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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火烧神庙 ...


  •   “喜宴那天两个董秋棠,和我交手的那个是画皮鬼,另一个,就是盛蛟他们派来的。”沈筠拉着江涟,向神女庙方向急步赶去,“但严楹撒了谎。那个姑娘假扮的并不是董秋棠,而是画皮鬼。他们根本没打算救董秋棠。”

      “他们打算杀了她,”沈筠心底泛起一片悲凉,为那个机遇凄惨被人算计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孩伤心,“但董秋棠的皮下早已不是她自己,而是一只肮脏丑陋的妖兽。”

      “那天晚上,姜舜约盛蛟在宝琳楼见面,盛蛟跟他保证会帮他解决陈广这个麻烦。因为盛蛟早就知道陈广会在喜宴当天刺杀姜舜,说不定就是他让陈广去的,还告诉陈广自己派去刺杀姜嵩的人会吸引住风清门的注意。”

      “可薛颢早就等着对陈广守株待兔了。”江涟续道:“陈广来西京城那么久都没有杀苏自修和薛颢,偏偏选在了那两天。看来六指神算也有算不到的东西。他信了盛蛟和严楹的话,先杀苏自修后杀姜舜,于是便落入薛颢的罗网,让这个在苏自修身边多年未得晋升的副手顺理成章当上门主。”

      “可是这样一来,陈广杀人下狱,还怎么管得了解陶的事?总不可能是为了讨好薛颢吧。”沈筠想不通,“薛颢在西京城待了这么多年,还是靠盛蛟布局才当上的门主,可见他在五雷山内门并没有什么根基,可能也没多少才能。盛蛟为他而舍弃陈广,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江涟说。

      “因为我?”沈筠愈发困惑。

      “虽然我并没有见过陈广,但是也知道仙门对他的评价是‘刚直’二字。六指神算或许在修行上登峰造极,但为人处世却未必及得上市井小民。杀苏自修这件事,陈广或许事先并没有和盛蛟商议,是他的性情使然,若是真让他知道长命锁是圣上亲手给公主戴上的,难保不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盛蛟连自己都保不住。”然后他不轻不重捏了下沈筠的手心,像低头,又像是示好一般,“可你不一样,你是真正的古道热肠。永宁大街上对素未谋面的女子拔刀相助,画皮鬼出现的时候也是第一个冲在前面。正月十八转眼就到,他们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沈筠捏不准江涟摸自己手心的用意,但想到他和董秋棠青梅竹马的深情厚谊,还是静悄悄地收回了手。他摇了摇头:“不会是这样。盛蛟知道我能够制服画皮鬼一定是在陈广被薛颢拿下之后了。况且盛严二人心思缜密,事情紧迫,可能只是拉我入局把水搅浑。放弃陈广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至于谁是接替陈广的人……暂时还没想到。”

      “那就先别想了,待会儿见了盛蛟,问他就是了。”

      刻意把声音拖慢了,江涟不想走这么快,沈筠会意,步伐慢了下来,把袖子递给他牵着。两人在热闹的永宁大街上并肩,像散步一样。

      有情人携手漫步自有意趣,可沈筠和江涟这么走,却有些不自在了。他对江涟,最开始是讶于美貌存着些亲近的心思,接着是唐婷搭桥做了对探案同盟,后来一言不合,短暂的分道扬镳,现如今破镜难圆,沈筠对江涟终究是有疑心。

      “应有仙督,除妖有术。土蝼丧胆,穷奇无路。寒光剑下把妖除……”

      街边小童唱着歌颂应香陵神女的歌谣,沈筠和江涟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抬头一看,前方胭脂铺子门口竟站着两个熟人。

      蓝屏仍旧一身女装,涂脂抹粉煞是美丽。易开像个小郎君似的,被蓝屏胁迫着进了好多从前没进过的店铺,看什么都新鲜。一抬头,看见沈筠,易开顿时双眼放光,往前疾走几步。沈筠顺眼,但沈筠身边那位可就十分扎眼了。

      一天不见,沈筠和江涟的进展是令他意想不到的神速,连手都牵到一块儿了。易开暗叫不好,他只知道防备蓝屏,却不想这个表面上装得对董秋棠深情款款的程咬金暗地里居然比蓝屏还要骚包,装出一副娇弱可怜走不动道的模样博沈筠的手牵,失策!失策啊!

