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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   明珠隐约看到外头有人推门进来,或许是看寺人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她这么想着,没来得及开口求救,便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吵闹的动静迅速聚集,由远及近传到耳朵里,唤醒了差点没了意识的明珠,她见满来领着一帮乡亲正担忧地围着自己,顿时忘了身上脸上的伤口,着急地想开口,脸颊牵扯着额头一道剧烈的疼袭来,她龇牙咧嘴,抬手摸脸,肩膀也痛得一抽一抽的。
      梅阿婶心疼地搂住明珠,吩咐满来去接一盆水。
      满来出去时一步三回头还望着明珠,被娘拍了一巴掌,才慌慌张张地提着桶出去。
      明珠缓缓站起身,顺着人堆的缝隙,还有外围的人回头的视线方向,她看到付老爹正怒目圆睁地低头瞪着地上什么东西,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发现付老爹手里拿了根放牛的鞭子,抬起手,又是一下抽在鲛人身上,夹着泥尘颗粒的风呼到脸上,明珠清晰地感觉到利刃状的伤口刺刺地疼。
      她咬紧了后槽牙。
      鲛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渗出的血水和泥灰混在一起,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汇积起来,一洼连着一洼,亮晶晶的,若不是明珠看见鞭子落到身上时鱼尾哆嗦了一下,仿佛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有股咸腥的臭味,像是在浅海里曝晒在太阳下的鱼尸散发出来的,明珠环视了一圈周围人,他们面色如常,难道只有她闻到了?
      “爹,别打了!”
      脑袋有千斤重,明珠走路都歪歪扭扭的,她想拽住付老爹,却被他的胳膊撞倒,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发丝和脸撞在地上的水坑里,湿漉漉的,她摸了一把——借着月光看见满手的血,回头发现那条鱼尾巴已经不动了,她真怕这样个似人非人的东西死在自己面前。
      “你再打就要把她活活打死了!”
      或许是女儿满脸带血的场面和声嘶力竭的咆哮吓到了付老爹,或许他想明白鲛人的命等同于大富大贵,他收起了鞭子,踢了踢地上的鲛人。
      “付老爹,这好不容易抓来的,乡里乡亲指着林大人过几日带它换赏钱呢……哎哟!”大石俯身去探鼻息,先前濒死的鲛人忽然咬住他的手,大石哇哇乱叫,一脚把它蹬开,“别真弄死了,这两三个月大家伙儿不都白辛苦一场。”
      梅阿婶跟看寺的人要了块棉布,浸了水,擦掉明珠脸上的脏污。
      幸好沾上的血全是地上的,然而那道从额头蔓延到脸颊的划伤的确吓人。
      “付大哥啊,你说你心疼明珠被这畜生弄伤了,也不赶紧请个大夫来瞧瞧。咱明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张秀气的小脸若是真毁了,以后可怎么嫁人啊?”梅阿婶一个劲儿地心疼小姑娘,“明珠,我的好乖乖……”
      “切,净在这拿这畜生撒气有什么用,难不成打死了它就能给明珠治好?”满来嘀嘀咕咕,生怕娘亲又嫌弃自己多嘴,“对了,明珠,我今晚听我奶奶说,喝一口鲛人的血能治百病,你要不……”
      “别听你奶奶瞎说,她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满来娘捂住女儿的嘴,“这东西的血比狗血都难闻,腥的要命,不知道多脏呢。”

      几个村民将鲛人扔回到池子里锁上,明珠余光看见一池子的水已经成了血红色,那鲛人直挺挺地躺着不动,她想再看一眼,却被推搡着往回走。

      林大人本打算去拜见松江苗知府的,听到有关鲛人的动静,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连夜赶了回来。
      “林大人……”付老爹恭恭敬敬作揖,“那鲛人就在娘娘庙里,您一路多费了脚程,不嫌咱这茅草屋寒酸,就先歇歇吧。”
      “是活的?”
      “对,是活的。”
      “活的?好啊!”林大人一拍桌子。
      “林大人,草民愚钝,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付老爹也没想到这乌纱帽加身的林大人居然带着小厮直接进了他的破屋落座,言语里始终战战兢兢的,生怕哪个词失了敬。
      “草民代村里乡里乡亲问一句,皇上要这鲛人,是作何用?”
      “皇宫里的事,岂是咱能过问的?断然是自有妙用,”林大人背着手,打发走了小厮,摇摇摆摆地起身,打量面前的老头子,“草民斗胆一问,是不是这鲛人的眼泪,真像外面说的,能医死人,肉白骨……”
      “哎哎,这可不兴往外说,给有心人听见了,你我都要掉脑袋的,我这九品芝麻官哪经得起皇上他老人家的龙威?”林大人环顾四周,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咱只管把这妖怪完完整整送上去,赏金肯定分文不少,到时候,要是秘药真的练成了,少不了你我的好处。”

