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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古堡惊魂,流淌在苏格兰的心河 ...


  •   晓艾在一个月后顺利完成毕业答辩,正式加入了Rug伦敦工作室。

      工作室位于伦敦市中心一条僻静的小巷内。曲径通幽,保护建筑林立,历史的气息呼之欲出。从工作室步行5分钟就能到达著名的海德公园。
      这两年在英国,晓艾爱上了跑步。入职Rug工作室后,她时常利用上班前的空档,到海德公园晨跑。起初,她只是想找寻一种安静的发泄方式。□□的消弭,许是抵御心灵困顿的良药。渐渐的,突破身体极限随之而来的宁静和愉悦,使她惊喜地发现,原来自己如陀螺般晦涩的日子,竟也有如此”岁月静好“的时刻。没有缘由,只为还给内心片刻的安宁;不问归处,只为静心聆听风划过耳边的美好。坚定的脚步敲击在湿润的石板路上,伴着肆意挥洒的汗水,所有困顿纠结,统统抛诸脑后。
      伦敦的秋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海德公园蔓延、消散。才几周的光景,小径两侧茂密的灌木已从浓重的绿挂上了火红,再到金黄。在一夜霜降后,冬天翩然而至。从遍布白色冰晶的叶片下,渗出点点死亡般的灰褐色。“这许是它们留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丝色彩吧。”雾气蒙蒙的清晨,竟也为晓艾的心头烙上了些许阴郁。
      她放慢了步速,将身上抓绒外套的拉链向脖颈间拉紧。此时已经过了8点,水汽依然没有消散的迹象,视线在二十米开外就被浓重的雾气阻隔。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席朦胧中透出微光的天幕罩住,除了耳畔间或传来的虫鸣,无论是脚下的小路,还是咫尺之外的草木、植株,都只剩下影影绰绰的轮廓。
      “今天还是早点结束算了。”晓艾正暗自盘算着,一个浑厚的声音穿透雾障,带着磁性的回响由远及近地从身后飘来,“Good Morning! Ann!”
      “这难道是幻境?”晓艾不由自主地停驻脚步,愣神反应了一秒。
      “是Rug!没错,就是他!”
      带着内心几乎要蹦跳而出的狂喜,她猛然回过头去。一个黑色的轮廓顺着白色的雾气穿透层层阻隔,愈来愈清晰地朝自己奔来,仿如飘然出世的仙侠。
      “Rug!”晓艾分明听见了心底那个欢唱着、雀跃着的高歌之声。
      混合着水汽的温润,那双晓艾所期待的温和、清亮的眸子,闪动着似曾相识的光芒,伴着悬浮着的白雾如约而至,就像是此时此刻紧紧包裹着她的窒息般的战栗。她突然有种错觉:“这个冲破尘霾雾障的男人,不就是儿时梦中那个闪耀着金光、驾着祥云、脚踏暖阳,只为自己而来的武士?”
      整整两个月,那个雾色深重的黄昏总是不受控地在晓艾脑海中四下冲撞。Rug那深邃的目光、那哀伤静默的神情,连同她自己也无法说清道明的期许,就着回忆的裂缝被酸楚的心绪一口吞下,起起落落,却如鲠在喉,道不清缘由。