      快步走上前去,易开好像没看见江涟一样,十分自然地挤到两人中间,恨不得把脸怼到沈筠脸前,才好补救今天被江涟钻了的空子。他十分热切地问:“筠哥,一整天不曾看到你了,你去做什么了?”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搭上肩膀,江涟用力把易开推到一边,“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易开不高兴,正欲反驳,却见江涟盯着一个方向,语气凝重:“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失火的地方怕不是神女庙。”

      顺着江涟的目光,三人看到似乎是太平坊中心的位置,正从下往上冒出滚滚黑烟来。于是便无人继续纠缠于儿女情长,纷纷拔腿往神女庙的方向跑,就连江涟也不需要人牵了。

      距离神女庙最近的一条路是青石板铺就的枞安巷。附近的居民被火起的动静惊起,一看着火的地方是神女庙,纷纷顾不得自身安危提着水桶要去救火。但这场降临在神女庙的大火并不是天灾,而是有人故意为之的灾祸。

      一个胖人裹在华贵的豹皮大氅中,怀里搂着一名千娇百媚的红衣女子,正扯着嗓子指挥手下的士兵驱散敢来救火的人群,并继续向神女庙殿宇之内泼油点火。

      “闲杂人等都他妈给爷滚开!再敢近前的都格杀勿论!我说你们这群饭桶,把后院点了有个毛用,老子要烧就烧这婊子的金身神像!”

      放话的,居然就是爹死了不到十天的姜舜。他显然是另行觅得新欢,抱着新女人,撂着唐婷在身后不管。

      说着,豹皮姜舜抢过一个士兵的火把就要冲进去放火。

      这名士兵从一开始就装作驱赶救火人群的样子,实则暗中搀扶在推搡中不慎跌倒的老人。这群士兵中多有和他一样不愿意向神女庙放火的,故而现在只烧到了院墙一圈,神女的金身神像尚且安然无恙。

      士兵阻拦在姜舜身前,言语神态几近哀求:“这种小事何须劳烦小公爷您亲自动手,小的们去放!小的们去放!”

      姜舜本来就因为留恋温柔乡起晚了耽误了最佳放火时辰而心急,这人还要死不死地拦在自己身前,登时火冒三丈,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然而行伍之人岂是姜舜这个养尊处优的矮胖子少爷能够击倒的,但见士兵岿然不动,姜舜更是勃然大怒,手中火棍毫不犹豫朝士兵照头抡去。

      忽而,姜舜突觉手背一痛,手中火棍脱手,一反常态地飞了出去。

      “神女娘娘显灵了!”

      “这样做是对神明大不敬,你会遭报应的!”

      被姜舜带来的士兵阻拦在神女庙周边巷子里的人群见状,纷纷呐喊。

      自从那天见过“黎阳公主”之后,姜舜就有些浑浑噩噩的,厉鬼夺魂了一般。又经过那来路不明的红衣女子好一番怂恿,竟生出了一种孤胆英雄般的气魄,被教唆着在神女庙放了这把大火。虽说他平日里仗着贵妃姐姐的风光在西京城里横行霸道作威作福,却实在是个色厉内荏的孬种,此刻听了百姓们的叫喊,竟真的有些怕神女降罪,慌张地四下张望起来。

      倒是他怀里的红衣女子颇有几分横冲直撞的胆气,挣开姜舜怀抱,劈手就给了士兵响亮的一巴掌:“不知好歹的东西!这一个月以来被剥皮的还不都是拜过神女庙点过梅花妆的,那天冲撞国公爷的女的也点着梅花妆。如此妖孽你们居然奉为神明,简直愚不可及!小公爷烧了这妖孽的庙是为咱西京城百姓着想,你们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显灵?”红衣女大声冷笑,“她一个在燕国的神,显得了我们大齐的灵吗?!”

      方才在永宁大街上所见,那些被薛颢从红香坊带走的人们,无论男女,额间的确都画着一朵娇艳的红梅。

      点梅花妆确是拜神女庙的传统,为的是歌颂神女折梅花枝为剑,打退凶兽穷奇的壮举。此刻却被这名红衣女子血口污蔑,说成是诱使画皮鬼剥皮的罪魁。

      “就是!”姜舜被女子一番话激的血液沸腾,如听神谕一般,伸手抢过了另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把,大剌剌搂着女子往神女庙大殿走去。

      神女的金身神像耗资靡费,被打造成了一手执剑一手并为剑指的伏妖姿态。神像讲究的是端方悲悯,故而面容男女莫辩。神像手中的伏妖剑上坠着五雷山内门修士标志性的三钱金剑穗,盈盈然有湛蓝色的光晕散开,并非凡间所能仿制的赝品。

      此刻,神女金身像和雕梁画栋织锦绸缎上全都被泼上了猛火油,在姜舜把火把伸过去的一瞬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冲天而起的火焰吓的姜舜后退数步,强自稳定心神,又把火把对准了神女像。

      “你……你枉享香火供奉,我们姜家潜心供奉了你这么多年,捐的香火钱够给你打十个金身神像了!结果却落得,家人离散,不得好死……”

      神像手中金色剑穗无风自动,剑身上刻着娟秀的“碧流”二字,整齐排列的三枚铜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红衣女人见姜舜又要打退堂鼓,一把夺过他手中火把:“烧你的庙是为大齐百姓好,你要是真在天有灵,就别……别怪我们!”

