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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杀手两名 ...


  •   严楹替盛蛟许下了和沈筠在神女庙中相见的约定,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反正终究是来了。

      早在姜舜放火烧神女庙的时候,盛蛟就已经带着解陶和楼雪柳站在神女庙前围堵的人群中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从武侯铺调来的几辆水车,见火势已灭,盛蛟便安排他们撤回了。

      沈筠对姜舜说出那番话时,盛蛟就站在大殿的门口,他知道,这话表面上看是说给姜舜,实则全都是给自己听的。就连解陶也知道,羞愧的底下了头。

      “既然听到了,就别站在那儿了。”

      他叫的的是盛蛟,但手足无措的却是江涟,他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听见沈筠叫自己进去,连声应着,慌张地走到沈筠身边,边走还边想该怎么解释自己对沈筠隐瞒的一切。

      但沈筠的注意却并不在他的身上,而是看着慢慢走进殿内的盛蛟和解陶。

      江涟这才如梦方醒,知道沈筠那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却并没有让他轻松下来,反而比被问罪还要难受,凝眸看着沈筠,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想质问盛蛟杀董秋棠的实情,却没想到他居然会把解陶抱出来。沈筠不想在小孩子面前向她的长辈发难,于是换上了一张笑脸,摸了摸盛蛟怀里,解陶柔软的发顶。

      盛蛟把解陶放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去拜一下神女娘娘。”

      解陶依言,和楼雪柳一起走上前去慢慢跪下来,给碎成一地的神女恭敬地磕了个头。

      “拜什么拜,”姜舜是贯会花上晒裤,背山起楼的,“拜她倒大霉!”

      解陶克制着动作,小小的白了姜舜一眼,走到沈筠面前,拉着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甜甜的叫:“大尾巴狐仙哥哥,你好。”

      经过这句话提醒,姜舜这才想起沈筠就是那只站在神女像上险些把自己吓破胆的那只大狐妖,此刻正衣冠楚楚地和他好兄弟的女儿站一块儿说话呢!所有人都好好的,只有他们家,马上就要四分五裂了。姜舜不由得悲从中来,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也不耽误他闹腾,哭天抢地:“姐姐!你看到了吗姐姐!你走之后所有人都欺负我,神庙养鬼,狐妖乱窜,都欺负我一个人啊!”

      他这一喊,活像他姐姐姜贵妃已经死了。盛蛟冷眼看着,知道这肥厮留不了多久在这阳世三间了——陈广三更没杀他,自己作死到五更。

      第一次见到沈筠时,解陶和楼雪柳还以为他和蓝屏就是钱徵和沈蘅香,现在正主就在眼前,解陶忍不住转向女装蓝屏,问道:“姐姐,你是谁呀。”

      一声“姐姐”把在场的人都叫乐了,蓝屏也忍不住逗乐,故意把嗓子放粗,抱拳讲道:“公主殿下,姐姐我其实是哥哥来着。”

      美女变糙男,上次碰见这种事还是解丰假扮成她娘要来抱她。场景再现,把十年宅女解小陶吓的“啊”了一声,忍不住后退两步。

      早从盛蛟和解陶进入大殿起,钱徵的眼睛就钉在了解陶身上,他不愧为本届五雷山大弟子,一眼就看出沈蘅香身上有股邪气,最容易招阴惹鬼。这股气息牵着她的命门,吃着她的阳寿。

      于是他走过去,蹲在解陶身前,语气和缓:“小公主,”他轻轻捧起解陶脖子里带着的长命锁,这东西被一个金项圈穿着,“天气这么冷,戴金项圈冰不冰?”

      解陶是被人耳提面命过不能跟别人说起长命锁的,此刻钱徵问她,她也不知如何回答,于是看向盛蛟,向他求助。

      盛蛟明知故问,和钱徵做起大人的攀谈:“仙长方才一符厉鬼消那招,实在精彩。不知仙长从何而来,如何称呼?”

      “在下钱徵,钱奉商。”他彬彬有礼,“一路追踪画皮鬼的踪迹来到西京城,见此地浓烟大作,不想竟赶上这一出。”

      “画皮鬼”三个字让沈筠很警觉,看着眼前的五雷山大弟子和急需有仙门背景外援帮助的盛蛟,沈筠脑海中缺了一块的线索忽然串联了起来,他于是问钱徵:“这一路上,竟有那么多画皮鬼?”

