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雁归(信白)》方辰子

83、第 83 章

　　虽说已升起撤退之心，韩信却没有掉以轻心。在察觉到这座山会扰乱他的思维之后，他始终在心中默念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兵书。

　　用这样的方式来稳定他的心神不乱跑，叫他好仔细地观察四周情形。

　　只身孤影，孑孑独行。

　　时间感依然错乱，韩信并不确定自己走了多久，但是从身体里那一部分特殊力量的流失和补充的速度来看，想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他需要休息了，即使有力量作为后续支撑，但是他要留够充足的体力和力量应对突发状况。

　　眼前依旧是满目雪色，韩信在昨天那个书生的提醒下已经准备好了一条足够轻盈和透明的丝带，虽然会影响一定的视觉感官，但总体而言对他行动并无过多阻碍。

　　他现在唯一还存在的对外界的三维感知便只有方向感，这还得多谢这座山足够陡峭，他只要眼睛不瞎就能判断出倾斜的角度，不至于找不到下山的方向。

　　就在他准备找个地方歇歇脚时，却突然顿住了。

　　他看着前面陌生的一片被雪覆盖的低矮树丛，面色凝重。这条路不是他上山的那条路，在他上山的过程中，他可以肯定自己未曾经过这一片低矮树丛。

　　是他走错了方向？还是他的对外感触已经全部失效，只是他以为未曾有误？

　　韩信闭上眼，既然五感与感知都已经尽数失效，那不如干脆直接舍弃这些眼下有可能误导他的感官，仅利用自己的本能来寻找出路——或者，继续前进。

　　不再压制体内翻腾的力量，感受着那一部分跳跃着蠢蠢欲动的兴奋的力量。这是眼下他唯一可以确定时间的方式，足够蠢笨却也足够适用。

　　但这样，也不过是延迟那最糟结果的到来时间罢了，无法叫他从现在这样困境中脱身。韩信将身后的长枪取下，握在手中，枪尖指地。

　　——

　　昏暗空旷的厅堂中，曈曈黑影静默而立。

　　唯一的光源是被镌刻在厅堂正中的层层纹路，繁杂工整的线条以一种不可捉摸的规律排列，随后在未知力量的驱动下游走在地面上。线条上散发着淡淡的浅绿色荧光。

　　光线很暗，但纹路数量足够，这才能照见那些安静而诡异的黑色身影。

　　其中一人伸出手，淡绿色光线从地面延伸，攀爬到他的手中，随后犹如枝蔓生长一般疯狂向外舒张。线条纠结扭曲在一起，组成一块立体的形状，犹如一面镜子——这等行为诡异到令人头皮发麻，仿若那二次位面的线突破了位面之间的舒服来到立体的空间，成为立体的一部分。

　　诡异线条组成的镜面上，光芒逐渐以一种独有的规律进行波动，很快一幅画面就被呈现在众人面前——正是那独自一人行走在漫天冰雪之中的红发将军。

　　红发的将军不置一言的向前走去，一步又一步，坚定而无可阻挠，其身后脚印蔓延到未知的远方消失不见。

　　黑色身影看着他，忽然说道：“诸君如何看待此人，可担大任否。”

　　其身后无一人回答，安静沉默如初，就连衣摆的角度都始终不曾有丝毫变动，犹如重重鬼影。在听到那人说的话之后，又仿佛顺着他的目光以一种绝对的缄默态度看着画面中独行之人。

　　却，依旧缄默。

　　抬着光镜的人忽然轻笑一声，笑声中说不出藏着何等意味，“就按照当年我们一同定下的考验来吧，诸君想来也不会有所意见。”话音未落，便见此人抬手一挥。

　　淡绿色的光影在厅堂中升起，从众人的脚下蔓延开，化作一道不可忽视的光影洪流，盘旋着卷起那道光镜，随后消失不见，融入那道光镜之中。

　　黑色的人影看着光影消失在镜面中，看着将军身后的脚印被生生抹去，看着原本真实而独立的存在逐渐变成一道由线条组成的影像。

　　“会不会太难了些，按照他们当年的要求来进行考验。”他如此轻叹，却没有阻止那些光影的融入，“可···如果连这样的考验都没办法通过，又叫吾等如何甘心···又叫吾等如何放心。”

　　“生者如斯，方可定变。”

　　淡漠到毫无波澜的声音散落在空旷的大殿，犹如碎石入海激不起半点波浪就已消失在灰暗之中。

　　对于那暗中之人的所作所为韩信一概不知，他早已停下了前行。就在刚刚，他几度要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感知能力，能操控身体的肌肉，却无法得到来自身体的反馈。

　　韩信失笑一声，“就在刚刚我还在想，能够感知到力量的流动可以确定时间感，这就开始抹杀我对于力量的感知。这是对我的一种逼迫和考验吗？将我最后的退路抹杀，除了破解此地，再无他法。”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冷风。

