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风轻风轻风

41、赞同

　　后来，凌卓还是乖乖背完了单词，开始做数学选修部分的大题。

　　比起参数方程，更多时候他喜欢选不等式的题。
　　问就是觉得简单——这和大多数人的感受不一样，大多数人都认为参数方程的题简单，且更容易拿分。

　　魏浩和胡沁瑶劝过他，说参数方程的题出的简单，反反复复就那么点题型，不会出现做不出题的状况，但不等式不一样，一旦没有思路，可能直到考试结束都没思路。

　　凌卓不听劝。
　　沈亦森倒没劝他——也不是不想劝，只是他看了凌卓做过的十张模拟试卷，不等式的大题没有一次是做错的。

　　这对于一个上了高中就没学过数学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凌卓做到了，他就不会再多说什么。

　　他能感觉到，凌卓不喜欢听到“你居然会做这么多题”或者“你好好学果然很厉害”，所以他只负责监督他学习，按照他的进度规划课程，对于他的学习能力，从来不会多嘴。

　　事实证明，凌卓确实不喜欢听到那些话。
　　一来有种被轻视的感觉——好像学渣就该待在学渣的位置上，不会做题，考试0分，就像被打了标签，任何出格的举动都是不正确的。
　　二来是他对过往的愧疚——是啊，好好学习明明很厉害，却偏偏选择做个混子，混了好几年什么都没学。
　　看着距离高考三百天的倒计时，他真的恨不得回到过去敲死自己。
　　至少把自己敲到心甘情愿学习为止。

　　日子就在他重复性的刷题和背书中一天天过去，转眼间，还有一个星期就要重新进行分班考试了。
　　看到班级群里的通知，凌卓没来由得慌了神。

　　说到底，这个暑假毕竟太短，他只学了沈亦森画的重点，而且这些重点也没完全学透——翻开课本，他依然对边边角角的零散知识点抓瞎。
　　他真害怕考试恰好都考了这些边边角角，到时候他就会发现，一个暑假的努力相当于白费。

　　与他相反，沈亦森似乎对他很是信任。
　　凌卓不理解：“你哪来的自信……不对，你对我哪来的自信？”
　　沈亦森想了想，大言不惭：“毕竟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学生，肯定差不了。”
　　凌卓心说你可真是逮住空子就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收了笔，坐到沈亦森身边，看他打游戏。
　　这段时间，两人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一个学习，一个玩手机，过一会就腻在一起，一起看看书或者一起玩手机。

　　凌卓虽然从胡沁瑶那里得到了信息，大致推测到沈亦森经历了什么，却发现他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沈亦森对那些过往闭口不提，他也就没办法主动开口，强行让他再度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好在沈亦森的情绪很稳定——除了遇到杨巅峰那天，他看起来很难受，自那以后，他依然是以前的样子，慵懒的随性的，一副世间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的样子。

　　凌卓思前想后，决定多陪陪他就好了，其他的，顺其自然。

　　＊

　　分班考试那天，凌卓第一次离开30考场，坐到了第25考场考前的位置。
　　看着自己的座位号，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还是与沈亦森初次重逢时，自己被对方唠叨着拿了分数，才坐在这里。

　　考试时候是单人单桌，凌卓左边的男生也是他同班同学，看了凌卓一眼，然后跟身后的女生说闲话：“看见那个万年倒数第一嘛。”
　　女生性格有些腼腆，下意识点了点头。
　　男生又上：“我和你说啊，他是考试抄到了这个考场。”

　　凌卓对这种通过贬低他人来抬高自己的行为很不屑，换作以前，他高低要指着那人的鼻子骂一句：“就是你这个龟孙大逆不道说爷爷？”
　　而现在，他已经不会对这些恶言恶语生气了，反正下次他也不在这个考场了——如果这次分班考试和平常的模拟考试一样顺利的话。

　　事实证明，不太顺利。
　　第一科依然考语文，第一篇议论文拗口的像是外星人学汉字写出来的产物，凌卓看的头都要爆炸，再看答案，感觉个个都不对。
　　他稳住心态，一直往后答题，古诗词是沈亦森画过的重点，他都写出来了，至此，心态稍微好转，然后粗读了作文要求，再次两眼一黑。

　　作文大多以议论文为主，凌卓也准备了很多议论文，可这次的议论文似乎不太一样——
　　转眼之间，中秋佳节将至，赏月是大多数人必备的一项娱乐活动，而月亮作为团圆的象征，自古以来被文人寄托离乡之愁和别离之苦，那么，请你抛开这两种情感，另选一种感情同月亮为题，写一篇作文，要求，不少于1000字。