      沈筠才问,盛蛟神色就有些不对劲,这让沈筠更加笃信了三分。果不其然,只见钱徵摆手一笑,宽慰道:“哪有什么画皮鬼,都是些普通人,不知从哪搞来些人皮,披在身上就敢说自己是画皮鬼,也没个忌讳。”

      恍然大悟——盛蛟早就知道钱徵和沈蘅香下山历练的消息,利用严楹在刑部的职位之便,一路上让人假扮画皮鬼引钱徵到西京城来。

      至于陈广,或许盛蛟的计划中一开始并没有他,但他偏偏自投罗网,做了那块引玉的抛砖。

      钱徵的话甫一出口,盛蛟就知道自己已经全部败露。架不住沈筠灼热的眼神,他很突兀的长叹了一声,自暴自弃道:“好罢,好罢。事已至此,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钱徵不明就里,江涟却了然于心,被沈筠忽视太久,他已然难以自制,自告奋勇邀请道:“此处不是说话所在,诸位若不嫌弃,请到我明月茶楼一坐。”

      “哦?明月茶楼竟然是阁下的产业?”盛蛟见江涟年轻却有如此财力,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惭愧惭愧。”江涟故作谦虚,为了在沈筠面前展示自己的实力,狠狠透露:“其实宝琳楼和红香坊也有不才的一份产业……”

      沈筠在忘忧谷自产自销,自己种地自己吃,种不出来就吃风喝烟,视钱财如粪土,并不把江涟的话放在心上,一门心思扑在让盛蛟赶紧招了的事情上,对江涟只“嗯嗯”着敷衍。

      有了那一句话的震慑,江涟现在对沈筠的态度敏感至极,见沈筠并未如自己所料那样露出崇拜的表情,十分害怕地胡思乱想:“糟了,他不会怀疑我来财不正吧,死人财能发出永宁大街黄金地段上的三栋楼吗?”

      众人自觉先后从神女庙离开,在去明月茶楼的路上才看见姗姗来迟的金吾卫和风清门黑狸子。

      及至明月茶楼下,蓝屏打量着永宁大街最中心处最繁华地段上最为豪华的三栋高楼,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接着又不解地问:“江兄,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你这般富可敌国,报复姜舜居然还需要通过唐婷混进姜家当下人?”

      往日明月茶楼虽不如宝琳楼和红香坊那样宾客络绎不绝的热闹,但也不像今日这般门庭冷落,大抵是神女庙失火,全都跑去看热闹的缘故。

      如果是在从前,江涟只需说一句“血海深仇,理当手刃”即可,但现在他受困于沈筠的身份,十分后悔曾经说过和董秋棠青梅竹马感情至深的话,他说过太多次,以至于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跟沈筠解释他和董秋棠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上来的姜舜此刻突然冒出来,听见蓝屏的话,十分不解且诧异,“报复我?”他手中情报滞后,一脸无辜地问江涟:“为什么要报复我?”

      他边说边想走得近一些,却被钱徵挡住去路。身后就是唐婷,钱徵把剑横在胸前,对姜舜说:“姜公子,请你离开。”

      “哎嘿——”姜舜拖长调子叉着腰:“凭什……”

      没等姜舜开始撒赖,忍无可忍不想再忍的莲城公主跺了一下脚,指着他:“姜舜!你滚!”

      四个字,字字掷地有声。姜舜不服,却又不得不服,“切”了一声,哼哼嗨嗨地到对面红香坊去逛了。

      经过姜舜这一打岔,方才蓝屏那个问题总算不了了之,江涟害怕再有人问出什么他此刻不方便解答的问题,遂祭出了自己压箱底的一招——西子捧心。

      自来西京城,他捧了不知道多少次心,只有两回是真的。这次自然也是伪装,既避开了旁人无意中可能给他带来的难题,还能顺带往沈筠怀里倒一下。

      他原本要比沈筠高出小一寸,捧着心故意把自己身形缩小,做出一副虚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倒也百试百灵。沈筠果然上钩,很担忧地说:“刚才在神女庙里你就心口不舒服,后来不是好些了吗?怎么又难受起来了。”

