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楠》墨歆慕

13、退婚

　　紫楠的腿伤渐渐痊愈，可楚念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整个青云宗都见不到她的踪影。
　　“慢慢来，左、右、左，好好好，”应瑞站在紫楠不远处，随时准备冲过来防止她摔倒，“慢慢来。”
　　紫楠正吃力地一步步走着，扶着小雨特意钉在院子里的木扶手，动作滑稽地好像一只摇摇晃晃的企鹅。
　　紫楠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歇息一会，又步履蹒跚地继续走着。
　　每走一步，小腿的肌肉便肿胀似的酸痛，好在事情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相比前几天，紫楠走的已经很好了。
　　肇和坐在一边的树下，面前的石桌上摆着茶盏和一盘刚刚开局的围棋，但对面的人已杳无踪影。
　　那本应该是南宫霜，不过她刚坐下，就又被人叫走了。
　　或许是楚念不在青云宗的关系，南宫霜最近忙的焦头烂额，眼睛上的黑眼圈像是熬了好几天的样子，刚刚和几人打招呼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
　　紫楠一边走，一边想着事情，结果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好在应瑞在一旁扶着，不然小雨又要多洗一件衣服了。
　　“应瑞，你来。”肇和的声音潺潺如水，她轻轻放下茶盏，笑靥如花，对着应瑞勾了勾手指：“你莫扶她，跌倒了就让她自己爬起来，你不放手，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自己走啊。”
　　肇和说的对，但应瑞的小眼神有些幽怨与不舍。
　　“你来陪我下棋，”肇和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只茶杯，为应瑞倒上茶，“你应该会下棋吧？”
　　“那你慢点走，累了就休息一下。”应瑞嘱咐一声，便颠颠的跑去肇和那里：“我今天肯定能赢你。”
　　“是吗？”肇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你要是输了呢？”
　　“那我……总之我不可能输的！”应瑞抱着肩膀哼了一声：“我最近可是苦心钻研棋艺，这次一定能赢你！”
　　紫楠知道，应瑞不会画画，不会书法，对乐理更是一窍不通，唯独喜欢下棋，并且在棋艺上颇有造诣，归星谷里没人能赢过她。
　　她回想起差不多一个月前，应瑞说自己与肇和下棋，结果惜败，此后应瑞便天天练习，对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棋书演练各种对局。
　　应瑞说自己惜败的时候，着重强调了“惜败”两个字，那个不服不忿的表情，紫楠至今还记得。
　　吃过午饭后，紫楠坐在床上准备修炼，自从腿伤好转之后，她的修为就像是解除了什么桎梏似的，开始突飞猛进，就连运转灵力，都似乎比以前畅通些。
　　但还没等她运转两周，突然有人敲门。
　　“进。”紫楠收回灵力，睁开眼，“哪位？”
　　是小梦。
　　“宗主找你，现在立刻换好衣服跟我走。”小梦叉着腰站在门口，趾高气扬的说：“别误了时间。”
　　紫楠微微皱起眉头，只好套上一身青色正装，简单梳了梳头发，柱起拐杖跟着小梦，向宗主阁走去。
　　“腿伤有好转吗？”小梦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药在按时涂吗？”
　　“嗯，谢谢姑娘关心。”紫楠点点头，小梦的声音平直冷淡，但毕竟是在关心自己。
　　“这是宗主让我带给你的药。”小梦仍旧在前面走着，只是放慢了脚步，像是在等紫楠：“刚才那些话……也是宗主要我问的，你不要多想。”
　　“好，谢谢姑娘。”
　　紫楠面无表情，心里却暗中失笑。
　　“姑娘可知，这药出自谁手？”她忽而想到应瑞的话，便试探着问：“我师尊试过多种方法都没能治好，为何唯独它能治好我的腿？”
　　“那可是我们宗主亲手炼制的药，”小梦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对南宫霜的崇拜：“我们宗主可是天下第一大宗门的宗主，哪是你那个江湖郎中师傅可以比得上的？”
　　紫楠的眼神暗了暗，刚刚对小梦产生的一点好感，现在也败了下去。
　　怎么说我都可以，我师尊还由不得你多嘴。
　　不过她只是把这话留在心里，毕竟身在青云宗，小梦又是南宫霜的下人，也不能因为一句话就翻脸，那岂不是驳了南宫霜的面子？
　　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话，直到小梦敲开宗主阁的大门。