      女人话音落地就要把火把扔到满是猛火油的神女像上,然而“咣咚”一声,女人手中的火把应声坠地,寂寞地骨碌了几周,悄然熄灭了火光。

      火把熄灭,红衣女子和姜舜却突然爆发出受惊过度的惨叫:“啊啊啊啊啊——!”

      在他们面前,执剑肃立的神女金身神像之上,一只火红色的四足巨兽脚踩碧流剑和神女两肩,呈保护的姿态,将神女像笼罩在身躯之下,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这对纵火逞凶仗势欺人的狗男女。

      姜舜这个重逾百公斤的胖人甚至还不如这头火红动物的头大,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也不管浑身僵直动弹不得的红衣女子,翻身跪地就要爬走。

      然而姜舜眼前赫然出现衣袍一角,大氅玄色的底色上流动着金色的波纹。姜舜惊悸欲绝泪流满面之际悲愤地抬头看去,却是唐婷引荐来操办姜嵩丧事的那名远房表弟,孤身一人挡住了姜舜去路。

      当时神女庙火光冲天,沈筠吩咐易开蓝屏做法灭火,易开属水,蓝屏御风,很快便能将神女庙的火势控制下来。原形有四只脚在的沈筠跑起来比谁都块,江涟并非跟不上,只是有意维持自己的柔弱形象,故而姗姗来迟,踏进神女庙大殿的第一刻,目光就被在变成红色大狐狸的沈筠吸引住无法转移。他这才明白孟殊桐前日里说的是什么意思,“让多管闲事的小狐狸精帮大忙”,这个小狐狸精,居然就是沈筠。

      沈筠的视线也不由自主掠过姜舜和红衣女子,在这样诡谲的情景之下,一人一狐隔空对视,竟有些经年的旧梦隔世重温的意思,胶着起来难舍难分。

      平地风雷起,天雷地火生。眼前的红色身影和记忆中的白狐重叠,合二为一,让江涟再也无暇去看别的东西。

      仿佛天地之大,偏偏只此二人。

      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心头没来由剧痛起来,江涟不受控制地弯下了腰,卸力般撑在了殿门上,好在唐婷及时上前搀扶才没让他倒在地上。

      脚下神女像忽然震动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神像之下,此时正激烈地挣扎着要顶开神女像冲出来。激烈的晃动之中,坚不可摧的金身神像也不免在一瞬之间倾颓倒塌。沈筠在神像倒塌的瞬间跳了下来变为人身,两只手分别抓住了姜舜和红衣女子,拿出那根曾经捆过画皮鬼的孔雀尾羽绳,将二人牢牢捆绑在烧的焦黑的大柱上。

      神女像重重砸在地上,轰然碎成数块。而神像之下,一团冒着青幽潭水色的黑气缓缓飘出,几经变幻,化成了一只形容可怖的幽冥厉鬼。这厉鬼周身黑气浓郁有如水流一般,十指尖利修长如同钢刀,幽绿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殿内四人。

      除了这头出人意料的厉鬼之外,神像之下,那个最多只能容纳两人的暗格中竟然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被一根粗麻绳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一条白布,因为不知道和这只鬼单独相处了几天几夜,此刻的精神状态已经变得和姜舜不相上下。

      “啊啊啊啊!”姜舜惨叫许久,仿佛这是他唯一能发出的声音,看着厉鬼步步走近,终于克服了语言障碍:“我就说她是妖孽吧!狐狸精……狐狸精和鬼,”惊恐到几乎神智失常之后姜舜竟然大笑起来:“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妖孽妖孽!我们姜家成如今这副模样全是你这妖孽害的——姐姐——姐姐——啊啊啊我害怕——”

      被姜舜嚎得心烦意乱,沈筠却没办法抽身去堵住那家伙叫唤不停的一张大嘴,“神庙养鬼……”不管这头幽冥厉鬼是哪里来的,它终究出现在了神女庙,神女的金身神像之下。冥冥之中好像就是为了响应姜舜的话才出现在这里。

      沈筠知道,无数谣言的风雨不久之后便将冲着这位享了百年香火的应香陵神女,袭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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