      “我倒是会些医术。”沈蘅香站出来,个头不大,还够不到江涟胸口,仰着头说:“公子方便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看。”

      江涟哪里敢让别人看,头枕在江涟肩膀上,婉拒:“不必了,我这是祖传的毛病,看不好,不劳烦小仙女了。”

      沈蘅香无比热情,说区区小事劳烦什么,江涟硬扛着不让看,二人好是一番言语交锋。

      “呦呵。”蓝屏见状,心中明了。第一次看见江涟这张脸时,就感觉像是投沈筠所好长的,现在他又装虚弱装可怜一副需要人照顾保护的样子,沈筠爱当英雄,岂不是正中下怀。

      狠狠拧了易开屁股一把,蓝屏小声鞭策道:“你是近水楼台,就这么看着别人捷足先登?再耽搁下去,小心错失良机,让别人踩着你的脸,捞了你的月!”

      易开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却说:“他身体不好,我现在为难他,不厚道。”

      真是服了他这个乌龟脑子了!

      蓝屏恨恨地拍了一把自己的额头,“笨蛋啊!”他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亲自上手去教,急忙指导:“对情敌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谁扶他不是扶,非要筠哥扶?你自己去!”推了易开一把,“快去!”

      易开心领神会,快步上前,主动请缨要送江涟进房间休息。

      “不用了,我好多了。”好多了,但还是赖着不走的江涟继续发功,“沈筠,我想跟你待在一块,安全。”

      蓝屏瞬间倒抽一口冷气,这话本是很肉麻的,他偏用一种冷淡的口气说出来,既不跌自己的身份,又足见对沈筠的信任。

      “碰见对手了。”蓝屏暗道,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提防江涟,谨防他一个外人偷偷拐走忘忧谷唯一的一颗好白菜。

      之前沈筠对江涟,准确的说是对他的脸,很感兴趣,这点蓝屏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那时候江涟显然对沈筠兴致缺缺,还总提自己那个青梅竹马董秋棠,俨然跟他一样,乃是钢筋铁骨宁折不弯的美女爱好者。沈筠从不强人所难,也进退有度,故而蓝屏并不担心。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仅一夕之间,风云突变,攻守易形,城池眼看就要失守。蓝屏大为难受,只想摇着江涟的脑袋告诉他——你亲爱的青梅竹马董秋棠死了还不到十天啊!

      没有人听得到蓝屏的呐喊。易开那里的战局彻底陷入了被动,被江涟乘胜追击,提议让易开和蓝屏带着解陶去明月茶楼的后花园,那里有一间小亭,虽然是室外,却因为地下铺了地龙格外暖和,一些春花早早的开了。

      盛蛟知道江涟的意思是把解陶支开,他从前谋划什么,是根本不避解陶的,只是觉得这些事情她迟早都要知道,就算她贵为公主,生活在西京城,也不能不会些谋算的本事。可沈筠这帮人却只拿解陶当个十岁的小女孩,不忍心在她面前揭他这个做父亲的短,一时间竟有些触动,放她暂时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而后,六个人共同上了二楼,来到江涟长住的那间带露台的房间。

      沈筠开门见山:“盛公子,这一路上的画皮鬼事件,都是你和严大人安排的吧。”

      “画皮鬼?”沈蘅香没明白,钱徵却对此早有猜测,这么多人不约而同假扮画皮鬼,没到一个地方还正巧能被他们撞见,要说不是有人刻意为之,钱徵是绝对不信的。

      盛蛟没否认,钱徵看着这个始作俑者,问道:“贵驾如果有要事需要见我和小师叔,只需书信一封即可。五雷山的训条便是惩恶扬善,弊绝风清,贵驾若有难处,大可直言,又何必大费周章布置这些引我们前来。”

      盛蛟并不正面回答,反问道:“如果画皮鬼事件只是我为了引二位仙长前来所作的布置,那为何二位来了,各地画皮鬼之祸却只增不减呢?”

