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效应》陈可羞

24、肖艾，过来

　　晚上十二点多，前面的人都睡着了，有工作人员拿着遥控器轻手轻脚地过来关了电视。

　　电视声音消失，那些人的呼噜声没了遮掩，此起彼伏像唱双簧一样。

　　钱麟有些失眠，坐到凌晨一两点才逐渐有了困意，他从前面拿来两个枕头，用围巾垫着，把其中一个枕头塞到肖艾脑袋下面。

　　被他碰到的瞬间，肖艾条件反射性地打了个激灵，立马睁开眼睛。

　　钱麟把手按在肖艾肩上：“是我。”

　　肖艾动荡的情绪一下收住，他半趴在枕头上，盯着钱麟看了半天，眼中的警惕慢慢消失。

　　“你刚才去哪儿了？”肖艾声音沙哑。

　　“我拿枕头去了。”钱麟拍拍自己的枕头，在肖艾身边躺下，顺手拉过搭在肖艾身上的毛毯，将两人一起盖住，“睡吧。”

　　肖艾闭上眼睛，埋头缩进钱麟怀里。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大，即便不盖被子也没事，像他们这样在身上搭了一条毛毯反而有些热了，半梦半醒间，钱麟感觉被肖艾枕着的手臂直冒汗水。

　　他慢慢将手臂从肖艾的脖子下面抽出，正想换个姿势，却在这时蓦地一顿。

　　有些不对。

　　灯怎么全关了？

　　钱麟拧起眉头看向前方。

　　下一秒，他骇然发现天花板正中间的那几盏灯其实没关，而是被一个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高大身影挡住了。

　　那个人不知何时来的，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面朝他们。

　　灰暗覆在那个人的身上和脸上，明明那个人身后就是明黄的光线，可钱麟仍旧看不清楚那个人的长相。

　　他只能感受到那个人的盯梢。

　　以及看到穿在那个人身上的白色衣服。

　　严格来说，不算衣服，应该是白色浴袍。

　　钱麟的呼吸都止住了，心脏狂跳，喉咙干涩得几乎摩擦出声音来。

　　那个人……

　　那个人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躲在学校的某一处吗？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钱麟正呆愣着，就见那个人迈开步子缓缓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几步之遥的距离很快缩短。

　　那个人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

　　不过那个人一直站着，本就高大的身形仿佛要捅破天际，像极了一座高不可攀的巨峰，令人窒息的空气快要凝为实质，沉甸甸地从上方压下。

　　钱麟猛吸口气，起身就要扑向那个人。

　　那个人才注意到他醒来一般，愣了一瞬，然后扭头就跑。

　　钱麟喊了一声肖艾，不等肖艾醒来，拔腿追了上去。

　　那个人高得很不正常，却分外灵活，宛若一只张开翅膀飞翔的鸟，一溜烟地钻进了旁边的过道里。

　　钱麟不敢停下来，卯足全力地追，带着热气的风从他脸上呼过，他张着嘴，喘得厉害。

　　是谁？

　　肯定不是周恒或者冯宿。

　　不是冬令营里的其他老师，也不是学校里的其他人。

　　难道是bug？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宛若在钱麟的思绪上划了一道口子，紧接着，之前发生的事走马观花地从他脑海里闪过。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忽略了一件事——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很多在现实世界中不可能发生的事在这里都有可能发生。

　　这样一来，很多事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那个人会消失在走廊里。

　　为什么那个人能当着一群师生的面轻而易举地拐走苏理。

　　以及为什么那个人突然出现在这家洗浴中心里，甚至不用换上洗浴中心里必穿的统一服装。

　　那个人就是关键点。

　　可惜此时的钱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终究跑不过那样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转过一个弯后，那个人消失在了一条排满单间房门的过道里。

　　钱麟撑着膝盖喘了许久的气，心脏在嗓子眼里狂跳，汗水顺着脸颊下滑，落到铺了整条过道的地毯上。

　　他抹了一把被汗水糊住的眼睛，想了想打算先回去。

　　刚站起来就听见肖艾焦急的喊声。

　　“钱麟！”

　　钱麟迈着发虚的腿循声走去，只见肖艾从休息区那边过来，远远瞧见他的身影，走变成了跑。

　　钱麟实在走不动了，站在原地，等着肖艾过来。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道轻微声响，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声音就从他右手边的房间里传出。

　　钱麟愣了一下，立即把手放到唇前，对肖艾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他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外面，搭上门把手，吸口气后，用力一拧。

　　房门一下子就被拧开了。

　　走廊里的亮光倾泻而入，瞬间照亮门前的小片范围，就着这点光线，钱麟看到了站在床前的那个人。

　　那个人本是背对着他，听到声音后，慢慢转过身来。

　　钱麟站在原地，还保持着拧门把手的姿势，他怔怔望着那个人转过来的脸，心头骇然，排山倒海般的汹涌情绪都在同一时间冲上来。

　　有一两秒间，他眼前一黑，身体微晃，竟差点没能站稳。

　　那张脸——

　　是他认识的脸。

　　肖艾他爸。

　　和记忆中不相符的是肖艾他爸的身形，他记得肖艾他爸没这么高、没这么壮，明明是个身形颀长且身高正常的男人。

　　肖艾跑来，看清那张脸后，明显倒吸口气。

　　“肖艾！”那个人看见肖艾，眼里唰的泛起光亮，他突然间变得无比激动，表情扭曲，看上去既诡异又吓人。

　　既然已经暴露，他便藏也不藏了，向肖艾伸出手。

　　肖艾大张着嘴，脸上尽是骇然之色，他摇了摇头。

　　“肖艾。”那个人喊着，朝前迈出一步，高大的身形佝偻下来，掩着兴奋的语调微微发颤，“过来。”