      并肩踱步在晨雾缭绕的林荫小径上,耳边的风声连同水汽中蒸腾着的泥土和着草木的清香,好似有股麻醉剂般的功效,晓艾感到自己的脚步也虚浮了起来。
      “明天我要出差去趟爱丁堡,去看个项目。”Rug停下脚步,望向晓艾。他面色依然平静,却又好像隐藏着一丝焦灼,仿佛欲言又止,又像是在下定决心一般。
      他忽地将双手轻扣,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入耳。晓艾的脑中瞬间爆发出一阵“嗡。。。”地回响,仿佛被铜锤重重地敲击叩响,直抵灵魂深处。
      “晓艾,这是个很有趣的项目!你跟我一起去吧?”
      见晓艾低头静默着没有做出反应,Rug像有些受挫般加重了语气,“你还没去过苏格兰吧?你来英国这两年有没有出去转转?英国有很多不错的地方。。。”
      Rug的声音像轻柔的微风一般掠过耳边。“是啊,自己已经在英国两年多了。”她吞咽了下口水,似乎被时光惊到了一般。
      “是啊,时光无情!”她攥了攥拳头。
      “这两年来,自己一次也没有离开过伦敦。。。”晓艾不自觉地苦笑了下。
      “你就是个上紧了发条的陀螺!”苏菲戏虐的话语言犹在耳。
      每每听到,晓艾总是佯装不在意地笑笑。“地主家的女儿,怎知平常人家‘但为碎银二三两,而终日奔波、折腰的无奈!’”
      “可是我,何尝不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呢?这不正是自己拼了命也要走出来的缘由吗?”一声最深的叹息由心底升起,伴着那股酸楚的期许,顺着晓艾缓缓抬起的眸子,一股脑儿地撞入了Rug的眼底。

      晓艾和Rug搭乘第二天上午的飞机,飞往苏格兰首府爱丁堡,去踏勘一个工作室新近承接的酒店改造项目:一座中世纪的贵族古堡。
      不到一个小时的旅程,整个飞行过程却异常颠簸。舷窗外黯淡晦涩,飞机在浓厚的云层中左突右冲着。晓艾强忍着胃中翻江倒海般的不适感,紧闭双目、咬住下唇坚持着。飞机摇摆震颤着,连同机舱内的一切。一只温热的大手盖住了她那紧紧扣住座椅把手,不断渗出冷汗的手。
      “喝点水,可能会好点儿。”一瓶水被塞到晓艾掌中。她的心头猛地一抽,竟连身体的不适也似乎在片刻间消散的些许。
      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温度,让她那小心端起的心瞬间冰消雪融。就像是儿时那个心有倚仗的小女孩儿,闪着满眼的星光在大石榴树下欢唱般肆意洒脱。即使跨越千山万水,也必是抱定“不死不休”的勇气随之而去。
      “他真是个体贴的男人。。。”晓艾偷眼瞥向身旁的Rug,不觉绯红了面颊。

      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了不知多少圈,终于像下定决心般,撕开层层迷雾,义无反顾地向跑道俯冲下去。
      推着行李车走出机场,一股巨大的寒意袭来。晓艾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11月的初冬,如果放在北京的午后,许正是暖阳高照的明媚光景。晓艾忽然怀念起那几年在设计院的日子。那时的自己,经常趁着午休,裹上厚实的羽绒服,踱步到院外的小巷。那遍地金黄的银杏叶,连同正午无遮无拦的暖阳,一股脑地将鲜活的色彩和触手可及的温热投射到她记忆的深处。
      一阵急促的寒风夹杂着混合颗粒状冰茬儿的细雨震碎了她的幻境。扑面而来的针刺感,混合着潮湿的寒意让晓艾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努力将自己埋进已经裹紧的呢子外套内。
      “再绚烂的色彩,不过都是行将就木前的悲鸣罢了。”伴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她握紧推车,加速跟上了Rug的步伐,向租车楼走去。

      与国内的车内布局不同,这是一辆驾驶室安置在右侧的四轮驱动越野车。Rug将行李搬上后备箱,在驾驶室落座。晓艾担忧般地朝他看了一眼。
      “别担心,我经常在国外自驾。左侧行驶也没问题的!”Rug似是猜透了她的心事,安慰般地朝晓艾展露出一个笑容。“你会开车吗,晓艾。”
      “自己的心事竟被他看穿了。”晓艾有些尴尬地侧过头。
      “我有驾照,但没怎么开过。。。”