      看着面面相觑的几人,盛蛟叹道:“做这个布置,也只不过是借了别人的东风罢了。”

      “别人是谁?”
      盛蛟低头抿嘴,摆明了不愿说,也不能说。

      这几人的哑谜听得沈蘅香头疼欲裂,忍不住对钱徵哀求道:“奉商哥哥,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要不我也去后花园坐着吧。”

      “小师叔,”钱徵语重心长道:“掌门特意命我带你一同下山历练,可不止是为了让你能多严掌教一段时间,还是为了让你能够听懂这些话。掌门用心如此良苦,如果你这一趟还是没有长进,再交不上严掌教给你布置的《论神女庙的兴起与隐患及神女盛名下妖精的自主崇拜意愿》的话,别说你师父生气,就连掌门也帮不了你了。”

      这段长长的论文题目让沈筠对沈蘅香颇感同情,同情之外也有几分不解——就连《五雷仙山八百年》这种五雷山内门记录的书里都记载了神女和严掌教素来不和,怎么严掌教偏偏给沈蘅香布置这种题目。

      听见“师父”二字,沈蘅香又是一副见鬼想死的表情,如同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儿,不见天日,没有自由,只有无边苦海,和永远写不出交不上的神女论。

      沈蘅香这个小插曲过后,沈筠继续询问盛蛟:“姜嵩喜宴那天,你们派去的人假扮画皮鬼却反被吓成那个样子,盛大人,你的计划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沈筠问的是盛蛟,把心悬起来的却是江涟。他走到窗边假装在看风景,却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盛蛟的回答。

      “我是曾经,奉命杀过春娘和董秋棠。”事已至此,盛蛟不再隐瞒,此事他也甚为不解,皱眉道:“她们母女二人明明已经死了,可为什么还会出现?那天我的人见到的,不是真的董秋棠,而是穿着董秋棠皮的画皮鬼。但董秋棠怎么会和画皮鬼扯上关系,我实是不知啊。”

      董秋棠通过某种手段完成了和大乐神君的交易,把皮献给画皮鬼,然后由画皮鬼继承董秋棠的遗愿,杀了姜嵩帮她报仇。但这种手段连沈筠都闻所未闻,调查到现在,春娘和盛蛟都说不知道她和画皮鬼是怎么回事,如果他们没有撒谎的话,那江涟,这个最后和董秋棠有深厚牵绊的人,将背上最大的嫌疑。

      感受到身后沈筠投来的灼热的目光,江涟故作懵懂,突然伸手向后花园的方向指去:“盛公子,那两个人也是你的手下吗?”

      今日并未带手下或随从出来,盛蛟连忙扑到窗边,不由得失声惊叫——他看见两个身穿夜行衣的人,跟在解陶和雪柳身后,亮出了雪亮的匕首!

      刀光掠过的那一刻,沈筠不假思索从二楼窗户一跃而下,钱徵和沈蘅香紧随其后。

      两名刺客头戴斗笠,面蒙黑布,见前有蓝屏易开,后有沈筠并两名五雷山修士,果断兵分两路,前后出击。

      开屏二人已与前面那个高个子的黑衣人缠斗起来,沈筠这里却还在僵持对峙。

      面前的这名黑衣人虽然身量不高,气势上却气定神闲,根本没把沈筠三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出于道义和辈分,沈蘅香不得不跟着好师侄钱徵从二楼跳下来,但她的本事与胆气好像也仅限于此了,手里攥着一根烧火棍似的武器,战战兢兢地贴到钱徵背后,“就是他!”沈蘅香认出了这名刺客,“他就是在贵泽村拦我们的路然后把我关到神女庙里的那个人!”

      钱徵也认出此人,立刻拔剑指天,口中念念有词,一道剑光冲天而去,却在半空中碰到了一层肉眼看不到的屏障,嗡地一声,凄凄惨惨坠地。求助信息传不出去,钱徵见势不妙,让沈蘅香不要参与,自己和沈筠与这名黑衣刺客纠缠。

      “记性不错。”黑衣刺客语气中竟有些轻松的喜悦,弃掉手中匕首,转而从掌中幻化而出一柄更为锋利骇人的宝剑,率先出手。

      与此同时,盛蛟顺着楼梯从二楼跑下来,听到猎猎刀风响动,开门探头前来查看,结果被沈筠一拍脑袋推回了屋内,紧接着刀光残影划过,沈筠右手背上赫然出现一道血红的切口。

      “好厉害!”沈筠心中一惊,这次遇上了个深不可测的对手,他自忘忧泉边醒来的这十三年以来,还没有一次过不了几招就挂了彩的。

      高个儿黑衣刺客被易开蓝屏纠缠,此时已远离小亭,看情形,他应该只是负责替他的同伙牵制住一部分战力,主要的刺杀工作并不由他负责,因此牟足了劲儿和开屏二人较量,一招一式都往最要害攻去。