　　肖艾脸色比死人还白，后退两步。

　　那个人见状，怒火中烧，嘴角往下一撇，脸上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怒道：“肖艾，你连爸爸的话都不听了吗？我数三声，你给我过来。一——”

　　不等“二”出来，肖艾拉上钱麟的手想跑，可他双腿软得跟棉花似的，才迈出一步，就双膝跪地地往前扑去。

　　钱麟赶紧扶住肖艾。

　　他一直留意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系统。

　　版面正上方的数字正在匀速增长。

　　87%。

　　88%。

　　……

　　果然——

　　关键点就在那个人身上。

　　钱麟把肖艾搂入怀中，咬牙看向那个人，只有半秒的犹豫，他在留下等进度条拉满和暂时离开之间选择了后者。

　　可肖艾几乎挂到他身上，此时已被海水般的恐惧淹没，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身体抖若筛糠，嘴里发出胡言乱语的声音，根本走不了。

　　钱麟想把肖艾背到背上，却来不及了，那个人走到他们面前，把手伸向肖艾。

　　肖艾吓得尖叫，抱头蹲到地上。

　　钱麟抓住那个人的手，张口就咬，他咬得用力，隔着不怎么厚的睡袍，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那个人痛得猛嘶口气，扭头怒视钱麟，然后用另一只手拎起钱麟后颈的衣领。

　　钱麟现在的身体到底才十岁出头，不敌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轻而易举地就被撕开拎了起来，他匆忙对肖艾说：“你出去躲躲，出口马上要来了！”

　　91%。

　　92%

　　……

　　快了！

　　男人拎着钱麟，可目光仍旧黏到了肖艾身上，他气急败坏，对肖艾的行为非常不满，几乎跳脚：“肖艾，你再不听爸爸的话，就别怪爸爸对你动手了！”

　　肖艾瘫坐在地，抱头发抖，声音尖利又带上了哭腔：“我不要！我不要！”

　　“肖艾，过来。”

　　“我不要！”

　　男人想抓肖艾。

　　钱麟心里焦急，拼命蹬腿，结果一脚踹到男人的大腿根部，男人嗷了一声，痛得五官都扭了起来。

　　然而男人没有松手，伴随着滔天的怒意，他甩手将钱麟扔到墙上。

　　钱麟后背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痛感像钝刀一样刮在他后背的脊骨上，再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四肢百骸蔓延。

　　他落到地上，双手直抖，痛得蜷缩起来，胃里不断往上反着酸水。

　　他吃力抬头。

　　96%。

　　97%。

　　快点，快点！

　　男人似乎改变了主意，打算先解决掉他，于是转身向他走来。

　　再次被拎起时，钱麟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在男人的巴掌即将落到他脑袋上的前一秒，一道身形冲来，抄起办公桌上的台灯砸向男人。

　　肖艾太小了，个子小，力气也小，台灯只砸到男人腰间。

　　男人松开钱麟，盛满怒意的面孔转向肖艾，他抱起肖艾往前一抛。

　　肖艾撞上不远处的办公桌一角，再落到地上时，一滩红色液体在地毯上侵染开来，随着血腥味的飘散，肖艾捂着腰侧一处不停抽搐。

　　“肖艾！”钱麟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惊慌、难受、震惊等等情绪一起涌上，连同全身的血液都往大脑里冲，他眼前阵阵发黑，手脚并用地想从地上爬起来。

　　可男人的速度比他快太多，大步走到肖艾跟前，抱起肖艾扔到床上，倾身覆了上去。

　　钱麟额角青筋直跳，眼睛胀得像是充血，他连走带爬地来到床边，刚拽住男人的一条腿，就听见男人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嚎声。

　　房间里没有开灯，走廊里的灯光照不到床前。

　　钱麟头昏脑涨，看不清床上发生了什么事，但能闻到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从床上飘来，与此同时，男人一直在惨叫。

　　当男人的叫声爬上顶峰时——

　　探索度从99%跳到了100%。

　　一股劲风不知从何处吹起，卷得窗帘撞上玻璃，发出砰砰声响，大量光线从身后奔涌而来，顷刻间照得整个房间恍若白昼。

　　钱麟终于看清楚了床上的景象。

　　肖艾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已经没入男人胸口，他的五指微微松开，只能看见钢笔的一点尾巴。

　　男人痛得倒在床上，血水像流水一样潺潺溢出，打湿了男人雪白的睡袍和身下干净的床单。

　　目光相触，肖艾连忙把手拿开，他又害怕又无助，呐呐地喊：“钱麟……”

　　钱麟爬上床，一把抓起肖艾的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