      这是一辆外形现代,内里怀旧的车。打量着布满黑胡桃木纹与皮革镶嵌的汽车内饰,晓艾不觉哑然。英国人对于“繁复”与“传统”的坚持,竟固执得令人啼笑皆非。甚至很多“刻意为之”的细枝末节在她眼中,不过都是对于曾经的那份尊贵的血统和高高在上的阶层的缅怀罢了。比如开车,英国人就是要跟大多数人都反着来。“你靠右行驶,我偏得靠左;你的驾驶室在左侧,我则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而且不光是自己拧巴,连带着一众小弟一齐上阵,美其名曰“英联邦国家”。个个都得听号令、看脸色,谁叫咱是“日不落”帝国呢?
      晓艾端坐在副驾,有些心神不宁。她双目直勾勾地紧盯前方的路况不敢松懈,担心着Rug许会一时来不及反应,开到逆行道上。好在身旁的Rug似乎确如他所言,早已是车技不俗的英国老司机。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她聊着新项目的情况,着实分散了她不少的紧张的情绪。

      车子拐进市中心,在“王子花园”旁的一家Café前停下。
      “今晚我们就住在那幢古堡里,但还有些距离才能到。”Rug紧盯后视镜,娴熟地倒车入位。
      “已经过了午饭点儿了,你饿了吧?”他熄火、拧下钥匙,目光温和地投向晓艾。
      “下车吧,咱们去吃点东西。”在Rug轻柔的语调中,晓艾沉下眼睑默然未语,如被施了魔法的木偶般,顺从地跟在Rug身后走入了餐厅。
      这是一家苏格兰氛围浓郁的咖啡馆儿,兼卖一些沙拉、三明治、意面之类的简单菜肴。他们在一个窗前的位置落座。
      透过半掩着的玻璃花窗,一个满头金色卷发的苏格兰男人吸引了晓艾的目光。他懒散地斜靠在栅栏上,一身传统的装束煞是吸人眼球。黑色呢子上装套在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形上略显局促。心机般故意露出的内搭白色蕾丝边衬衫,竟也有种“美女与野兽”般冲突着的和谐之感。标志性的苏格兰花格呢裙下,紧裹小腿的同色系格纹高筒羊毛袜似乎尺码实在偏小,仿佛随时会被滚圆肿胀的腿肚撑爆一般。他腰间用皮绳系着一柄银色的酒壶,古朴中透出主人细心打理的珍视。伴着云层缝隙透出的稍纵即逝的天光,一股凌厉的光从他腰间直窜入眼眸,似乎传递着这片土地的豪迈与不羁。“果然野兽还是野兽。”晓艾的唇边闪过一丝笑意。这一袭袭极具视觉冲击的画面感,连同耳畔传来的低沉绵长的苏格兰风笛,将她悠远的目光送向远处。
      “原来目光所及就是著名的爱丁堡城堡!”凝望着远处阴沉雾霭中高低错落的灰黑色砖石建筑群,晓艾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心头一震。
      “他是特意选的这个地方!特意带我来看爱丁堡的!”一股热流顷刻间突破堤坝,顺着心田四散冲出,不受控地向全身蔓延着。
      像是个偷吃了糖果,而怕被父亲戳穿的小女孩儿般,晓艾一边胡乱地往嘴里塞着三明治,不知其味地咀嚼着,一边偷眼瞄向Rug。
      “他拿咖啡杯的姿势可真好看。。。”唇边漾开的笑意连同面颊的潮热感加速吞噬着晓艾。

      的确,Rug选择的这家咖啡馆位置极佳。
      它的对面就是开阔的“王子花园”,这里是夏天举办露天音乐会的不二场地。沿着花园的小径一路盘旋而上,层层叠叠的砖石,顺着山势铺展开来。远远望去,犹如《夜半歌声》中那栋阴郁而神秘的古钟楼,笼罩在压顶的阴霾之下,散发出阵阵阴森的寒气。
      晓艾不禁打了个冷战,脑海中竟浮现出“Queen Mary”的面容。那个尊荣一时的古堡的女主人,最终却是难逃被亲情诅咒的厄运-被儿子亲手送上了断头台!权势、财富,是荣光亦是恶魔!不知不觉间在欲望的魔咒下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情感,也倾覆了信仰。
      “被自己儿子‘詹姆斯六世’亲手送上断头台的女王,也许无论如何也未曾料到,亲情有天也会如敝履般被义无反顾地抛弃。”就如同成就英雄的点点血痕中,总不免弥漫渗透着令人悲哀的“狠辣”二字。极致的“狠辣”不是举起屠刀,而是”狠辣“地抛弃七情六欲,纵身跃入那噬心嗜骨的执念之中!

