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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仙门恶鬼 ...


  •   厉鬼十指化成的长刀锋利无比,沈筠不便在外人面前展示挽澜剑,只好与它且战且退,双手凝出一个个纯白的法力球,一边抵挡厉鬼的攻击一边不遗余力地拍在它的身上。

      余光瞥见地上闪闪发光的金剑穗,沈筠灵机一动,闪身避开厉鬼的又一次攻击,贴地翻滚到金剑穗旁,一把抄起这把泛着蓝光的碧流剑,挥舞着与之正面相击。

      武器到手,沈筠信心倍增,因为五雷山修士的金剑穗除了是门中弟子的标志之外,还具有降妖驱鬼镇压恶灵的功能。

      然而,另沈筠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幽冥厉鬼不知用什么办法接吞食了神女庙的香火供奉,不但对三钱金剑穗毫不畏惧,甚至还能反过来吸收剑穗上的法力用以攻击沈筠。

      沈筠怎么也想不到厉鬼竟能使用仙术,仓促间挥动左掌与金剑穗相碰,被其中蕴含的磅礴法力撼动,直教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只怕真正的碧流剑穗也不过如此了吧!

      厉鬼一击得手,神庙大殿的空间中顿时回荡起一阵刺耳的怪叫,似乎是这只鬼在表达自己的喜悦。与此同时,许多幽绿色的鬼火从厉鬼身上散出,并飞快向外围扩散,所触之处无论是木料还是神女像碎出的金石都顷刻被幽绿色的火焰焚烧殆尽。

      非幽都冥府者不得操纵幽冥鬼火。这只厉鬼再次展现出了出乎沈筠意料的能力,看来不动真格的是对付不了他了。沈筠一把捏灭了金剑穗的光芒,防止被敌所用,但这鬼不知在神女庙里养了多少年,竟然生出了些灵智,见在沈筠这里讨不到便宜,居然趁着沈筠后退喘息的功夫掉转矛头朝着江涟所在的方向袭去!

      看见厉鬼朝着江涟高高举起锋利的鬼爪时,沈筠一瞬间心跳加速,汗出如浆,果断将这把“碧流”用作飞剑,朝那厉鬼刺去!

      本意是换那厉鬼回身抵挡,熟料这只灵智过人,随意机变的厉鬼竟然伫立不动,愣是由碧流飞剑刺入后心。

      幽绿色的光芒渐弱,厉鬼的身影忽虚忽实,闪动几下后化成一缕清风消散而去。

      一位身穿五雷山白底茱萸纹道袍的修士身负佩剑并指如刀,抵着原来厉鬼的眉心之处,一道年头久远的黄褐色符咒在他指尖燃起,烧成了一缕清灰。

      看此人的装束打扮,分明是五雷山内门之人。

      厉鬼甫一消散,这名修士立刻收起身形,掠过江涟沈筠等人直奔那名被捆缚在神像之下的少女。他一边替少女松绑检查是否受伤,一边焦急地说:“小师叔,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是谁把你弄到这里来的?”

      少女不知在这被关了多少天,被麻绳勒过的地方尽是青紫的痕迹,嘴唇干裂,说话都不利索了,“钱哥哥……呜呜……”二人各叫各的:“钱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就是那天,在城外拦住我们的那个人把我抓来的。”到底是五雷山内门中人,这名少女修士现在还有力气站起来,“你追过去之后,他又折了回来,我战他不过被他活捉。放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房子里。今天下午,他突然把我带出来,跟那头鬼放在一块!”