      明珠掀开帘子,发现屋里多了位穿官袍的贵客,便知道这是那位林大人,恭恭敬敬行了礼。
      “林大人,那鲛人生性恶劣凶狠,可不是寻常人能应付的,”付老爹拽过明珠,“小女昨晚只是路过,却险些被鲛人伤到性命,您瞧……”

      他的一话戛然而止,明珠的脸上此时却看不出丁点儿伤疤,只有颧部还有着淡淡的淤青。林大人淡淡地瞥了眼,似乎没将这半句没头没尾的话当回事儿,吩咐小厮备好马,一路去接苗知府,另一路跟着他走,不忘指派付老爹带路去海神庙。

      明珠在自己的脸上没摸到血痂,拿起娘亲留给她的半块铜镜,左瞧右瞧,没见着伤痕,分明昨晚入睡时脸上的伤口还狰狞地翻在外面,她动了动肩膀——还疼着。
      她怕别人问起她脸,将旧席子缝在斗笠上遮着脸,抓了干粮袋子,撒腿往海神庙跑去。

      “老爷,这鲛人看着都快不行了,您说,要是送到京城的半路上就咽了气,皇上肯定要拿咱的脑袋问话的。”
      明珠翻过海神庙的墙,熟练地踩上那棵榆树,恰好碰到林大人一行人走过廊子。
      “胡说八道,当心我掌你的嘴,”林大人不以为然,“这鲛人自己的血肉就能治百病,你说它还怕死不成?”
      “这不都是坊间传闻,皆不可信。”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苗知府,您也都听那老头儿说了,这妖物昨晚作乱伤人,被他们狠狠收拾了一顿,打得身上没一块完整的好皮,今儿又全长回来了,真是神了,这么个宝物,咱不能自己用着?”
      “唉,不知皇上是被什么奸佞小人给迷了眼,居然听信这般胡言,大费周章抓这么个妖物!南海尚有蛮贼作乱,军中人心不齐,天子却只顾着纵情享乐,天下苦矣。”
      “那依您所见,这可如何是好……”

      明珠蹲在树枝上,直到一群人走远了,看寺人将大门落了锁,她才蹑手蹑脚地跳下来。
      心突突地跳,却没有往日常常出现的疼痛与压迫感。
      僧房前后门都挂了铁锁,明珠找了根树枝,拔了根衣服上的纱线,轻轻一勾,从里面挑起窗架子,这回她看清楚内里的陈设,有了心理准备,一鼓作气踩着窗台跳下来。
      鲛人手上加了铁锁,听到动静,懒懒地抬眼看了看,又继续缩回水里,对自己的处境已经放弃了抵抗。

      “你……饿不饿?”
      明珠摘下斗笠走到水池边,她不敢随便触碰对方,迟疑磨蹭了许久,从怀里取出半块干巴的麸饼递过去。
      “要绝食吗?”明珠自言自语,“我知道,我脸上的伤,是因为昨晚碰到你的血才好这么快的。”
      她伸手将麸饼递过去。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她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鲛人张开嘴,没有咬住麸饼——而是死死地咬在明珠的手上。
      明珠咬着牙不出一丁点儿声,她听到牙齿在肉和骨头里摩擦的声音,痛觉已经麻木了,可她没有缩回手,血顺着鲛人的下颚,一直流入原本就浑浊不堪的池子里。
      鲛人慢慢松开钳住对方的牙齿,一双无神的漂亮眼睛盯住汩汩流血的血洞,难得露出了迟疑的模样。
      明珠将水里泡发的麸饼递过去,鲛人笨拙地开始咀嚼吞咽。
      她没想到鲛人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放下戒备,她伸出手怜惜地顺着对方湿漉漉的长发,抚摸那双裸露的肩膀。
      鲛人瑟缩了一下身体,眯了眯眼,见对方没有意想中的攻击和恶意,便试探着将脸贴了上去,轻轻磨蹭明珠的手心,舔了舔她手上的伤口,随即用力咬破了自己的嘴,再将沾着血珠的嘴唇贴到对方的手上。

      “我叫明珠,”明珠用手比划,指着自己,“明——珠——,掌上明珠的那个明珠。”
      鲛人茫然地与她对视,怔怔地盯着对方的动作,试探着张开嘴模仿,发出的只是短暂的音节,她皱起眉头,似乎无法理解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明珠撩起鲛人的头发,摘掉上面的泥块——手上的血洞已经在碰到了鲛人血液的顷刻之间完全愈合。
      鲛人的尾巴给了她一种错觉,直到完全看清那双窄而瘦削的肩膀,明珠才意识到对方身量尚小,如果化成人形,大概也是个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少女。
      “以后你就叫阿娇,好不好?”

      “阿娇。”她指了指鲛人的鼻子。
      “明珠。”她指着自己。
      “啊……”阿娇张开嘴,怎么都发不出需要咬牙的音节。
      明珠伸出手想抚摸阿娇的皮肤,她立刻缩回头呲牙作出防备的姿态,发觉对方只是没有恶意的触碰,才温顺地往前探出身体。
      鲛人的身体就像海水那样冰凉,明珠的手温热柔软的新奇触感让她留恋地蹭了又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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