      在驱车到达位于郊外的Brodie古堡时,天早就黑了下来。
      这座始建于15世纪的庞然大物,傲然屹立在一座地势起伏的高尔夫球场正中。听Rug在路上闲聊,早年这里曾是个苏格兰伯爵的府邸。
      还未等车停稳,晓艾就迫不及待地摇下车窗。诺大的院落里,只有零星几盏路灯稀稀落落地发出暗黄色的光线。古堡的雄魂壮魄不得其踪,隐藏在影影绰绰的阴影中,传递出寂然的寥落与衰败
      “确实很难想象这是个还在营业的酒店。”晓艾暗暗叹了口气。
      谁曾想到,Brodie曾是是苏格兰历史上最为著名的“草根贵族”庄园。在大英帝国这么个讲究“师出有名”的“传统”之地,与其说追溯“血缘”、讲究“出处”,在晓艾看来,不如说是“落魄老钱们“种对于“身份标签”的执念。
      “草根庄园?”晓艾不由得摇了摇头,“听起来可笑又可悲!穷极一生,拼尽全力实现的阶级飞升,最后还是不免落得个’草根’的前缀”。这怎是一声叹息得以道出的无奈!”
      俗套的故事梗概约莫为:草根伯爵本是 “泥腿子”一枚。年少时因缘际会,与一位花容月貌的贵族小姐一见倾心。无奈阶层禁锢,美人难得!他只得另辟蹊径,横下一条心,跑到印度,参加了对抗拿破仑的英法战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舍下一身寡,敢把皇帝拉下马!”信仰的力量迸发出决绝的震撼力,他成为了战争的幸运儿。战功加身,求仁得仁,衣锦还乡。
      但命运的车轮似乎从不因强大的意志而偏离航线,不经意间,悲与喜、渴望与落寞相伴而生,交错前行。那个曾几何时“穷小子”心心念念的“白月光”,终是没能熬得过“岁月”二字的搓磨。待伯爵手捧鲜花求婚之时,窈窕婀娜的富贵花却已不复从前。一场疫病,她被病痛折磨成了花容失色的未婚胖阿姨。
      也许应了那句“得不到的才是心底最深的怀念”。一场外人眼中轰轰烈烈的婚礼,传递出的并非喜悦,而是“梦想落入现实”的怅惘。就像结局早在故事开始之时就被注定一般,婚后二人相互嫌弃,举案齐眉的期许只停留在了最初相逢的那刻。
      晓艾忽然想起了青春期沉湎于言情小说的自己,总悲天悯人般地感叹,“幸福的结也许局各有不同,而悲剧则大多终结于死亡。”伯爵夫人婚后没撑几年,就郁郁而终。而随着残酷现实幻灭的,除了爱人,还有爱情原本的样子。
      “也许时光改变的,除了容颜,更是内心的期许吧!”一股淡淡的忧伤在夜色中堆积着。
      “不知这几百年间,又有多少对怨偶的灵魂被幽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城堡之中呢?”默然间,二人已步入大堂。

