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gl]军师她志在天下》傅濯缨

13、鼙鼓

　　十三鼙鼓

　　冬天有好几个月在长安，孟昭能听到的事就很多。先是说四皇子杨偕到了封地，这一年居然干得特别好，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连孟昭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皇帝当着群臣的面对杨偕大加赞赏，又赏下许多东西去。

　　又说三皇子杨俦也送了一批人进宫，是他亲自挑的苏杭二州的美男，皮肤嫩得能掐出水，一个个娇滴滴美艳绝伦。

　　还有就是，杨偲居然开始操心起了孟昭的婚事。

　　“存光马上就要三十岁了，俗话说三十而立，你却没有家室，还住在我府上，我实在过意不去。”杨偲是这么说的，“怎么也得开一处府邸，取个男人来管家啊！”

　　“不不不不不。”孟昭连连摆手，“文晟要是嫌弃我，要我出去住也好，只是这男人，就不需要了吧……”

　　“我哪里会嫌弃你？”杨偲说，“在王府旁边给你开一片地，你好歹是朝廷命官，领一品太傅食邑，一直住在王府也不合体统。”

　　“……也罢，也罢。”孟昭说。她原本是不打算弄得太麻烦，房子大也是住不习惯，她还挺喜欢王府里那个小院子的。“那就说定了，我可以出去住，亲事还是算了……”

　　杨偲不解，“有了府邸却没有男人，那谁来管事？总不能全交给下人。”

　　“……我志不在此。”孟昭说。杨偲说得有道理，要是有了大房子，家事总得交给人管理，这个世界大多数是交给家中男主人的。但她就算是取了男人，也不想碰啊……

　　“莫非存光对男子没有兴趣吗？”杨偲问。

　　“呃……”孟昭犹豫了一下，这时李三狗儿跑进来，可算给了她一个台阶下，“狗儿，你可算回来了！”

　　这事就这么岔过去了。

　　孟昭在京里也时不时收到拜帖和请柬，她和高存一家这些日子也算是亲近了许多。但是她实在没有料到，高存也有那种打算——高存笑盈盈拿来一幅画，“这是我小男儿的画像，给存光你看看。”

　　孟昭坐立不安，看着她展示那幅画。

　　“存光年纪也不小了，该有家室了。我家这男孩呢，天天念着愿得一心人，想要嫁给这世间一等一的女子。”高存说，“不瞒你说，上一次存光你来拜访，这孩子躲在屏风后窥视，就对你懂了心思。你看在老妇年迈，孩子一个个成家立业，就剩这最小的孩子，能不能了却老妇的一番心愿……”

　　“尚书实在抬爱，然而我是不敢的，令爱貌美多才，正当妙龄，而我将要三十岁还一事无成，怎么敢求取贵男呢？”孟昭赶快推辞。

　　当晚回到王府，又是和杨偲一起用膳。随着她们的关系亲近起来，孟昭逐渐习惯了和杨偲同桌吃饭，也把杨偲引为朋友，却也一直没有忘记对方是蜀王，自己只是个打工的。

　　“如今有一些女子推迟娶亲，因为仰慕宁傅之交，希望效仿。”杨偲提到，“莫非存光也是如此？”

　　“嗯……大约如此吧。”孟昭说。

　　就这么在蜀王面前出柜了，真是有点尴尬。

　　“这倒不是什么坏事，我一向最敬仰宁、傅二人的才华，也艳羡二人的交往。”杨偲说，“只是这事和娶亲不同，娶亲只是取来一个当家人，你若是不喜欢，举案齐眉也就罢了，他们男子一生不就是图个安稳吗？更遑论喜欢宁傅的女子又很少纳侍，男子过得更舒心了。”

　　“莫非文晟你听说了高尚书的心意？”孟昭问。

　　“是了，她向我提起过。”杨偲说，“想要你取她的小男儿。”

　　“文晟的意思如何？”

　　“依我看来，这是一门好婚事啊。”杨偲说，“高家家教严格，是书香门第，高家的男孩都是贤夫良父，与高家结亲，又得了高家的照应，岂不美哉？”

　　杨偲这么说了，孟昭心里也挺认同的。她又不需要履行现代婚姻的任何义务，又不需要爱对方，把人取回来，对他好不就行了？举案齐眉，互相尊重，有人打理家室，自己不用担心家里，总是好的。