      “小师叔,你先别哭。”这名修士面相年轻,二十多岁的模样,悬着手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才好。

      “钱哥哥,我不要再历练了,让我回去跟掌门师伯说说,”少女拉着年轻修士的手,泪眼婆娑着恳求道:“再历练下去我就要死了!我不要有什么出息了,我就想在五雷山待着呜呜呜呜……”

      “唉,这……”修士见状,下了狠心,念咒似的说:“现在回去,恐怕等着你的不是掌门,而是你师父了……”

      “啊!”听了这话,少女吓得瞬间花容失色,比最开始坐在厉鬼对面时还要狼狈,连连摆手道:“我不回去,不回去了。钱哥哥,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师父,她一定会怪我给她丢脸的!”她这样说,带着恐惧至极的神色,仿佛她口中的师父是比幽冥厉鬼还可怕的存在。

      这名修士叫少女小师叔,少女管五雷山掌门叫师伯,沈筠熟读五雷山相关的各类书籍,立刻就明白了眼前这名妙龄少女的身份——她就是五雷山掌教严昭轶的弟子,沈蘅香。而这位年轻修士,听姓氏,便是近年来崭露头角的五雷山第十九代大弟子钱徵,钱奉商了。

      大殿外,易开和蓝屏的灭火工程早已取得了成功。

      蓝屏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跑进来,看见大殿之内一片狼藉,忍不住捧脸惊呼道:“哦不!我的神女娘娘——你怎么碎成了这个样子!”

      痛心难过,蓝屏捡着一地神女的金身碎块,把能拼起来的大头用法力粘起来的同时也不忘悄没声地觅一两块小的到口袋里。

      捡着捡着,他就从大殿门口走到了钱徵的身边,顶着江涟疑惑不解的目光,大大小小鸡零狗碎捡了满满一袖子。

      狼藉的神女像底座旁,钱徵正拿着一截似乎是人的指骨的东西,不禁眉头紧皱。

      传说中修行者若有幸得到供奉,可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置于神像之下,再养一只在冥界饱受阴风洗涤神智尽是而没有转世投胎的鬼魂在神像之内,长此以往,此鬼得到信徒奉养,便成为与修士一息同源的替身。等修士修行圆满,天劫降下之时,便可由此鬼代替受劫。

      这便是近百年前甚嚣尘上的仙门恶鬼之说。

      当时不少修士信以为真,干起了替身养鬼的勾当。但由于他们大多在人间没有庙宇供奉,也就没有人真的养出仙门恶鬼来。

      遍布大齐疆域的香陵神女庙,金身神像下爬出的厉鬼邪神,被厉鬼用作法器的三钱金剑穗,与这根来路不明的小指骨聚在一起,逼得在场众人纷纷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只有不明就里的姜舜,经过了妖狐冲击,厉鬼惊吓,更加确定自己放火烧庙是为民除害,大声喊出了所有人心中那个恐怖的猜测:“狗屁神女,狗屁神女……我早就说了她是燕国的神,不会保佑我们大齐的子民!在神女庙里居然藏着一只这么凶的厉鬼,他爹的狗屁神女,就是厉鬼邪神!”

      “竖子住口!”沈蘅香不顾自身伤痛,声音沙哑也要扯着嗓子和姜舜一较高低:“我师伯乃当世神女,岂容你空口污蔑!”

      “污蔑?刚才从她屁股底下爬出来的那是什么?!是妖精!是鬼!”姜舜愈战愈勇:“呸!什么当世神女,老子就要烧她的庙!神女,呵呵,有种你叫她出来啊!”

      “你!”沈蘅香久居于五雷山中,严加管教于掌教座下,扯皮斗嘴并不精通,竟然败下阵来,只得求助于她的师侄:“钱哥哥你说句话啊!”

      钱哥哥没有说话,而是施施然拿出一方手帕,塞进了姜舜嘴里。

      沈筠这才惊觉,方才他绑了两个人在柱子上,此刻却只剩下了姜舜一人。

      曾经有多仰慕神女,蓝屏此刻就有多么崩溃。他抱着头,像被遗弃的孤儿似的,“放在别人的庙里我定然是不信的,可这是神女庙,她,她以前毕竟是燕国的……”说着,蓝屏禁不住痛苦地蹲在地上。

      “燕国的国师。”沈筠犹豫着说:“此事我也不太清楚……”

      沈筠并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的太多却无从分辨真假,在他随身携带的那本名叫《山禁》的书中,还正写着以她为主角的神女篇。