      他们俩人被安排住在二楼相邻的两个房间。一位满头银发,看上去年过六旬,却依然“派头”十足的管家,接过二人的行李缓步步上梯级。他礼貌地拒绝了Rug示意帮忙的手势,在转角处停下喘息了片刻。他习惯性地拉了拉自己那已经微微起毛的制服下摆,似乎在着力保持着仪态。然后猛地憋住口气,加快步速将两个箱子提上了二楼。
      晓艾心中一动,“不得不承认,英国人这份对于‘尊严’,的坚守,还是很难让人不动容的!”
      晓艾步入房间,四下打量着。这是一个面向花园的正房,很是宽敞,保留着传统英国贵族卧室的布局。一张硕大的宫廷式高架床被靠墙置于正中。几副浅蓝色的沙质帷幔,从天花上轻飘飘地垂落,将整张床围了个严实。她掀起纱帐在床脚坐下,对面一张棕红色老式木质电视柜笨拙地靠墙立着。晓艾注意到它的几个边角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就连侧板的漆面也有些凹凸不平。“定是个老物件,自带着股年代的气息。”晓艾边想边蹬下脚上的皮靴,汲着拖鞋站起身来。
      “看来这房间的其他设施也有年头了!”晓艾的脚步刚落在木地板上,几声“吱扭吱扭”的响动便违和地传入耳中。她不禁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缓缓踱进洗手间。
      “这里的洗浴设施倒是一应俱全!看起来近些年应该重新装修过。”打量着台盆上左右两侧黄澄澄的,冷、热分离的旋转龙头,晓艾不禁簇起了眉头。来英国的这几年,每每一些生活细节中透出的“传统做派”,可恨又可笑,折磨得她牙根直痒。比如国内早已司空见惯的控温龙头,便宜好用,只需安装一个就能轻松实现冷热温度调节。但到了英国,就非得为了延续“传统”而强行分装两个。难用费事不说,让你每每调节水温都忍不住咬牙切齿,恨不得多长出一只手来帮忙。
      “也许这就是英国式的‘怀旧’吧!去简就繁,拒绝新生事物,拼尽全力保持传统!可能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被高速发展的时代抛在身后!”晓艾有时想想甚至觉得可笑又可悲:“大抵习惯了万人敬仰的贵族们,畏惧有一天连‘吉祥物’都没得做。所以总得想方设法保住手里本就所剩无几的筹码!”
      “那么,一切套上‘传统’的外衣强作掩饰,的确不失为权衡之策!”这就像是道心理暗示题,重复的次数多了,地瓜也能变馒头!否则步子迈得太大,说不好哪一天,“离经叛道”之辈就会革了他们的命。“但,时代的洪流下,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这是晓艾一直以来所信仰的。

      洗过热水澡,晓艾周身瘫软。一天的舟车劳顿令她意识涣散。松软的床垫温暖、软糯,她感到自己似乎躺在一大堆棉花糖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睡到半夜,一股燥热在晓艾的血管中涌动。她烦躁地翻了个身,试图踢落紧紧包裹躯干的棉被。
      “这房间内的暖气实在开得太足了!”她懊恼地在梦境中嘟囔着。潜意识的慢慢回归伴着周身的倦意,在黑暗中发酵着。她烦躁地踢开被子的一角。一丝凉意顺着脚尖传来,连同几声“窸窸窣窣”的细响,在静得仿佛凝固的黑暗中突兀地刺入耳中。
      “这难道是梦境中的幻听?”晓艾在潜意识里安慰着自己。但她分明感到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瞬间涨得满满的,仿佛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捕捉身边的不速之客。
      她抗拒般闭紧双眸,屏息倾听,抵抗着内心愈发强烈的不安。片刻,那个奇怪的声音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黑暗中,那个东西似乎大着胆子,蹑手蹑脚地攀上了床角。一股温热感沿着被单传递着,像是个蜷缩身躯的婴孩,匍匐着、倾轧着床垫翻滚而来。晓艾猛地攥紧被头,呼吸也仿佛在刹那间停滞了。
      “这是梦,一定是梦!坚持住!不要睁眼,不要睁眼。。。”晓艾在心底默念着,试图继续闭眼对抗内心汹涌袭来的不祥之感。她的双手越攥越紧,就像念动抵御邪祟的咒语一般。但这股温热却并没有减退的迹象,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向她逼近。巨大的恐惧瞬间将晓艾紧紧裹住。她躬身曲背,双手死死拽住被角,将身体固定在棉被下,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般保持着僵直的身躯。屋内凝固的空气将恐惧的气氛逐渐推向顶峰。这时,两声“吱扭、吱扭”刺耳的响动从床角传来,瞬间划破了屋内冰封一般的冷寂。“难道是是年久失修的地板被人踏上了重量?”晓艾还未得及脱口惊呼,一声缓慢的“吱呀。。。”,像一把刺入胸口的利剑,带着凄厉的风声,再次划破草木皆兵般的黑暗。
      “啊呀!啊呀。。。”再也难掩恐惧的晓艾奋力睁开惊惧的双眸,喉咙里咕噜着,像是个急于逃离噩梦的梦游症患者。她抱紧双臂,尖叫着挣脱棉被的束缚,一跃而起。透过窗帘缝隙漏进屋内的暗沉光线,晓艾分明看到对面那陈旧的古董电视柜,正随着一阵“吱呀”声缓缓敞开。
      “晓艾,晓艾!你没事吧?”急促的敲门声伴着Rug急切的声线从门外传来。
      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一般,晓艾循声奋力一跃,想从床上跳下,迅速冲到门边。不想却在黑暗中被帷幔绊了一下。一个前滚翻,她的脚踝硬生生地撞在了床尾的立柱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动。她整个人也顺势翻倒在了地板上。也许生理的疼痛在心理的恐惧面前总是相形见绌,就像是个窥见微光的受困矿工般,求生的欲望掩盖了巨大的伤痛。她紧咬牙根,爬行着摸到门边,颤颤微微地拧开了门锁。

