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梦录gl》离心引栗

2、。

　　明珠头昏脑胀，听见“鲛人”二字又迅速打起精神，满来抓起她的手，直接踏着草叶从树丛里穿过去。
　　脚底板到腿骨一阵接一阵地刺痛，明珠低下头，圆月当空，稠密的伤痕丝毫未愈合，小腿上尽是水渍，粘着草叶和泥土，她以为是叶子上的霜露，弯腰仔细察看，才发现割开的皮肤里红色的肉在不受控制地跳动，源源不断地往外渗水，像是有什么异物要从里面长出来。
　　“叔，鲛人呢？”
　　满来全心全意扑在看热闹上，全然没留意明珠的异样。
　　“去去去，小姑娘家家凑什么热闹，”大石抬起手肘将她拱到人堆外面，“尖嘴獠牙，吓着你们可别哭鼻子。”
　　“我呸，我可是第一个看见的，哪有你说的吓人，明明就是和人一样的相貌。”
　　满来身量瘦小，怎么都挤不过人墙，在外围翘首以盼，待人散得差不多了，连一片鱼鳞都没见着，被娘揪回家去。
　　“那鲛人被你付老叔他们抬到娘娘庙里去了，待明儿个再去看，”满来娘啧啧咂舌，“真可怜，光看脸还以为是个小闺女，我看着满身的血都心疼，只是那鱼尾巴实在吓人，满来你见着没？”
　　“见着了，果真是人身鱼尾，那鱼鳍就足足一尺长吧，”满来回过头，才发现明珠立在原地，“明珠，回去啦。”
　　明珠点头，脚还定定地站在那儿，殷红的血顺着沙子缓缓流到她脚下，她鬼使神差地蹲下身抓了一把，手心里留下斑驳的血痂。
　　腿上的伤口渐渐安分下来，她却全然未留意，伫立良久才发觉四下早已无人，一步一回头，视线凝在那滩黑色的血上，目睹它被扑上岸的海浪冲洗，顷刻间淡去消失不见。

　　“明珠，你去哪里了，可让爹好找。”
　　付老爹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出明珠从未见过的笑容，即使是赶上渔获大丰收的日子，她也从未见他如此神采奕奕。
　　“来瞧瞧，爹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明珠从进门便闻到了一股甜腥味，和海产散发出的让人避之不及的腥臭截然不同，她情不自禁地寻找气味的来源，恰好是付老爹手指的方向。
　　饲养鱼虾的水盆里躺着一只硕大的鱼鳍，明珠忍不住比了下，和她的小臂差不多长。
　　“这是从那鲛人身上割下来的，”付老爹抽了一大口水烟才按捺住兴奋，“我和你大石叔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抓住，差点让它跑了，果然凶狠，还想撞翻咱的船，要不是你爹我眼疾手快抄起鱼叉命中了要害，估计我们十来个人都要在交代在那儿命丧黄泉了。”
　　“要害……”明珠喃喃地复读。
　　“是啊，明珠，爹是不是宝刀未老？爹跟你说过，不管什么英雄好汉，只要被穿了琵琶骨，再大的本事都使不出来，我一叉下去直接扎了它的肩膀和脖子，要不是林大人交代若碰上鲛人千万留个活口，才不使得费这么大力气带回来。”
　　明珠盘起的发髻早散乱了，她隔着发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到手心有刺状物，定睛一看原来是残留的沙子和血痂。
　　“到底是畜生，流那么多血还不死，不过那鲛人真是生的厉害，连尾巴上都长了尖刺，还好长了个心眼提前给它的尾巴踩断了，不然能直接把人的皮肉挖掉一块。”
　　付老爹越说越入迷，明珠找借口说困了，他才悻悻地住了口，掀开帘子回自己房间。
　　明珠蹲下身盯着木盆里的鱼鳍，鳍棘断了不少，尾端粘着约半寸宽的肉质，断面极其狰狞，让她想到餐桌上被撕下的鱼肉，然而那肉又不似鱼肉乳白色的肌理那般整齐，红彤彤的，她不禁想到渔人们四肢和脸上翻出肉的伤口。
　　她躺在床上隔着竹帘隐约能看到安放在桌边的木盆，忍不住支起身子看了一眼又一眼，仿佛那只鱼鳍在刻意诱使她，明珠扯出麻布衫蒙住眼睛，直到天蒙蒙亮才沉沉睡去，直到日晒三竿才醒。

