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阎》临牧

10、第 10 章

　　那沈大少爷又乱咬人了？

　　阴有晴觉得这家伙没准儿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是大狗转世来着，简直见人就咬，牙口还特别好。

　　但陈二这么皮糙肉厚的，沈大少爷估计咬不动，应该没有大碍......阴有晴想归想，但动作却是十分迅速，第一个冲进了前厅。

　　沈大少爷光溜溜的上半身映入眼帘，上面有许多洗不干净的淤痕伤疤，估计当流浪汉期间没少挨打。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却被陈二压着肩膀，只能胡乱挥舞着双臂以示抗议。

　　他右手手腕上缠着的纱布也在挣扎中沾湿了洗澡水，血迹正如墨痕一般晕散开来。

　　阴有晴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被陈二挡住的沈大少爷的脸，不得不说，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洗干净了之后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还是能见人的。

　　不过此时，这张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脸皱成一团，嘴里呜呜啊啊的，不知道叫喊些什么，大滴大滴的泪珠混杂在挣扎出来的水花里，显得格外可怜。

　　嗯......这次不咬人了，改哭鼻子了是么？

　　阴有晴板着张脸，决定速战速决，有了刚才“劝睡”的经验，她自认为这次能更好地把握力度。

　　但好在，陈二说话一点也不大喘气，在她还没来得及动手之际，就快速说完了自己的发现：

　　“小神仙，你快来看！沈少爷他的后背有很奇怪的图案！”

　　奇怪的图案？

　　阴有晴默默收回了拳头，快步走向澡盆的后面。

　　这时，动作慢一步的孟少钰也掀开了前厅的帘布，他重重咳嗽一声：

　　“咳！小晴，还是让我来看吧。”

　　走至沈少爷的背面蹲下，孟少钰的神情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那奇怪的图案更像是某种符篆的文字，被人用小刀之类的工具，硬生生刻在了沈少爷的后背上。

　　阴有晴不止发现了孟少钰的神色骤变，还从沈少爷的身上感应到了微弱的鬼力。

　　这下，不等孟少钰开口劝阻，她立即大步上前，一起凑下脑袋，看向沈少爷的后背。

　　从肩胛骨开始，连续到腰椎，直至隐入热腾腾的水汽......这符篆一样的文字刻痕布满了整个背部。

　　而且这些刻痕新旧参杂，形成了无法自然淡化的瘢痕。最新的部分伤疤甚至还因为热水的浸泡软化，半掉不掉挂在伤口处，黑褐色的痂壳下，粉白色的新肤蒙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膜。但随着沈少爷大动作的挣扎，许多薄膜正撕裂一般渗出细细的血丝。

　　而阴有晴感应到的鬼力，正与这些触目惊心的疤痕血丝同源。

　　这是符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本能的伸手触摸，但又突然想起自己的附身纸人不能沾水，唰的一下收回了手。

　　“阿钰......你感觉到了么？”

　　孟少钰低垂着头，看不出表情的重重一点，声音低沉地说道：

　　“有人通过刻纂，以鲜血为引，硬生生.....给灌进去的！他身上最新鲜的这些......甚至还没超过七天！

　　“是人干的！”

　　失智的厉鬼可干不了这么精细的活，只有活人才能把握住时间间隔，在每月月盈的那几天，用特制的刀具刻纂如此复杂的符箓。

　　陈二看不懂沈少爷后背这些鬼画符的含义，也听不懂两位“小神仙”话说半截的哑谜，但长年累月跟肉货打交道的经验，令他也能轻易看出这些伤痕的奇怪之处。

　　“太过分了......”陈二自认对沈家厌恶至极，也干不出这样的事。

　　而阴有晴和孟少钰都在为活人身上有鬼力这件事而感到不安。

　　“陈二哥，你知道这一年里，每月十五的时候，沈公子常去哪些地方吗？”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他们的想象，不能再悠悠然然的打听情报、找线索了，必须尽快找到给沈少爷刻符之人。

　　“每月十五？”陈二手脚麻利的给沈少爷上好药，边回忆边说道：“我没有特意关注过，但沈少爷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在城隍庙附近待着的...难道是城隍庙那边有心理扭曲的变态，专欺负沈少爷这种疯疯癫癫的傻子？”

　　陈二越说越觉得可怕，真要是这样，明早就得告诉周围的父老乡亲，让大家一起帮忙把那人揪出来。不然以后遭殃的，可能就是他们的小孩了。

　　“那人不可能在城隍庙。”

　　夏城的城隍庙并未荒废，城隍爷还在，占据天地人合，不可能让阴鬼小人有机会在城隍庙刻符渡鬼。反而沈少爷长时间被鬼力侵蚀却还没有丢掉性命，估计就是因为长期待在城隍庙附近，得了城隍爷的庇佑。