      直到Rug那熟悉而焦灼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晓艾才像溺水后重获新生那般,飞身扑了过去,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大声啜泣起来。Rug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紧紧地搂住晓艾,安慰般地抚摸着她的发丝。危险的气息在暧昧的氤氲中渐渐消散。Rug抬头瞥了一眼房间内四敞大开的电视柜和散乱一地的被褥,似乎嗅出了一丝不妥。片刻犹豫后,他迅速推了下房门,将黑暗紧闭在他们身后。
      眼前这个满眼惊惶、脚踝红肿的女人竟好像轻轻拨动了Rug的心弦,一股气血在丹田间涌动。他沉了口气,双臂用力将晓艾拦腰抱起,快步走入隔壁的房间。
      匆忙闭紧房门,Rug反复按了几下门边开关,但房内的灯却毫无反应一般,仍旧沉浸在黑暗之中。
      “难道是酒店的发电机年久失修?又或者是电线短路?还是。。。”无数个念头如花火般在Rug脑海中迸溅闪现。他低下头,手指轻抚晓艾的面颊,试图在黑暗中分辨她面部的轮廓。冰凉的泪水划过他的肌肤,Rug内心一紧,急忙环紧双臂。他分明感到紧贴着自己胸口的晓艾那蜷起的脊背,和瑟瑟发抖的身躯。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猫咪,无辜而令人心疼。Rug的胸腔内有股热流在窜跳着,像是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熔岩般汩汩涌动。这是种似曾相识却又久违的柔情,令他周身酥软,随着血脉逐渐加温。更激起了他内心难以抑制的热望。。。
      二人额头紧贴,唇瓣相印,靠坐在地板上。一股无以言明的渴望顺着升高的体温,在空气中暧昧地流淌着。黑暗似乎除却了心防,也卸去了彼此的伪装。随着相互拥抱的力道逐渐加重,他们贪婪地吸吮着彼此的气息,像是迫不及待地将彼此融化那般。连同肿胀着的心房,一股脑地将他们的躯壳、灵魂、甚至时间,就此融化在这如水的月光之下!
      他们缠绵环绕,身心合一。喷薄而出的热望,释放出燃点,直至化作灰烬,逾越巅峰而久久未能散去。。。

      不得不说,在鱼水之欢这件私密的事情上,足以窥得一个男人的品性。所谓“水乳交融”,晓艾似乎终于理解了其中的真谛。
      “Rug真是个温柔的男人!”晓艾瘫软在Rug臂弯里喘息着。黑暗中的恐惧早已散去,而眉间的浅笑难掩心中的甜蜜与喜悦。
      “难道自己真是幸运的那个?毕竟恰逢其时地遇到那个人,只是对于极小部分人的小概率事件。。。”晓艾的思绪在浓重的倦意中渐渐消散。

  •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中太多遗憾大多源于对于“得到”的渴望。渴望拥有,渴望留住!
    但接受残缺的不完美,是人生成长道路上必经的一课。
    毕竟“恰逢其时”,只是对于极小部分人的小概率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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