　　于是事情飞速发展，由尚书高存、蜀王杨偲做主，婚事办在京里蜀王府，从高府到蜀王府都是一片大红色，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孟昭穿着红袍、戴着个大红花，骑在马上时，还觉得：这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从高府迎来了新郎的红轿子，一点看不见里面。十里红妆，排场挺大，蜀王给足了面子，连皇上都赏了高家一箱嫁妆。

　　一路上敲锣打鼓，热热闹闹，京里的诸王都来祝贺，高位的官员都送了贺礼。进了王府，孟昭拉开轿帘，扶着红盖头底下的人下了轿子。那人个头不高，比孟昭矮一点。二人来到正厅，拜过天地，遥拜了皇帝，又拜了高存。妻夫对拜后，二人礼成。

　　孟昭还不是特别能接受自己成为已婚人士这件事。

　　在前面受了祝贺、和各种官员皇室喝了酒，到晚上掌灯时分，孟昭才来到自己那间屋子。

　　——高氏已经坐在床边了。

　　孟昭心想，高氏戴着盖头，应该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她于是清了清嗓子：“孟昭进来了。”

　　高氏微微一动。

　　孟昭有点手足无措：“还不知道夫人闺名如何称呼？”

　　“仆小字月华。”高氏说。

　　“月华。”孟昭说，“我且为你挑开盖头吧。”

　　“嗯。”

　　她用秤杆挑了高氏的盖头。第一感觉就是：高存的画像太抽象了，不过毕竟古代画像总是不可能做到一模一样。

　　第二感觉就是：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男子。

　　不是那种攻击性的美，而是非常柔和清丽的，端庄大气的美感，看着就像是那种当家的男人，正室夫人的感觉……妆容也很大气。

　　一旁侍男已经端来合卺酒。孟昭和高氏喝了酒，总觉得气氛还是有点尴尬。

　　“妻主累了吧。”高氏柔声说，“不如早点休息。”

　　“好。”孟昭说，“你身上的钗环首饰，也叫人帮忙摘掉吧。”

　　高氏一愣，“不、不需要仆来服侍吗？”

　　“这一天婚礼下来，你只会比我更累，又戴着这一身首饰，还不能动一动。晚上怕是没吃东西吧？”孟昭问。

　　“……是。”

　　还真没吃啊？

　　孟昭立刻吩咐人：“去厨房里拿点吃的来。”

　　“多谢妻主关心。”高氏脸红地说。

　　“今天是新婚，我也不想看着你受苦。”孟昭说，心想把话说开了比什么都重要，“以后你可能还要跟着我远走他乡，去蜀中，甚至是其他更远的地方。我不需要你伺候、服侍，也不会纳侍让你心烦，从今以后我的府邸就是你的家，全凭你管着。你要是想要回母家，我也不会阻拦。如果想要和离，我也全凭你心意……”

　　高氏目瞪口呆。

　　“……妻主这是在说什么？”他声音颤抖着说，忽而从床边起身，跪倒在孟昭脚边，“我生是妻主的人，死是妻主的鬼。”

　　“快起来快起来。”孟昭把他扶起来，忽而看到他手上戴得许许多多的首饰，过分小的手镯卡在手腕上，手指的骨节都是镶着珠宝的宽金环。

　　“这是什么？”孟昭说。

　　她没亲眼见过“大家闺秀”，这还是第一次，毕竟世家男子都要深居简出。少有几次见到服侍的男子，除了端茶送水、近身伺候的，也很少见到手。

　　“齐文帝时有‘白玉竹’，说男子手如白玉，雪白纤细而修长。男子爱美，多用环佩束手，养成白玉竹一般的美手。”高氏低声说。

　　他找来侍男，为他卸下手上的珠宝。脱掉那些首饰，孟昭果真看到了一双洁白如雪、细长如竹的手。

　　仔细一想确实，孟昭过去的世界里，古代女人有裹脚的陋习，男人中广泛存在的恋足癖是她和多数女人不理解的。女人更多是手控吧？

　　果然，这个世界里，女人掌权了，男人就要养成美手。当然了，男人脚大也难看，要束起来、穿小鞋显小，不过倒也不是什么普遍的需求了。

　　只是她这时还没有想到，这“束手”将会成为这个世界里存续了千年的陋习。一开始只是皇室贵族男子束手，后来凡是官宦人家男子都要束手，再后来所有男子都要束手，不束手会嫁不出去，一双大手遭人嘲笑。男子因为束手逐渐失去了劳动力，受到更多的打压和迫害，他们无法创造价值，数不清的男婴因此被杀。许多男孩一出生就被套上一对手镯，从此之后手腕长不大，紧跟着套上戒指，勒住指节。对男子畸形的手的病态审美，让整个社会中的男人被打压到了最下层。

