气中竟是带了些怒意,说:“这一箭不管是朝我射来还是朝你,都不至于当场暴毙,妻君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做给别人看。那也不必用自损八百的法子。何况……”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将沈清平的心思了解的很透彻,话语里还带着哭腔“何况妻君当真是避无可避,只有这一个法子吗?你偏偏选择了最易见效也最危险的一个法子。”

      他这一句把一些事的真面目血淋淋的扯开在二人之间。

      沈清平蹙了蹙眉,心震如鼓。她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被人猜中了心思,但是如果这个人是常遂安,倒是也不意外,多日相处下来,对方的心思也多么敏锐,沈清平十分了解。

      但她实在不明白,对方知道了一切又如何?常遂安的这些情绪是为了她?

      这个想法让她不知所措,满头雾水。

      她的嘴张了又颌,颌了又张,一时间是失语难言。

      常遂安说完话后整个人也如泄了气,恹恹地,有神智溃散的趋势,太过强烈的情绪要将他整个人掏空,心头吊了口郁气久久不散。

      沈清平突然抱着他轻轻地拍了拍后背,“好啦,不生气了,我,”她迟疑了一下,“我之后行事和你商量商量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心里发虚,就像在糊弄她家里姊妹一样哄着常遂安,哪里还有往日和人说话义正言辞的模样。

      常遂安仍是不做声,脸色却软了下来,在沈清平看不见的地方,眼底闪过一瞬狡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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