　　“宗主大人，紫楠来了。”小梦推开门，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南宫霜面前，深施一礼。
　　阳光正好，照亮了屋子，南宫霜慵懒的倚在塌上，屋内明明温暖如春，她却不合时宜的穿着一身裘皮大衣，却又敞着怀，露出其中红色的里衣。
　　南宫霜伸出手，手腕上的金链缀着珠玉叮当作响，与她细弱的手腕形成鲜明的对比，看上去就惹人怜爱。
　　紫楠下意识吞了口口水，低着头不敢乱看，倒是小梦左看看右看看，随后凑近了南宫霜，毫不吝啬她的夸赞：“宗主大人，您今天真美，哦不，您每天都很美，今天特别美，简直都要把我的魂勾走啦。”
　　紫楠斜着眼睛偷偷看了两人一眼，她从没见过小梦脸上的那种带着一股谄媚劲的讨好笑容，但毋庸置疑，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就你嘴贫。”南宫霜用手中的玉如意轻轻敲了敲小梦的脑袋，“下去吧，让人带点糕点过来，挑紫楠姑娘爱吃的桂花糕。”
　　“那宗主大人您呢？”小梦搓搓手：“给您带一份枣糕？外加一壶绿雪芽？”
　　“好，就按你说的来。”南宫霜挥挥手，“下去吧。”
　　小梦转身出去后，南宫霜才把目光转向紫楠。
　　“坐。”南宫霜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一接近南宫霜，她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百合花香，呛得她鼻子发痒。
　　“怎么不敢看我，嗯？”南宫霜把手伸到她面前，勾勾手指：“把头抬起来。”
　　这是紫楠与南宫霜第二次正式见面。
　　“宗主……”紫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就直说了。”南宫霜叹了口气，从靠枕上做起来，“我希望你能和楚念尽快成婚，最好在一年以内。”
　　“什……什么？”紫楠以为自己听错了：“成婚……？不可能吧。”
　　她摇了摇头：“暂且不谈成婚的准备工作，就说我和楚念两人，也没什么感情基础啊。”
　　“没关系，今天我们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一下。”南宫霜对着紫楠笑了笑，拿起手边的传讯玉：“把楚长老叫进来。”
　　门被突然推开，楚念沉默着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
　　见到那名女子，南宫霜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空着的两个座位：“你们坐。”
　　楚念冷着脸，似乎把室内的空气都要冻结了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楚念率先开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同意。”
　　“你凭什么不同意？”南宫霜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因为她？”
　　南宫霜的目光投向楚念身侧坐着的那个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女子，紫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女子画着淡妆，盘着头发，已然是一位贵妇模样。
　　只是她的表情有些惶恐，似是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发觉几个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便下意识往楚念的位置靠了靠。
　　楚念不吭声，便是默认了。
　　紫楠有些说不上来的烦闷。
　　前有苏慕，后有苏娘，这又来一位不知名的姑娘，楚念你究竟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这位是……”见又无人说话，紫楠再度打破了沉寂：“看起来有些面生。”
　　“这便是苏慕姑娘。”南宫霜收回目光，再度看向紫楠。
　　“……她不是、她不是已经……”紫楠大吃一惊，推翻了刚刚内心的猜测：“这位就是苏慕姑娘？”
　　楚念从进门就没有看过紫楠，似乎在刻意躲避她的目光，倒是紫楠上下打量着楚念与苏慕二人，心中满是惊讶。
　　苏慕的样子看起来比楚念大了十几岁，楚念修为高深，寿命也大大延长，青春永驻，估计这位苏慕姑娘身无修为，或者修为很低，所以看起来比楚念大了十几岁。
　　“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南宫霜用指关节轻轻扣了扣桌子，“谁告诉你的？”