      燕齐两国连年交战,最终以燕国灭国收场,距今才不过十四年。

      而如今的五雷山长老之一,在成为如今大齐王朝家家供奉的神女娘娘之前,还有一个更加家喻户晓的名号——应香陵国师,燕国的国师。

      燕国土地还不到大齐的五分之一,全面开战之后屡战屡败损兵折将,但就在燕国就要全面溃败时,忽得神兵天降,带领燕国所剩无几的残兵败将反杀回来,甚至一度杀到了西京城的屏障函谷关外。

      大齐各处城邦血流成河,西京的贵族们惶惶不可终日。就在这个可能要天翻地覆的当口,神女出关,执碧流剑下山,一人可敌百万雄兵,将燕国军队赖以维持的那个“天兵”斩于剑下。失去了最大的倚仗,燕国残兵一夜间全军覆没,燕国再也无力回天。从此,这位昆山四杰之首,便被大齐子民奉为神女,永享人间供奉。应香陵国师,从此之后就成了五雷山神女。

      但是燕国曾经为她修建的应香陵还矗立在义州城外,她身上流着燕国贵族应氏一门的血也是不争的事实。而应家,早已经在灭燕之战中,被屠了满门。如果说在五雷山中谁最有可能是那个有足够的香火供奉却心怀不轨的仙门恶鬼,这位有名有姓有出身的神女绝对首当其冲。

      现在五雷山代掌门是神女的小师弟,昆山四杰中的最后一位。这位代掌门很清楚大师姐的俗家身份是一个随便翻出来就能把她轰的体无完肤的轰天地雷,于是这些年有意掩盖了关于她的一切故事,以至于燕国灭国才不过十四年的时间,关于为什么要供奉神女庙的答案已经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救世之功。

      这种被严防死守的仙门秘辛,沈筠也是从那些杂学旁收来的书中得知的,就连易开都对此一无所知。有一次被蓝屏无意中瞧见,缠着他询问了好久,差点就问出了那个要命的问题:

      “身为燕国的国师,反过来杀自己人,她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当时的燕国人不就是这么认为的么?所以当年盛况不亚于今时神女庙的国师庙,在一夜之间被付之一炬。

      姜舜放的这把火固然来势汹汹,但燕国蓟都国师庙的火烧得比今天西京城的火还要大百倍不止。

      虽说沈筠得知这些野史秘闻的渠道有些上不了台面,但这个渠道绝对不是像姜舜这样的人间纨绔二世祖能够随便知道的,可他言之凿凿信誓旦旦,说的如此肯定,少不得是那名突然消失的红衣女子在背后借着姜国公的事撺掇他火烧神女庙,继而让仙门恶鬼的事大白于天下。如果不是钱奉商出手及时,让这只厉鬼从神女庙跑出去,五雷山才是真正的颜面扫地。

      易开见势不妙,赶忙描补道:“这截小指骨也未必就是神女娘娘的,有人栽赃也说不定。”

      小指骨说明不了什么,可挂着三枚五雷通宝的三钱金剑穗却的的确确属于五雷山。沈筠更加攥紧了这枚信物,将它收入了袖中。为了在真相大白前不伤神女颜面,也因为他本就对五雷山敬而远之,沈筠偷偷瞒下了这个秘密。

      蓝屏似乎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沉浸在自己信仰崩塌的颓唐里,抱着脑袋说:“这可是神女庙啊……谁又这么大的胆子和手段,把一只鬼放在这里,这么多年……”

      在场众人忍不住一阵胆寒——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神女庙,又有多少这样的仙门恶鬼呢?

      “明月,明月!我就知道你我心有灵犀,”姜舜不知什么时候吐掉了嘴里的手帕,见自己的话得到了蓝明月的回应,于是愈发上头,继续爆出更猛的秘辛来:“当初燕国境内土蝼作乱,也是这位出手平的事儿,所以才被封了国师。可她怎么平的呢?土蝼大军在四面八方杀的尸骨成山,她就借着这些死人的怨气搞了个十方大恶夺魂阵,一旦夺魂阵发,阵中会喘气的当时就得死……”

