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阎》临牧

11、第 11 章

　　“这里不是沈府，我这是在哪？”

　　那双全黑的眼睛不带一丝疯狂的戾气，反而平和宁静。

　　比之前疯疯癫癫的沈少爷更像个人。

　　但它身上散发的鬼力和那双诡异的眼睛不会骗人，这是占据了沈少爷□□，鸠占鹊巢的厉鬼！

　　没有犹豫，阴有晴迅速化怨气为绳，缠上“沈少爷”的腰间，将其直接拉出陈二家的小屋子。

　　鬼差戒训第三条——【与恶鬼遭遇打斗时，要远离凡人居所】

　　孟少钰缓了一步，侧头对着屋内被异响惊醒的陈二说道：

　　“出了点状况，但不用担心，不会影响到你和你的孩子。

　　“记住，天亮之前，不要出门。”

　　吱嘎——陈二听见，自家的房门被轻轻合上。

　　......

　　阴有晴拽着“沈少爷”狂奔至夏城城外，彻底远离了人烟，才停下脚步。

　　她转身回头仔细探视了一番，见这个附身沈少爷的厉鬼不似躲在陈小宝眼里的“小蓝”，没有非常克制自己的吸收怨气的能力，遂咬牙欣喜道——

　　“这把稳了！”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一个鬼生道理——话，不能说得太早。

　　按照于前辈教授的知识，凡间所有鬼怪都对怨气“情有独钟”，因为这是能延缓它们“生命”的食物。

　　“所以，小晴，你要记住，你以后出任务时，如果遇见附身凡人的鬼怪，为了不伤及被附身的凡人的性命，你可以用你的怨气当饵，把它们给钓出来，然后抓住机会，一举把它们拽离凡人体内。

　　“之后，你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前辈，第一步就出问题了呀。

　　我都把怨气怼“沈少爷”脸上了，可这玩意儿——它不吃啊！

　　怎么办？前辈好像没有教过目标不吃“鱼饵”的情况该怎么做......对了，阿钰呢？怎么还没追上来？唉，真是的，等这次任务完了，回地府一定要压着他练习长跑......不对，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

　　阴有晴猛地拍了拍脸颊，打走自己的胡思乱想，然后专专心心的盯着“沈少爷”全身上下，企图寻找到一丝破绽，好把这鸠占鹊巢的家伙给拽出来暴揍一顿。

　　但可惜，这玩意与沈少爷的身体过于契合，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沈少爷原本的状态，阴有晴根本不会想到这是厉鬼附身。

　　此刻，在她的视野里，属于沈少爷的那抹魂火在逐渐暗淡。以这样的速度，等不到天亮，沈少爷就会真正死去，然后魂魄化作厉鬼的养分，在地魂耗尽之前，将永世不得超生。

　　阴有晴咬牙暗恨，再拖下去就大事不妙了，好像真的得去找城隍爷帮忙了。

　　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任务什么的，还是先放一边。

　　阴有晴妥协的叹了一口气，重新凝出黑绳，准备把还在状况外、低头四下打量自身的“沈少爷”给绑得严严实实的，送到城隍庙里去。

　　啪！——

　　怨气黑绳被甩出了破风声，向着“沈少爷”急速涌去。

　　“等一下！——”

　　体质不达标的孟少钰终于赶到，连声制止了阴有晴的举动。

　　凡间各地城隍庙所供奉的城隍爷，其实并非同一位。他们是由各地史上，生前有过伟大功绩，死后由阎王爷追聘上任的。

　　而夏城的城隍爷，生前是位武将。

　　阴有晴做不到让附身的厉鬼在不伤及沈少爷的前提下离身，那他大概率也不行。至多只能压制沈少爷体内的厉鬼，延缓沈少爷的死期，属于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更重要的是，附身沈少爷的这个厉鬼，没有一丝戾气。

　　或许可以交流。

　　而此刻的“沈少爷”正在自顾自的用双手轻压在自己的前胸，而后又慌慌张张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身份一样的惊慌失措。

　　他抬头望向将他左右包围的阴有晴和孟少钰，黑眼珠里尽是茫然。

　　“这是哪儿？你们.......”他的目光被阴有晴吸引，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道：

　　“你，你怎么这么黑？”

　　这话激怒了本就憋屈不爽的阴有晴：“呸！你才黑呢！你全家都黑！你心都是黑的！”

　　“沈少爷”随即揉了揉眼睛，“又正常了......是幻觉么？”

　　阴有晴还在继续输出：“沈少爷已经够惨了，你还逮着人家欺负！——

　　“有本事，你出来啊！”

　　“沈少爷”的表情有了两秒的空白，不敢置信地厉声反问：“这、这是皓庭？我现在，在他身上？！”