      面前的这名刺客却远比沈筠想象中要厉害得多,手掌被划破的地方仿佛被极北玄冰冻住,连血液都凝结成块,大有把沈筠整个手臂都冻住的趋势。难怪他能从钱徵的手里劫走沈蘅香,这样的身手和武器加在一起,便是加上易开和蓝屏,只怕也打他不过。于是果断大喊:“盛蛟!再不跑你等死吗!”

      “我女儿!”盛蛟不顾自身安危就要往小亭的方向跑。一只手忽然按在肩上,是江涟把他往后面推了一把,自己就这么跑了出去,他说:“我来。”

      又一人加入战局,黑衣刺客“啧”了一声,想要速战速决,手中利剑横劈过去。

      挽澜剑不便示人,沈筠此时手中没有兵器能够抵挡,不得不向后退去。幸而沈筠依靠挽澜剑修炼,自有五雷山的一脉传承在,和钱徵配合起来进退有度,相得益彰。他这边退下去,钱徵那边就顶上来,手中剑光大盛,竟然是代表着五雷山掌门身份的镇山神剑——风清剑。

      刺客与钱徵两人身边剑光舞动,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突然,二人拉开一段距离,刺客将佩剑旋转着向上抛起,掌中运起磅礴法力,出手如电分别与钱徵和沈筠相碰。

      三者相碰,撞出巨大的白光,一声破空声炸响,逼得沈筠钱徵二人纷纷后退数步。

      三人纷纷拼尽全力的这一掌威力惊人,爆发出来的灵力化作一阵狂风,吹得院中槐树枝条剧烈地摇摆不停。楼雪柳把解陶推进角落,用自己的身体遮掩着她,躲避这阵狂风。

      这一震之威对于钱徵和沈筠来说多少有些难挨,不由得单膝跪地撑着身体,口中不住喘着粗气,但那名刺客却岿然不动,箭矢一般射向解陶所在的小亭。

      身后风波涌动,一条蓬松的火红色大尾巴从沈筠屁股后面冒了出来,死死卷住刺客的右腿,用力一拉,险些就把刺客撂倒。

      但黑衣刺客的机变实在是太过迅速,脚下失利后手掌一个撑地翻身便恢复了平衡,紧接着长剑劈过,逼得沈筠不得不把尾巴抽回来。

      沈筠挺身上前勉力和此人纠缠,易开蓝屏那儿的情形却不容乐观——他们几乎是被高个子刺客按着暴揍,蓝屏极其爱惜的那一身油光水滑的蓝绿色羽毛被黑衣刺客连削带砍,公鸡拔毛似的,几乎要把蓝屏薅成一只秃鸡。易开虽然有坚硬抗揍的龟壳,但同样被揍得屁滚尿流,锋利的刀刃几次从脖颈处堪堪划过。

      见状,沈筠连忙对钱徵大喊:“快去帮他们。”

      钱徵担忧地看了沈筠一眼,狠狠点了下头,提剑前去助阵。

      “找死。”刺客将手中长剑御成飞剑,直冲沈筠面门而来。沈筠一个铁板桥躲过,却不防这人以快如闪电的速度近得他身,掌风划过耳畔,落下数根断发。刺客身手实在太快,一脚突进沈筠腿间,回勾沈筠小腿,险些令他身形不稳,于此同时飞剑从后心刺来,沈筠脚下埋根腰臂发力,二人互相牵制搏斗在地上翻滚躲避飞剑。

      终究是沈筠力不如人,小腹上顶着那人膝盖,被死死压制在地。那人运起手掌再次劈来,沈筠强提着一口气与之相碰,轰得一声,气流四散,这一掌气力之大竟直接把沈筠的身体都打入地下三寸。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沈筠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黑衣人正想乘胜追击,一只手突然出现攥住了自己的手臂,力道之大竟然直接把自己从沈筠身上拽了起来,黑衣人下意识反手回握住来人手臂,提剑的另一只手正要捅过去的时候,看清了江涟那张满是警告的脸。