　　那一刻，凌卓觉得出题人的用心险恶就像是悬崖峭壁，别说迎难而上了，光是看到都打寒战。

　　第一场考试就惨遭滑铁卢，他现在真的想提前交卷走人，然后去和沈亦森告状。
　　他想到沈亦森，又想了想，灵感一闪而过。

　　行吧，看来等考完试，不应该是和沈亦森告状，而是和沈亦森炫耀——他把沈亦森写进作文里了。

　　考完语文已经是中午，他提前和父母撒谎去外面吃，然后一放学就跟着沈亦森跑了。

　　两人一起走在校门口人潮拥挤的街道，有人认出了沈亦森，是一个女生。
　　她跟另一个女生推推搡搡，最后走到沈亦森身边：“老师，又见面了？”
　　看到对方手里的手机，凌卓本能地察觉到她的意图，下意识想牵着沈亦森往前走，但转念一想，这里人太多，他不能那么明目张胆，也就没说话。

　　这一来一回间，女生已经和沈亦森聊了起来：“你这次在哪个考场监考啊？你上次没收我手机我还得找你说呢……哎，现在是校外，你不能再没收手机了吧？”
　　女生狡黠一笑，小鹿般的眸子亮晶晶的，“那，加个微信呗。”

　　沈亦森抬手挡掉了他的手机，动作很轻：“不好意思，我有爱人。”
　　他说最后两个字时，有意无意瞥了眼凌卓。
　　凌卓赶紧低下头去，一阵脸热。

　　这时候，女生才注意到凌卓：“哎？你们是一起的啊？你们……认识？”
　　凌卓的心突然被揪起。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不想让同学知道他是同性恋。
　　可是……如果他澄清了什么，沈亦森会不会不高兴？

　　“他是我学生，我给他补课。”沈亦森简明扼要的话传入耳朵，凌卓的犹豫戛然而止。
　　然后就看到女生坦然地点了点头，挥手告别。

　　两人路上都沉默了些。
　　凌卓觉得沈亦森察觉到了他所有情绪，但这样反倒让他愧疚起来。
　　无论是在警察局里面对父母，还是在校园里面对同学，他都不敢把和沈亦森的关系宣之于口。

　　沈亦森看出了凌卓的不高兴，陪着他默默往前走。
　　直到走到人相对稀少的拐角，等出租车的间隙，沈亦森轻轻捏了捏凌卓的手掌：“刚才好危险啊。”
　　凌卓心不在焉：“嗯？什么危险？”
　　“差点被别人发现你谈恋爱啊，”沈亦森揉他头发，“五中抓早恋很严的，要是被抓了，写检讨写到你手软。”

　　凌卓终于笑了出来：“被抓了就让你替我写。”
　　“你的字太有辨识度，我模仿不来。”

　　说到这，凌卓可就有话要说了：“上次考场见到你我就想说，你那字怎么写的那么敷衍？好像不是给你自己写的，应付差事一样。”

　　明明笔体不差，偏偏太过潦草，凌卓在心里腹诽。
　　沈亦森把凌卓塞进出租车里，陪他一起坐在后面，这才回答他：“能看懂就行。”

　　他们聊这些时，凌卓脑海里都是沈亦森遗落的书签里没写完的话。
　　好像是——
　　“受害妄想一直根植于对”

　　对什么？后面沈亦森就没再写了，凌卓便问了对方。
　　沈亦森偏头看他，半晌才反问：“什么书？”
　　凌卓无语：“我没记错的话，是罗素的《幸福之路》。”
　　“哦，”沈亦森低下头，若有所思，半晌又抬起头来，“没印象了。”

　　他的样子不像在说谎，至此，凌卓终于认了李清彦那句话——沈亦森的记性确实不好，虽然不至于一瞬间就忘，但也算是两瞬间就可以忘了。

　　午休时间，凌卓打开手机，去网上下载了电子书，开始检索那句话。
　　原句：“受害妄想一直根植于对自我价值的过分夸大。”

　　这句话很拗口，凌卓反复读了几遍，总觉得哪里对，哪里又不对。
　　他看向沈亦森，对方还在听歌，虽然犯困，但还没睡着，便问：“老师，你认为你的自我价值很大吗？”
　　由于对凌卓没防备，沈亦森很困的时候未经思考就说：“我没自我价值。”

　　“那你会觉得……”凌卓刚想问那什么受害妄想，却又突然想明白了。

　　受害妄想不一定是对自我价值的过度夸大，也许沈亦森在写那句话是，也觉得不赞同，所以才没继续写吧。

　　凌卓悄悄删除了这本书。
　　管他呢，沈亦森不赞同的，那他也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