　　当这个世界到了近现代，女男平等运动发展之后，男人依然追求美手，只不过不再“那么”病态。整形医院里，专门拉长手指的手术依然受欢迎，指骨夹永远是必需品，勒紧手指的戒指和细手镯是热门的时尚单品，更不用说美甲更是流行。很多男人会说，这是他们对美的追求，根本不是在媚女。

　　当然，这些孟昭都是不知道的。她如今只知道，男人已经要戴颈带，用各式各样的带子，或者首饰，挡住自己的喉结，以至于脖子纤细也成为了一种审美要求。

　　下人为高氏卸下所有首饰，终于能松泛一些。另一边有人拿来了吃的，高氏简单吃了一点，就说已经饱了。

　　孟昭叫侍男进来伺候洗脸，高氏还显得有点混乱。

　　“那我们早点休息吧。”都安排妥当，孟昭说着，解开外袍，上床盖被闭眼一气呵成。

　　“妻主……”

　　“你也休息。”孟昭说，“啊，记得卸妆洗脸。”

　　高氏眨眨眼睛，莫名所以地卸妆、洗脸，也躺到了床上。

　　——两个枕头，两床被子，两个人各睡各的。孟昭往那边挪了挪，给高氏多留了一些地方。

　　——

　　赫兀尔通一族成为卫奴可汗不过两代人，虽然只两代，如今的大汗卓里忒却率领她的子民打下了万里江山，使卫奴人已经成为了中亚最强大的民族。卫奴人重视子嗣，大可汗膝下有三子二男，长子就是她最为喜爱的尤伦格。当年卓里忒刚刚继承可汗之位，一举攻下了辛卢，抢来所有的辛卢贵族男子充入营帐，不久尤伦格出世，卓里忒爱重这个孩子，把她从小带在身边，细心培养。

　　卫奴人以游牧为生，尤伦格在大可汗的培养下，六岁能射中百米外的兔子，八岁能在马上张弓射箭，十岁能轻松使用十力的弓，到了如今，她毫无疑问是草原上最强壮的雌鹰，率领着卫奴最为彪悍凶猛的军队。

　　尤伦格是没有争议的可汗继承人，她与母亲的关系格外亲密，甚至毫无嫌隙。卓里忒对自己继承人的寄予厚望，更是母子情深。

　　这些年来，卫奴与大周互通有无，卓里忒取了两个周朝皇室的贵男，也送了几批奴隶进入长安，两边互市，这些都是在汉人丞相的主持下进行的。当尤伦格一举杀死丞相和帐中主和的官员后，卓里忒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赞许尤伦格的勇气和野心：有如此胆魄，这才是可汗的继承人！

　　卓里忒甚至曾经说过：哪怕尤伦格敢杀了她夺取汗位，她也只会开心，这将证明她的孩子是比她更勇猛雌壮的战士，能够带领她们的子民们进一步开疆拓土。

　　——就算这么说，尤伦格根本不会杀死自己的母亲，因为她们母子二人是真正心连着心、血脉相连的家人。

　　至于别的孩子，卓里忒从不放在心上。

　　草原上生长起来的战士们体格健硕，大可汗卓里忒身强体壮，只在生育尤伦格时花了心思，在大帐里养胎。到了后面几个，有的是在游牧迁徙的路上生的，有的是在战场上生的——在帐篷里有暖炉烤着，只需要脱了铠甲和裤子，蹲在那儿伸手一拔，孩子就像猫儿一样生出来。

　　卓里忒有多重视尤伦格，就有多无视后面的四个孩子。

　　灰白天幕下是寂寥的大地，战士们骑着骏马，高呼着可汗的名号。卓里忒走出大帐，手中握着她的弯刀，弯刀上装饰着黄金宝石，也刻着她赫兀尔通·卓里忒的大名。卓里忒举起弯刀，在簇拥人群的欢呼声中，她的强壮的女儿骑马走近，翻身下马，跪在她面前。

　　“母亲，请允许我出战！”

　　尤伦格高声说。

　　“我大可汗赫兀尔通·卓里忒，以苍天、先祖和草原的主人之名，许你赫兀尔通·尤伦格，率兵出征！”

　　卓里忒把她的弯刀交给尤伦格，尤伦格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握住那把刀，“母亲，我会胜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