      此刻此时又惊又惑,但又不能再众人面前轻飘飘放过江涟,于是抓住江涟的手臂按在他胸前,推着他急步后退,死死压制在院墙之上,另一手的剑柄擦过江涟的长发,撞在墙面上,惊起碎石一片。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并未伤到江涟分毫。

      一根通体漆黑,其上盘绕着绿色光芒的烧火棍突然横插进他和江涟之间,他也顺势放开江涟,同时以让人意想不到的速度伸手直接抓住了这棍子,手臂发力连同持棍的沈蘅香一起甩飞出去,摔到另一侧的墙上撞出一个深深的人形大坑来。

      他有意放过江涟,看了一眼解陶所在的方向,毫不犹豫地飞奔过去。

      沈筠强忍着伤痛爬起来,拼了命地去追黑衣人的背影。然而终究是迟了,刺客落在亭中,楼雪柳推着解陶不断后退,一剑刺来,划破了少女肩膀细嫩的皮肉,楼雪柳一声痛呼,搂着解陶倒了下去,把她严严实实抱在自己身下。

      刺客长剑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把这两个女孩一齐捅个对穿!

      盛蛟、钱徵、易开、蓝屏……此刻,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玄色身影突然出现,挡在女孩身前。

      “江涟!”沈筠失声惊叫。

      没有一个人看情江涟是怎么一瞬间出现在刺客面前的,锋利的剑峰不可避免地刺入江涟左肩,他的右手紧紧攥着利剑,鲜血滴滴答答在地上流了一片。

      那名和钱徵三人缠斗许久的高个儿刺客见此情景,突然愣了一瞬,被钱徵抓住时机一掌劈去,让他一口老血喷出三尺高。

      此刻沈筠胸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烧,运起全身灵力朝那刺客的后心飞身而去。

      那刺客也不知怎得,竟好似被定住了身形一般,还是那名高个儿刺客飞快跑来把他卷走,才躲过沈筠那拼了命的一击。

      佩剑还留在江涟身体里,这两名刺客此时却全无恋战之心,身影腾飞,很快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江涟!你怎么样?”沈筠上前,接住因为疼痛而倒地的江涟,这柄剑刺穿了他的左肩。和沈筠被划伤的手掌一样,江涟伤口处的血液凝固成冰,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周身扩散而去。

      沈筠克制着灵台中翻涌激荡的感情,手掌托在江涟背后不断输送灵力,可面对这柄穿透了江涟肩膀的利剑,他却不知道该不该拔,如何拔出。

      危急之际,沈蘅香一瘸一拐地飞跑过来,“交给我。”

      刚才被甩飞起来时,很不巧的,沈蘅香在空中转了几圈后正面撞墙,此刻额头上肿起一个拳头大的包,两腮也青紫肿胀,到处都是擦伤的痕迹,甚至她刚从墙上下来的时候还发现自己脚崴了,连肋骨都断了两根。

      此刻眼泪都没擦干净,她一边默默忍着疼流着泪,一边手指围绕着那根烧火棍上下舞动翻飞,最后,她两手托着一只绿色的光球,把光球小心翼翼地笼罩在江涟肩膀受伤的地方,对沈筠说:“拔剑!”

      沈筠动作极快,稳准狠地将剑拔出,但江涟肉体凡胎哪受得了这个,也不故意压制声音,一声痛哼,额头冷汗直冒。他形状漂亮的嘴唇微张着,蹙着眉,长长的睫毛压低了,无助地抓着沈筠的衣襟,靠在沈筠胸前,疼着直哼哼。

      这时,唯一没有受伤也没有摔倒的盛蛟把解陶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此地不宜久留,我必须带小陶去风清门暂避,”他无助地看向此时会法术的人群中唯一能够站立正常行走的钱徵,几乎快要给他跪下,“钱仙长……”

      “不必多说,我送你们去。”钱徵知道他的意思,当即把楼雪柳抱起来,二人迅速前往风清门。

      一直待在二楼观战的唐婷此刻方才下来,她一个弱女子,看见妖怪打架害怕躲起来是理所当然,但沈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人打花了眼睛,他居然看见唐婷的嘴角有一丝强忍不发的笑意,在看见江涟的时候最为明显,让人忍不住怀疑她马上就要大笑出声。