　　“你是怎么跑到他身上的，你自己不知道么？”阴有晴再笨也察觉了情况不对，但还是警惕的用怨气黑雾将其包围，防止厉鬼逃跑。

　　而刚刚赶来的孟少钰也立即追问：“那你想做些什么？我们可以帮忙。”

　　其实这种情况下，直接问对方是谁效率会更高。但这只是不懂行的人才会犯的低级错误。

　　附身沈少爷的这个厉鬼，能交谈、无戾气，行为举止与常人无异，这很明显不是正常状况。

　　诚然，这很有可能是它的伪装，但也不排除另一种情况——它不清楚自己已经死了，还把自己当做活人。

　　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提问“你是谁？”这种问题，很容易让其回想起它的真实状况。

　　也是就常言道的“说破”。

　　如果说破的人是逝者的朋友亲属，而死者也无怨气缠身，那直接说破，可以帮助其早日回归地府，重入轮回。

　　但此时此刻，无论是死的一方，还是阴有晴和孟少钰这边，都不具备直接“说破”的条件。一旦让其察觉自己的真实情况，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被附身的沈少爷。

　　不能冒这个险。

　　“我想做什么？......”

　　“沈少爷”还处于身份认知错乱的状态，但还算配合的回答了问题：

　　“我在等皓庭的回信......他好久没有给我回信了......

　　“皓庭他回来了？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少钰趁着“沈少爷”自言自语的间隙，走到了阴有晴身边，侧身低语道：

　　“看样子，应该就是徐小姐了。但她似乎还不清楚沈府发生了惨案，记忆也停留在一年以前。”

　　阴有晴点头同意，凑至孟少钰耳边轻声说道：“那沈少爷身上的那些刻痕符篆，不是徐小姐干的吧？但她为什么可以莫名其妙的完成附身呢？”

　　耳边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轻柔的气流，尽数喷在冥纸做的耳朵上。

　　有点痒。

　　孟少钰下意识抬了抬手，但又很快放下。隔了好一阵，才哑声哑气的分析着：

　　“不管徐小姐是被人利用，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演戏骗我们，当务之急，必须让她赶紧从沈少爷身上离开。”

　　话是这么说，但怎么才能把徐小姐给弄出来，这是个问题。

　　而且阴有晴百分百肯定，前辈教给她的《鬼差行事录》里，类似的案例都是由绿衣级别的鬼差，使用勾魂索强行把厉鬼拉离活人。

　　但这之中，被附身之人的魂火会收到很大的伤害，必须靠鬼差们消耗自身功德，帮其稳固魂火，才不至于让其丧命。

　　所以，这样这办法只有功德积攒到一定数目的绿衣鬼差才能办到。而且还是无法可施情况下的下下策。

　　而阴有晴和孟少钰，作为正经鬼来说，他们就跟穷光蛋一样，别说功德了，他们连积攒功德的鬼牌都没有。

　　阴有晴赌气的抱怨了一句：“这个任务不公平！”

　　明明涉及了只有绿衣鬼差才能完成的事，偏偏被他们两个实习鬼差给摊上了，做不好还会被剥夺转正资格。

　　孟少钰也有同感，但没办法，遇都遇上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嘴炮”攻击：

　　“据我们所知，沈少爷回来挺久了，他一直想见你来着。要不你先试着出来，就能好好跟他聊聊了。”

　　但徐小姐显然和普通的失智厉鬼有着本质的区别，在认清现实后，她很快恢复了状态，开始主动与面前这两位奇怪的人士了解情况：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魂魄会来到皓庭身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出来’。

　　“但是，既然我跑到了皓庭的身上，那......皓庭现在会不会，在我的身体里面？”

　　很精彩的推理，阴有晴在心里默默给徐小姐鼓掌。但可惜，死人是无法与活人魂魄互换的。或者说，活人的魂魄如果换到死人身上，那他就会立即死去，因为死人骷髅是不能留存魂火的。

　　但阴有晴和孟少钰都不敢直接“说破”，只能顺着徐小姐的思路来。

　　“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需要先把‘你’给找到。”

　　徐小姐附身的沈公子右手抚上额头，像是借着这个动作找回了思考的能力：“对，说的没错，先要把‘我’给找到。

　　“我在沈府......我之前一直在沈府...我在等皓庭回来。”

　　鬼力的侵蚀在随着回忆增强，孟少钰很想就此打断徐小姐的回忆，赶紧踏上去沈府的路上。

　　但生前就属于高知人群的徐小姐，显然通过这短短几秒的回想，就找到了困扰自己许久的“线头”。

　　她顺着拽着这个线头一扯——

　　“皓庭把我送回他家后就返回了宁城，那里需要人帮忙......我为什么没有和他一起走？

　　“我怀孕了......因为我怀孕了！

　　“可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泛起浓浓哀怨，直直地看着阴有晴两人。

　　“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孩子？”

　　......

　　与此同时，沈府偏院内，小小的棺椁没能得到鲜血的供养，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就像是在回应远处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