　　“所以，你知道她没死，是吗？”楚念忽然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刺南宫霜：“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是楚越的意思？”
　　南宫霜默不作声，紫楠看看楚念，又看看苏慕，也不敢说话。
　　苏慕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楚念打破了沉默：“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真相。”
　　“这对你没好处。”南宫霜冷冷的回答，好像二人不再是亲密无间，而是相互针对的对手。
　　“告诉我。”楚念怒目而视：“告诉我。”
　　“有什么可说的，事情就是你想的这样，她没死，”最终，还是南宫霜败下阵来，她叹了口气，继续说：“只是你父亲抹去了她那时候的记忆。”
　　“楚越……楚越！”楚念猛的站起来，捏着桌子：“他凭什么这么做？他凭什么？”
　　“坐下。”南宫霜沉着声音。
　　“不行，我现在就要退婚……”
　　啪！
　　楚念刚把“退婚”二字说出口，南宫霜便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你要干什么？我让你坐下！”南宫霜怒极反笑：“你现在能耐大了是吧？你对人家紫楠姑娘都做了什么？你现在要退婚？你把人家的清白置于何地，你把青云宗的名声置于何地？”
　　“我……我……”楚念颓然坐下，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似的瞄了紫楠一眼，随后捂着脸低下头去，“对不起……楠儿。”
　　紫楠的心先是被楚念一句退婚狠狠扎了一刀，又被南宫霜甩的一巴掌吓了一跳，此刻仍沉浸在情绪里，完全没注意到楚念的眼神。
　　退婚二字如同炸雷一般，不停的回响在紫楠的脑海里。
　　退婚……？
　　她在说什么啊……要和我退婚吗？
　　这就是她的答案么？那她的亲吻算什么？她的予取予夺算什么？一夜情么？还是楚念真的只把她当做玩物？
　　这是真的么？
　　紫楠从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楚念那张美艳的脸如此令她厌恶。
　　紫楠忽然笑了起来，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笑什么呢？笑自己痴傻，愚蠢，又幼稚。
　　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却还是拿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这茶好苦，真的好苦。
　　捏着茶杯的手更加颤抖，温热的茶水顺着手滴落在衣裙上，紫楠毫不在意，只是看着面前的楚念。
　　“紫楠，你先别急。”南宫霜忽然温柔的揽住紫楠，“想哭就哭出来吧。”
　　紫楠埋在南宫霜的怀里，也不管什么身份地位，也不顾什么衣服华贵会不会被弄脏了，她紧紧的咬着牙，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哭声，但泪水还是打湿了南宫霜的里衣。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南宫霜又看向楚念，“告诉我。”
　　“我要与苏慕成亲，恳请宗主成全！”楚念咬了咬牙，站起身来，深施一礼。
　　“你是得了失心疯吗？”南宫霜一手抚摸着紫楠的背脊，另一只手把那玉如意摔得粉碎：“你想娶一个有两个孩子的有夫之妇？你要辜负紫楠姑娘的一片真心？你要拆散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楚念张了张嘴，又看看身边的苏慕。
　　苏慕吓得面无血色，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她插不上话，也不明白面前的这个女子为什么要和自己成亲，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位青云宗宗主会发这么大的火。
　　“你们的缘分已经尽了，如今你有婚约在身，苏慕姑娘也有美满的家庭，更何况她的那段记忆已经被抹去……”
　　“总有办法恢复的……人死还有办法复生……”说着，楚念瞟了正在平复呼吸的紫楠一眼：“她的记忆说不定还有方法恢复……”
　　“痴心妄想，抹去的记忆怎么有办法恢复？更何况，你觉得就算苏慕姑娘恢复了记忆，她还会爱你么？你如今的这份执念，又还能算作/爱么？你真的还有……爱人的能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