      “有些人哭的就是跟笑似的,”沈筠只能这样劝自己:“她只是太伤心了。”

      唐婷把他们一个个搀扶到房间里,让沈蘅香挨个儿看伤。沈蘅香不愧为钱徵的小师叔,虽然自己一身伤痛难忍,但在别人需要她帮助的时候总是义不容辞,先帮易开修补了破损的龟壳,然后给被薅成斑秃的蓝屏敷上药粉,感同身受地告诉他掉下来的毛就像头发一样,再也不可能接回去了,所以一定要加倍爱护剩下的毛,搞得蓝屏心如刀绞,嚎啕痛哭。

      最后,一股温热的绿色灵力缓缓流淌进沈筠胸膛,帮他修复了破损出血的内脏,然后自己也支撑不住,两手不停地颤抖。

      一番苦战,众人身心俱疲,无心纠结为什么那名刺客眼看就要得手,却突然放弃了的事情。各自简单擦洗一番,在明月楼侍女的照顾下回到房间休息。

      两个来自幽都冥府,三个出身忘忧世外,他们都忽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只有沈蘅香,她其实想说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但既无元宵,又无团圆,于是就连她也不再提起。

      明月当空,春风清冽。

      庭堂一个人坐在明月楼的楼梯处,听见钱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缓慢地站起身来,故作漫不经心地倚在栏杆上。

      钱徵了完盛蛟父女三人到风清门,放心不下留在明月楼的沈蘅香,便很快赶了回来,遇见了独自站在楼梯处的唐婷。

      “钱徵……”唐婷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绕着奉商走,把他上下打量了个便,似乎对他的名字很有兴趣:“钱奉商?”

      “是。”他笑起来如沐春风,对唐婷彬彬有礼却不见外,“唐婷姑娘。”

      “别叫姑娘了,叫唐婷吧。”她走到奉商身前,侧着头盯着他看,对这个当世五雷山大弟子感到十分好奇。

      在这样直勾勾的目光下,钱徵微微有些羞赧,低头道了声:“是。”

      庭堂把整个上半身都搭在栏杆上,弯着身体用手腕撑着下巴,觉得钱徵低头说是的样子很是有趣,好像从她的魂里勾出了不知道一点什么东西,就忍不住想说些俏皮话来逗他玩,也存了些想看他发火的恶劣心思,她道:“姓钱,叫奉商,你爹你娘怕不是钻钱眼里了。”

      这话极没有礼貌,换做别人,早就火冒三丈斥责庭堂无礼,可钱徵却像个没脾气的,陪着她,也开玩笑似的:“谁说不是呢,经你提点我才明白,怪不得他们会在我五岁的时候把我卖给人贩子了。”

      庭堂怀疑这话是假的,这样清风朗月明眸皓齿一个人物怎么会有这样的过去呢?可想到江涟的境遇,她又担心是真的,不由得带了几分真心,话也不再尖刻了,“那你不恨他们吗?”

      “当时两国开战,家家户户连饭都吃不上了,哪有心思管什么恨不恨的。”他说的轻松,好像什么前尘往事在他那里都能够随风逝去。

      “家家户户吃不上饭?”唐婷思绪清奇,由衷发问:“都吃不上饭,那人贩子还有闲钱买你呢?”

      “唐婷你太聪明了,”钱徵也由衷夸赞:“她买我就是用来吃的,钱又不能当饭吃哈哈哈。”

      念念打雁今年被雁啄了眼。话说道这个份上,庭堂已经被逼进了良心的死胡同,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来。

      她那时还没有认识江涟,是个飘荡在燕国战乱之地的孤魂野鬼。她已经太久没有“进食”了,脸上青筋暴起浮肿丑陋,只好把自己裹在一张黑色烂布之下,升起了一堆聊胜于无根本暖不了鬼的火。

      仅存的善念告诉她一旦吃了人就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可她实在是太冷太饿了,于是便忍住不再看那个年幼的孩子,强迫自己把他当成一块肉,一种食物,而不是一个人。

      “你不要怪我,我是在是太冷了……要是怪我的话,就等你死了,找我寻仇吧。”

      庭堂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表情凝重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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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杀手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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