　　“爹？”
　　家中无人，木盆里的鱼鳍不翼而飞，明珠推门出去，听到几个孩童蹲在窗棱下窃窃私语着说起“人首鱼尾”，便猜到付阿爹是携着战利品出去四处游说炫耀了。
　　她朝海神庙走去，一路上竟见不到几个人，满来家的小院闭门紧锁，明珠只好孤身一人摸到庙的后墙，循着满来踩过的草堆攀到围墙上，抱着榆树枝干往里挪，见四下无人才放心大胆地落地。
　　海神庙有好几进院落，明珠怕惊动看寺的人，正犹豫要往哪处走，忽然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气息，和昨晚那只鱼鳍是同样的甜腥味，她循着气味摸到最后一进院子的僧房，推开棱窗，蹑手蹑脚地翻进去。

　　落地的瞬间，一阵水花直直地朝她扑来，明珠被掀翻在地，疼得龇牙咧嘴，熟悉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
　　面前有一方砖砌水池，她缓过呼吸，揉着痛木了的右肩起身，这才看见有双眼睛正在池沿上恶狠狠地瞪着她。

　　明珠谨记爹爹的教诲，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鲛人的凶残，退到后背紧贴石墙，和池中那只鲛人互相审视打量。
　　鲛人的眼睛和人无异，同样的黑瞳白仁，皮肤莹润透亮，面貌精致可人，没有传言中尖齿獠牙那般丑陋狰狞，俨然一副楚楚可怜相，散乱的发丝湿漉漉地垂在裸露的肩膀上，只裹了件湿透的白色水纱布，勾着人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若不是身下那一条银蓝色的鱼尾过于醒目，明珠定然会误以为她是失足落水的貌美娇小姐。

　　只是那张秀气的脸上此时透着殊死一搏的凶狠，被铁锁链住的鱼尾在水里不停地划动拍打，似乎明珠稍有动作，它便会再次掀起水花把她拍倒在地，若不是被禁锢住，明珠甚至猜测她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

　　“你就是……鲛人？”
　　鱼尾掀起水花，明珠早有了准备，一闪身躲开。
　　鲛人受了惊吓，游到水池另一侧，可惜池子过小，将将容下她的尾巴，上半身始终暴露在外无法躲藏，更何况双手还被拷着，无处可躲。
　　“你别怕，我不是来害你的。”我只是来看看，明珠心想。
　　鲛人右侧小臂上的鱼鳍明显比左侧要短一大截，且颜色更浅，定然是被割掉之后新长出来的。
　　阿爹昨晚说起他伤了她的肩膀和脖子，明珠定睛细瞧，鲛人的肩胛上确实有块不起眼的疤痕，她暗自为这惊人的恢复速度啧啧称奇，脚底下却是不敢动半弹分——鲛人为了躲避她，鱼尾硬生生在铁链里转了一周，掉落大片鱼鳞，池子里晕开一片血色。
　　“别怕，我不会伤你的。”
　　明珠与她对视许久，慢慢地摊开双手，试图证明自己没有攻击的意味，刚往前迈了一步，鲛人立刻缩回去想往水池里钻，慌不择路地躲避。
　　明珠顿悟了，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话。
　　她弯下腰，鲛人探出头，带着蹼的手指扶在池沿上，戒备的目光稍稍柔和，似乎已经相信这个陌生人没有恶意，歪着脑袋观察她。
　　明珠心中一喜，看来鲛人并不相传言中的那般狠毒，全然是蛮横之物，没等她回过神，脸上忽而一阵刀劈似的锐利刺痛，眼睛瞬间不能视物，入目一片鲜红。
　　她被水花冲倒在地，后脑勺撞到墙壁，一声闷响之后，她彻底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