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效应》陈可羞

25、补习

　　“钱麟？”

　　有人在推他的肩膀。

　　钱麟扭了扭脖子，只觉后颈往下十分酸痛，他低吟一声，半睁着眼抬头，隔着薄薄的眼皮，他感受到了一片温暖的光。

　　“钱麟，你终于醒了。”旁人的人说，“你睡得也太死了吧，喊你好久了，昨天晚上熬通宵了？”

　　钱麟愣愣望着前方，直到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晰，他才发现自己坐在一间办公室里，刚才应该是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资料书还放在桌上，纸张被他压得起了褶皱，上面密密麻麻写有他的注解。

　　钱麟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年轻女生拉开椅子坐到与他并排的一处位置上，女生整理好书本，良久没等到他的回应，又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女生皱眉：“你怎么了？”

　　钱麟缓缓摇头：“没事。”

　　女生说：“你脸色好差，昨晚真熬通宵了？”

　　钱麟没有说话。

　　“我说你啊，就是太绷着了。”女生摇头叹气，“你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万一哪天倒下了，好不容易挣来的钱不是全花医院里了吗？你自己想想值不值得，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都有这边的工作了，不如早点把那边的兼职辞了。”

　　钱麟嗯了一声，同时，他终于想起来了女生的名字。

　　何曼。

　　他的学姐。

　　这份在教育机构里给中学生补习的兼职就是何曼介绍给他的。

　　钱麟端起杯子将水一饮而尽，干涩的喉咙有所缓解，他站起身，忽然听何曼欸了一声：“你去哪儿？”

　　“我出去透透气。”

　　“你马上要上课了，还透气。”何曼摁亮放在桌上的手机，用指甲轻敲屏幕，“快六点半了。”

　　钱麟怔了一瞬，抓抓头发，随即拿起桌上的资料书：“那我去教室了。”

　　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冷气驱散了夏日的炎热，但打开门来到走廊上，热意迎面扑来，从头到脚地包裹了钱麟。

　　只是走了从办公室到教室的一截路，他的额头就隐隐渗出了一层薄汗。

　　太热了。

　　他记得刚和肖艾认识的时候，便是这么热的天气，那是几年来难得一遇的高温，夏天来得早、走得晚。

　　钱麟循着记忆推开2班的教室门。

　　教室不大，里面整齐地放了不到十套桌椅。

　　此时教室里空无一人。

　　钱麟打开灯，坐到讲桌前，刚把资料书放到桌上，就听见一声轻微的吱呀——

　　有人推门进来了。

　　他扭头看去。

　　肖艾不知从何处跑来，累得气喘吁吁，汗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又被他全部捋到脑后，露出一张白皙干净又分外漂亮的少年人面庞。

　　从走廊那头的玻璃窗外洒进来的晚霞像薄纱一样覆到肖艾身上，把肖艾的半边脸庞染成一片淡红。

　　肖艾猛喘口气，扔下手里的背包，跑向钱麟。

　　钱麟豁然起身，一把将人接住，他双手不受控制，用力抱紧肖艾，直到听见肖艾发出吃痛的叫声，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地松了力道。

　　“钱麟！”肖艾抓住钱麟的手，一双葡萄似的乌黑眼珠睁得溜圆，他两眼晶亮，语气兴奋，“我们是不是到新地方了？”

　　“嗯。”钱麟稳住心神，等呼吸平稳后，才说，“你没事吧？”

　　肖艾摇头，他看着高兴极了，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我没事啊。”

　　钱麟微微皱眉。

　　“我们居然回到这里了！”肖艾在教室里晃了一圈，像飞翔的小鸟一样欢快，他转身问钱麟，“你还记得这里吧？你带补习班的地方。”

　　钱麟想看肖艾腰间的伤，可顾及到他们还在教室里，只好暂时作罢。

　　他走下讲台捡起肖艾乱扔的背包，放到讲台下面的第一排课桌上，做完这些，才回答道：“记得。”

　　“我妈要求我来的，本来我不想来。”肖艾说，“要不是有你在，我来几天就不来了。”

　　钱麟说：“那你还天天迟到。”

　　“我没迟到。”肖艾把背包塞进桌箱里，挺起胸膛说，“你看我今天不是第一个到的吗？”

　　“今天才是我上课的第一天。”钱麟无情地戳穿对方，“往后你次次迟到。”

　　“……”肖艾震惊，“都这么久远的事了，你还记得？！”

　　“次次迟到的学生，很难让我不印象深刻。”

　　肖艾张口想解释，可突然想到什么，张开的嘴巴猛地闭上，他摸摸鼻子，情绪肉眼可见地矮了一截。

　　钱麟也就逗逗肖艾，没有真和人算账的意思，见此情况，立即收住话题。

　　这时，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嬉笑打闹的声音，很快，三个年纪和肖艾差不多大的男生你追我赶地跑进教室。