　　韩信嘴角微扬，“虽然，并不是很赞同他的一些做法，但是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蛮力还是有很大的作用的。”

　　“一剑出，万法破。看似莽夫行为，但在真正智力无用之时，以绝对的力量面对眼前困局才是真正的万全之计。”韩信手中长枪轻吟，他垂眸低笑。手中冷兵共鸣着主人体内升腾而起的战意，令人心安的力量爬上早已熟练于心的同袍战友，“不过是……一力降十会。”

　　话音一落，腕间翻转，手中长枪枪身一动，蓝色的光泽覆盖在柔韧锋利的枪身上，带动周身气流，猛地卷起四周晶莹亮白的雪花，犹如一场凭空而起的小型冰雪风暴。

　　尖锐刺耳的破空声突然炸响，震彻长空，余韵久留不散。

　　狂风过境，枪尖划过，晴空万里的景象忽然消散，竟似划破一方画布那般。在晴空之后，洁净的天穹上却凭空飘落下洋洋洒洒的大雪，阴沉低矮的天空夹杂出现在雪色的飞絮之间。

　　韩信缓住舞动的长枪，侧身躲过那些残留的枪意寒锋，随后看着漫天狂卷的飞霜，看着那兀自出现在眼前的暗色建筑——在雪色的世界中，那样犹如地底建筑一般的低沉颜色实在是过于扎眼，又过于的危险了。

　　他沉默地看着这可以说得上是绝非善类的地方。一抖枪身，将那些附在其上的白色抖落干净后，利落地收好长枪，背负在身后，向那座建筑走去。

　　狰狞又粗犷的建筑设计，奇形异兽不加修饰的遍布在青黑色的墙面上，棱角分明，鬼怪异常，层层叠叠的怪异之物被堆积在一起组成了眼前宫殿的最外层围墙。

　　从这般狂野的风格上来说，这显然并不是韩信所熟悉的的建筑风格。想来是不知何时遗留下来的宫殿，此时被不知名的人所控制被当做请我入瓮的地点。韩信想到这眼神微微锋利瞬息随后归于平静。

　　这些他早就知道了。在那人用李白作为噱头的时候，他就再清楚不过的知道这是一场局。只是不知所求为何，就算那个白发道人说是已经全盘托出，你问韩信是否相信那日所闻，他最多也就是回你一个浅笑作为答复。

　　凑近些韩信才发觉，那些青黑色的看上去犹如黑岩石一般的材质并非猜测中的石块材质，反而更像是已经斑驳生锈的青铜。

　　可，这么大一座建筑，都是由青铜所制？韩信眉头微皱。

　　从建材上便可以得知，这座建筑的产生年代定然是一个青铜业发达的年代，也就是说主要的矿石材料是青铜。但据他所知，历史中的那个青铜年代里，冶炼青铜并非是件简单的事情，想要浇筑出这么庞大的一座建筑物所需要的财力和物力可非一笔小数。

　　耗费这么大的一笔资源，就是为了在这不毛之地修建一座如此庞大的青铜宫殿，这等行为之后究竟是因为什么。这座宫殿被设立在这又是为了什么···

　　等等，韩信站在宫殿门口止住了脚步。他的目光被那宫殿斑驳而伤痕累累的墙面吸引了。

　　这些痕迹，并非自然造成。韩信冷静地分析，就算是此地常年严寒，风雪不断，也绝非会造成这般沉重的打击痕迹——这更像是某些攻城装置造成的后果。他常年接触此类事物，对于普通的痕迹和由于战争留下来的痕迹，他能迅速且精确的区分开来。

　　但意味着，这座宫殿曾经遭受过类似攻城的战役——可是为什么呢？这片雪山自有记载以来便是雪山，终年积雪，山势险峻，且向来人烟稀少，几乎达不到城邦城镇人口规模。在这样的地方怎会有类似争夺地盘的战争出现，他们抵御的是什么，抵御那些的是什么。

　　这些问题几乎是在他看见那些痕迹的一瞬间便一一冒进了他的脑海中。

　　或许，这座宫殿本身就能给我答案。韩信摸了摸身后的枪，淡蓝色的光泽浮现在他的眼底，原本深邃无底的暗蓝色眼眸多了一点诡异的光，显得他看上去更加不像个常人意义上的人——反倒像那雪山中成精的鬼怪之物，从这一点看反倒不觉得那诡怪的宫殿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地方了。

　　殿门高过五米，韩信估测。这高度也是不寻常，呵，倒是有趣。

　　手放在殿门上还未来得及发力，沉重的实心青铜门已经轻巧安静的向后打开，露出漆黑的内部。

　　韩信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黑色，走了进去。

　　寂静。

　　滴答。

　　水声。

　　踏哒。

　　脚步声。

　　嗦嗦。

　　衣物摩擦。

　　怦——

　　怦——

　　心脏跳动。

　　细微的声音逐渐出现，感官逐渐恢复。

　　声音却越来越大——直至充斥大脑，填充身体。

　　心跳，怦——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