　　孟少钰斩钉截铁的打断了陈二越想越远的思维，“除了城隍庙，其他地方呢？”

　　陈二歉意地摇了摇头，无法提供更多的情报。谈话之间，他还拿出了自己的旧衣物给沈少爷换上。

　　穿戴整齐的沈少爷终于有了人样，但一直委委屈屈的皱着眉头，一有机会就抱膝蹲在角落，十分排斥跟人交流。

　　而知晓了沈少爷疯傻的真正原因之后，孟少钰也不再期望从他这里获得有效情报。

　　问他还不如去城隍庙问城隍爷。

　　想来沈府那厉鬼这么久也没闹出过什么动静，居然被地府盯上，作为转正任务派发给了他们，估计就是城隍爷在沈少爷的身上察觉了问题，所以汇报给了日游巡使或者夜游巡使。

　　但阴有晴不愿意半途而废，直接去城隍庙寻求帮助。

　　“阿钰，我们都查到这种地步了，如果现在去找城隍爷帮忙，那这次的任务就不算我们独立完成，会直接作废。”

　　她微微撇了撇嘴，拽了拽孟少钰的衣袖，“反正最后的关键肯定与沈府里的那只厉鬼有关，我们直接去沈府嘛。我肯定打得过......如果打不赢，我们再去找城隍爷帮忙，这样总行了吧？”

　　孟少钰明白阴有晴对鬼差令的渴求，所以没有坚持己见，“那好，我们明天一早就去，今晚先好好休息，顺便看看沈少爷还有无异样表现。”

　　激进的阴有晴其实希望趁陈二照顾沈大少爷这个拖油瓶的时机，现在、立刻、马上就去一趟沈府偏院探探究竟。

　　但孟少钰说的有道理，这个月的十五已经过去，那幕后黑手也不会傻滋滋地在偏院等他们去搜查。而且沈大少爷被鬼力侵蚀这么久，简直就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不能丢给普通人的陈二一家来帮忙照看，这样太没良心。

　　“好的，那就先这样决定了！”

　　阴有晴转头看向抱着一碗滴了几滴油花的清水面，吃得狼吞虎咽的沈大少爷，莫名觉得有点不舒服。

　　“阿钰，沈少爷的鬼力应该就是来自沈府里的那个厉鬼...而那个厉鬼生前，肯定认识沈少爷吧。

　　“那它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着自家以前风光无限的大少爷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不止阴有晴，孟少钰也有些触景伤情的感叹：

　　“大多数厉鬼是没有神智的，它们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感到难过。当然，也有些厉鬼融合了特殊的情绪，具备一定的思维，甚至与常人无异。

　　“但是，它们都会有无法压制的本能，那就是渴望活下去。为了能活下去，它们可以干出很多灭绝人性的惨案。

　　“如果沈府厉鬼就是沈府惨案的凶手，那沈公子遭受的这些，很大概率就是它与某人合作的结果。不然我想，最开始还神智清醒的沈公子，不至于这么轻易就被人拿下。”

　　关于厉鬼的这些常识，阴有晴被前辈抽背了很多次，所以记得也很清楚，但孟少钰后面的推测则惊得她下意识的反驳：

　　“那说不定是沈少爷回家之后，发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时间大受打击，精神恍惚，所以才落入了贼人的圈套里呢？”

　　如果沈大少爷真的是被自己的亲人出卖，变成了这种样子......那也太可怜了。

　　孟少钰没有同阴有晴争论，点点头轻笑了一声：“嗯，小晴说的这种情况可能性也很大。

　　“无论如何，先平安渡过今晚吧，马上就要到子夜了。”

　　阴有晴抬头看了看窗外的下弦月。

　　他们这次来的不凑巧啊，如果遇上满月，说不定能直接逮到伤害沈少爷的那个幕后黑手了。

　　......等等，话说回来——

　　“阿钰，你认识沈少爷背上的那个符篆吗？为什么这么肯定，只有在每月十五的时候，那个幕后黑手才会对他下手啊？”

　　孟少钰微微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阴有晴，嘴唇张合了几次却没有出声，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而阴有晴还在摇头晃脑的回忆碎碎念：“我也觉得那个符篆很熟悉来着，但就是想不起来了，可前辈让我熟记的鬼差常识我都倒背如流了啊，前辈还抽考了我好几遍呢......”

　　就在阴有晴准备进一步追问之际，子时到了。蹲靠在墙角的沈少爷身上突然涌出远胜先前的鬼力，与此同时，他的双眼蓦地睁开——

　　那是一双没有眼白，全黑的眼睛。

注：盈月就是满月，下弦月指下半月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