　　他们似乎以为教室没人，并未收着声音，冷不丁瞧见站在第一排的钱麟和肖艾，都明显吓了一跳。

　　肖艾是认识的。

　　都是同班同学。

　　就是站在肖艾面前的那个男人。

　　三个男生早从群里得知今天的课要换新老师来上，他们先以为那个男人是新来的老师，可看男人和肖艾靠得很近，又不是很确定了。

　　直到钱麟开口：“来了别闹，各自找位置坐好。”

　　三个男生顿时有了答案，赶紧规规矩矩地说了声好。

　　钱麟回到讲台上，不多时，其余学生陆续到齐。

　　加上肖艾一共八个人，还没坐满教室。

　　钱麟虽没查看系统，但也差不多猜到自己回到了什么时候，他把塑料凳子放到讲台下面，回到位置上后先做了自我介绍。

　　来上课的学生都相互认识，不仅同一学校，而且同一年级，只是班级不同，肖艾和先进来的三个男生在一个班，其他学生都在隔壁班。

　　显然这八个学生分为了三组队伍，三个男生一组，隔壁班的学生一组，剩下肖艾自成一组。

　　课间休息十分钟时，学生们全部挤到讲桌前，吵吵嚷嚷地说着话。

　　“钱老师，你多大呀？”

　　“老师看着好年轻哦！”

　　“何老师也年轻，何老师还在读大学呢，说不定钱老师也在读大学。”说这话的人是三个男生之一。

　　钱麟正在资料书上勾画，闻言笔尖一顿，抬眼看了过去。

　　男生长得清秀，对上钱麟的视线后，他抬抬下巴，眉尾飞扬，露出一抹略显得意的笑容：“我猜对了吧？”

　　钱麟面无表情，没有吭声，目光从男生肩上跳过，落在了站在最外层没挤进来的肖艾身上：“肖艾。”

　　刹那间，所有人都安静了，齐刷刷地扭头，顺着钱麟的视线看向肖艾。

　　肖艾骤然成为视线焦点，竟有片刻的紧张，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毫不客气地从最外层挤了进来：“钱老师。”

　　“以前的刘老师有选小组长吗？”钱麟问其他人。

　　“没有！”大家争先恐后地回答，“我们补习班里没有小组长。”

　　“那我现在选一个，以后就是我教这三科的小组长，负责收发作业以及来我这里打印题和资料。”钱麟余光瞥见肖艾身后的清秀男生高举起手，他没看过去，笔在指间转了一圈，然后笔尾点在肖艾眼下的桌子边缘，“就你了肖艾，你三科的总分最高。”

　　肖艾还没说话，其他人惊讶地喊出声来，尤其是那三个男生，反应最为激烈，一副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的模样。

　　钱麟扫了他们一圈。

　　所有人顿时噤声。

　　钱麟重新看向肖艾，重复一遍：“就你了。”

　　肖艾动了动唇，想笑又努力忍着，红晕爬上他白皙的脸颊，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哦。”

　　补习班一周要上四天课，一三四带周六，一三四是下午放学后上两节课，共一个多小时，周六则是上一整天的课，分上午和下午。

　　到第二节课时，窗外的天已经黑透。

　　钱麟把资料书上标记的部分全部讲完，又趁着最后十几分钟让学生们自由提问，等墙上的电子钟响起，今天的课便结束了。

　　学生们早就收拾好书本，一听钱麟说下课，兴高采烈地蜂拥出了教室。

　　剩下第一排的肖艾还在慢吞吞地把书本往背包里放。

　　肖艾觑着讲台上的钱麟：“你等会儿去哪儿？”

　　“回学校。”钱麟说，“我住校。”

　　肖艾问：“那我呢？”

　　钱麟有些头疼。

　　他在上课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带肖艾回学校住肯定是不现实的，可他跟到肖艾家住更不现实。

　　钱麟打开系统看了一眼。

　　探索度9%。

　　他暗叹口气，想了想说：“你家里人准你外宿吗？”

　　“我家里没人。”肖艾眨眨眼说，“我妈很少回来，只有一个阿姨经常过来打扫卫生，但她不做饭，我吃饭都在外面吃或者在家点外卖。”

　　钱麟顿了一下：“你爸呢？”

　　“我爸妈早离婚了，我爸很少找我，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肖艾说着，似乎突然明白了钱麟的意思，他噗嗤一笑，抱起双臂，歪着头问，“你是想问刚才那个吧？”

　　钱麟嗯了一声。

　　“他是我后爸。”肖艾满不在乎地说，“我妈重新找的一个，不过他和我妈没在一起多久就离婚了。”

　　钱麟沉默地观察着肖艾。

　　从那个世界出来后，肖艾仿佛完全摆脱了那个世界的负面影响，简直像是换了一种性格——确切地说，肖艾现在的状态确实和十几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孤僻、独来独往。

　　却又嚣张、自信，还有些臭屁。

　　钱麟沉默许久，还是把心里的一些异样情绪压了下去，他忍住细问的冲动，只道：“没人管你？”

　　“我妈的助理偶尔会打电话来。”

　　“行吧。”钱麟收起资料书，转身朝教室外走。

　　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酒店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