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
谢礼川老家在县城边上的小村子里，需要从市里先坐大巴，到了县里再坐公交，下了公交还有大概两公里的距离才能到家，今天也是谢爷爷骑着电动三轮车过来路口接的他们。
天空似水洗一般的透亮，是轻飘飘的不带任何杂质的蓝色，时不时有几只叫不上名字的鸟划过天际，留下几声婉转的鸣叫。
“很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天空了。”许晖站在有些颠簸的三轮车上感叹道。
“到了秋天更漂亮，会变得又高又远。”谢礼川眯着眼睛看向太阳的方向。
到了家，放下行李，许晖把自己带的特产一件件拿出来，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但也是跑了好几个地方买的，加上他很会说话，谢爷爷看他，越看越喜欢。
聊着聊着，外面天空就暗淡了下来了。
紧接着乌云迅速聚集，雨点开始滴落，许晖按住想起身的谢爷爷，然后跟着谢礼川在雨下大之前将院子里晒的干货迅速收回。
“幸好你们回来的早，不然这些东西就可惜了。”谢爷爷欣慰地拍拍两人的肩膀。
许晖好奇簸箕里的是什么东西，就拿起来看，谢礼川在一旁解释说这是茄子干，他家每年都晒，就是今年晒的格外多。
“今年茄子价不好，所以品相丑的我都拿回来做茄子干了，等下泡点中午炒，吃起来跟菌味道差不多，明天让小川带你到山上拾点，今天下过雨，到时候肯定很多。”
谢爷爷笑眯眯地跟许晖说话，普通话不是很标准，但基本能听明白。
“好。”许晖笑着回应，之后又转头跟谢礼川对视了一眼。
接着大家聚在电视机面前又聊了半天，说到学校里面的事情，毕业之后的发展，接着又扯到谢礼川小时候……夏天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下已经放了晴。
谢爷爷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去做饭，许晖和谢礼川想去帮忙，又被老人推出来，说让谢礼川带许晖去到处走走。
谢礼川于是带着许晖出了门，沿着河边新修的水泥路一直走。
雨后原本清澈的河水变得浑浊起来，水位也向上涨了不少。
“小时候还没有这条路，河道很窄，水葫芦的入侵也没有现在严重，沿着河边的柳树找一圈下来可以抓到好几个摇头嬢嬢。”谢礼川指着河岸满眼的怀念。
“摇头……嬢嬢是什么？”许晖有些疑惑。
“就是飞蛾的蛹，把灰色的茧撕开，里面是棕黑色的虫子，捏着尾部它的头就会自己打圈。”谢礼川随便扯了片叶子，给许晖示范。
谢礼川一直兴致勃勃地给许晖讲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绕遍整个村子的田埂去摘锁梅，回到家差点中暑；安葬从天上掉下来的赛鸽，土填到一半了发现没死；跟着大孩子去摘荷花，陷在淤泥里差点没出来；沿着新修的大渠游泳，有人来了，吓得跑到玉米地躲起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小时候是这样的啊。”许晖和谢礼川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笑得已经没力气了。
“说起来啊，小时候对危险一概不知，不知道在阎罗王家门口绕了多少圈了。”谢礼川仰头感叹。
许晖看着谢礼川，眼神有一瞬变了，现在的你不也对危险一概不知嘛。
午饭谢爷爷做了一大桌子菜，打了几杯包谷酒，爷孙三人边喝边聊，一不留神就到了一点多，接着是谢礼川负责收拾残局。
雨又开始下了，谢爷爷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老黄历，就那样靠着躺椅睡着了，谢礼川小心翼翼地拿了条薄毯盖在他身上。
许晖有些醉了，但还是站在一旁看着谢礼川动作。
背着光，看不清谢礼川的表情，可是从那轻柔的动作能看出这是他十分珍惜的家人。
这样的家人，许晖曾经也有过。
“晖哥，去睡会儿吧。家里只有两个房间，你去右手边我那里睡，待会儿我到爷爷那边去眯几分钟。”谢礼川走到许晖面前，递了杯温水给许晖。
许晖全身都有些发软，刚刚贪嘴多喝了几口，现在就连水杯也拿不住了。
见状，谢礼川连忙一手扶住许晖的后颈，一手把杯沿凑到许晖嘴边，许晖有些渴了，三两口喝完一杯水。
“晖哥，还要吗？”谢礼川问道
“不，不用了，我过去躺会儿。”他抬手轻轻挪开谢礼川扶着他后颈的手，有些脚步虚浮地进了房间。
许晖走后，谢礼川拿着刚刚他喝过水的杯子端详了一阵，给自己接了一杯凉水，发了一会呆，接着印着方才许晖喝过水的地方，把水喝得一干二净。
许晖脱了鞋躺在谢礼川床上，呼吸间是谢礼川惯用的洗衣剂的味道，干涩的眼却毫无预料地流下泪水。
这样的家人，他曾经也有过，但那时他并不懂得珍惜……
父母刚出国那段时间，许晖每天都在闹，他想见父母、想听到他们的声音、想感受到他们的温度。
接着他将矛头转向了奶奶，想着是不是把她赶出去了，父母就会回来。
他刻意自我伤害，逼迫着奶奶离开，最后在不知道多少次威胁般地假装跳楼、故意把奶奶锁在门外之后，奶奶终于带着失望离开了。
开始的时候，奶奶放心不下，每天给许晖送来饭菜，后来作为低年级小学生的他笨拙地学会自己做简单的饭菜，学会了自己洗衣服，奶奶就开始把饭菜换成生活物品，蔬菜米粮。
父母依旧没有回来，只是寄回一些精美的礼物。
一定是还不够努力。