      这个传说沈筠在话本中也是读到过的,和姜舜所说的分毫不差。夺魂阵启动之后,不但吃人的土蝼,还包括这些要被吃的人在内,也要被尽数夺魂,继而魂飞魄散。这法子一劳永逸,却无异于屠戮无辜,所造杀孽实在太重。于是神女的师父,而今闭关不出的五雷山掌门霍明心出手中断了夺魂阵,一人抗下了大阵被迫中止所产生的全部反噬,应溪只好独自一人和土蝼王搏命,最终将其成功斩杀。

      此战之后掌门再无余力统领五雷山,只好由第十七代弟子中资历最老是薄瑾川代为掌管,而后才交到了如今的代掌门手中。

      犯下如此大过,应溪却并未因此受到任何责罚,反而因为斩杀土蝼王有功,被燕国人奉为国师,之后回到了应香陵闭关,直到后来燕齐大战末期才出关“救世”。

      这段明摆着破坏神女形象的故事沈筠他们是从来不信的。不知为何,虽未谋面,但他们对这位五雷山神女天然带许多好感。此时,这样未经考证就将神女打成厉鬼邪神的话从姜舜嘴里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沈筠不由十分恼怒,一拳砸在姜舜背后的石柱上,柱身瞬间涟漪般向外扩散出好几圈的裂纹。

      “这种没有影的事你也敢拿来乱说,你知不知道……”

      似乎是沈筠方才在厉鬼面前保护他的举动让姜舜产生了某种错觉,觉得沈筠和风清门黑狸子一样都是色厉内荏的草包,不敢拿他这样的凡人怎么样,于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梗着脖子继续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子烧她庙是她活该!”

      “你!”沈筠一把将姜舜从石柱上拽到自己身前,姜舜的脸被瞬间捆妖绳束缚的压力给挤成了猪肝色,吐着舌头干呕不停。幸而蓝屏及时念咒解开,才没让姜舜直接被勒穿。

      就算再生气,沈筠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姜舜给杀了,手里一松,任由姜舜倒在地上。

      姜舜满身肥肉拍在地上,“啪”的一声震得他连连叫痛。

      这时,方才一直在江涟身边的照顾他的唐婷跑了过来,用自己在姜舜面前显得格外瘦弱的身躯费力地将他扶起。

      然而姜舜最开始被江涟堵住出路,方才又被钱徵堵嘴,被沈筠大力拉扯,此刻正一肚子邪火,不分青红皂白全都撒在唐婷身上,一脚正中唐婷小腹,将她踹倒在地。

      前因后果一起叠加,沈筠再忍不了姜舜一点,只想左右开弓兜头给他几个巴掌,再修理一顿好好教他做人。未及沈筠出手,唐婷刚倒地的一瞬间,一个白袍身影就飞身过来,一个弹腿把姜舜踹出老远,扑在地上咳出好几口血沫。

      钱徵蹲下来,道一句“冒犯了”,伸手放到唐婷小腹处,却并没有碰到她的衣服。浅蓝色的光晕从钱徵的手掌进入唐婷的身体,缓解了她因为被姜舜怒踹而惨白的脸色。手臂小心地圈在唐婷周围,让她借力起身,钱徵拿捏着分寸小声问道:“姑娘,你还好吗?”

      可笑庭堂身为当今冥府最厉的厉鬼,竟也有被着仙门第一揽在怀里嘘疼问痛的时刻。她觉得好玩,也就迎合着钱徵演戏,含着眼泪望着他:“仙长费心,我已好多了。”

      沈筠在西京城这些天,看着姜舜强抢民女,在危难之际弃爹不顾,丧心病狂火烧神庙,对比自己低贱者拳打脚踢,对位高一等的盛蛟俯首帖耳,却最终跪倒在更为强势的钱徵脚下。

      他走过去,缓缓蹲下,说道:“你们这些人,自以为高高在上便无恶不作。把人当作草芥玩弄于鼓掌之际,可曾想过自己被当作蝼蚁尘埃之时会是何滋味。”

      他对姜舜说了这话,却晴天霹雳一样,狠狠打在了江涟的身上。

      “别以为你是冥府少主就可以胡作非为,要是有更厉害的人跑来欺负你,你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这是九岁那年,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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