于是他通过努力又获得了优异的成绩，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他逐渐得到了来自于他人的赞扬，并且爱上了这种感觉。
变得越来越好吧，不止是学习，各方面也要一样。
捡起了被无比过分对待过的奶奶的心，和善地对待着身边的每个人。
街坊邻居都惊叹于他的改变，似乎都忘记了他从前的所作所为，父母开始定期打电话回来，他也沉溺于这种自己一手打造的假象。
升高三不久后，周末许晖像往常一样去探望奶奶，他没带钥匙，敲了半天门没开，而且屋内还隐隐传来臭味。
许晖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他敲碎窗户翻了进去。
沿着逐渐浓郁的味道找到源头，他在那里看到了自己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的场景。
他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只是待在奶奶已经失去灵魂的躯体旁给父母打电话。
母亲也就算了，可是父亲呢？躺在那里的是他的妈妈，他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邻居循着恶臭找来，透过破碎的窗户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没来及换下校服的男孩坐在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旁，苍白着脸一个接一个地打着电话。
进行完心理辅导后的许晖被警察送回了家，虽然已经洗了很多次澡，但他隐约觉得自己身上还留有一股失去灵魂的腐朽味道。
许晖就那样又晃荡着走上了大街，他脸上的表情太恐怖了，沿路认识他的人们都不敢靠近他，只是拿着一种同情的眼神注视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就连不熟识的人都可以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眼神，而父母却连一个电话也不愿意回，许晖失神地看着那一串未响应的号码。
为了获得更多的财富，这真的是值得的吗？
还是说自己和奶奶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价值？
那现在自己努力做着的事情究竟有什么意义？
隔天查明了奶奶的死是因为意外摔倒失去意识未被及时发现，许晖目送着她走完最后一程，把那盒子带回了家。
深夜，许晖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用着平常的语气把事情转告给了父亲，父亲泣不成声。
许晖问他们回不回家。
父亲没有半分犹豫就说了不回。
许晖本想就那样挂断电话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开口就不是那样了。
他对父亲表示自己知道了，不怪他们，他们身不由己，他们为了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在外面打拼很不容易。
电话那头的父亲也一直在说对不起。
挂了电话后，许晖用力把手里屏幕已经黑掉的手机摔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他抱着小小的盒子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满溢而出，从此这个家里就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他第一次为多年前将奶奶赶回去而感到后悔。
那是唯一一个真正在意他的人了。
“晖哥？晖哥！晖哥，你怎么了？”
耳边有人在焦急地叫喊，可是许晖却在黑暗之中挣脱不出来，是谁？是谁在叫他？
直到感受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许晖才逐渐安静下来。
谢礼川把整个家收拾了个遍，接着刚躺上床，便听见自己的房间传来痛苦的哭声。
他急忙跑回自己房间，看到许晖正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双眼紧闭，喉咙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哭嚎。
许晖梦哭了。
谢礼川竭力想要叫醒许晖，但许晖似乎并没有听见，于是谢礼川便将许晖紧紧抱住，许晖逐渐安静下来，呼吸平稳，又进入了梦乡。
谢礼川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他长长的睫毛时不时颤抖几下，平时没太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眼底一片乌青，想来应该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许晖在他面前总是像阳光一样，全身都是正能量，永远都不会向他倾诉什么烦恼，但真的有人会那么完美吗？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