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第 24 章 ...

  •   94、

      幽灵一般在异乡繁华的夜晚里游荡来游荡去,寒风吹起,刮落了面纱,飘荡在粼粼波光的河面上。

      “姑娘,你的面纱掉了。”

      老渔翁撑着竹竿过来,慈祥含笑,把湿漉漉的面纱交还给我。

      “谢谢爷爷。”

      我垂首接过,鞋袜踩在濡湿的河滩上,从荷包里掏出五文铜钱,欲意按在贫穷的老渔翁手中。

      老渔翁摆手拒绝。

      呵呵笑着,笑纹深深,如同橘子皮层层皱起。

      “应该的,不收钱。”

      我在河畔的大青岩坐了下来,静谧的秋风中,与老人絮絮地聊天,平复嘈杂翻涌的思绪。

      “您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了吧。”

      “打小就在这儿长成,”左右暂时无活儿,老渔翁干脆也收了杆,拿出脏污的烟袋子,点燃旱烟,夜幕下吞云吐雾,沧桑寂静,有一茬没一茬地和我拉呱,“俺爷打渔为生,俺爹打渔,到俺这代,继续打渔。”

      “老了,打不上来鱼了,就做渡船,游荡在这漂漂亮亮的泷水河上,看哪边有人招手,就收几文钱,把人送到对岸去。”

      “及仙兴旺,泷水河发达啊,两岸全是各种酒楼、客栈、艺坊、伎院……有钱的公子哥,还有外地的商旅,皆从这儿熙熙攘攘地过。做渡翁寒酸,却是绝对饿不死的,每天都能有十几文钱收入……”

      “哎!”
      老人家见我提起裙摆要过来,惊地制止。
      “您别往这儿走!下面全是青苔,滑着呢!泷水河里可是有鳄鱼的,滑了进去,底下的暗流把人往河中央一卷,人就无了,神仙都救不出来。”

      我拎着裙摆,仰起头来,朝他盈盈笑起。

      “我想上您的船,到对岸去,对岸红灯绿柳,歌舞繁华,可好看了。”

      “……”

      老渡翁显而易见地犹豫了瞬间。

      劝说。

      “那不是什么女儿家该去的地界,乱得很……”

      他又转折,低低嘟囔。

      “罢了,近几个月京官下来严|打,倒了好几家青楼楚馆了,不干净的,爪子基本上全被剁了……剩下的,想来也没胆量再做出强抢良家的腌臜事来……”

      “深更半夜的,敢一个人在外头逛,想来要么是蠢,要么是狠。蠢的不值得拦,好言难拦蠢死鬼。狠的不必拦,自有其自保手段……”

      “上船吧姑娘——”
      老渡翁熄灭了烟杆子,扬声。
      “咱替您把船支稳了,你上来的时候小心些,别溅了水,污了裙摆。”

      95、

      面纱湿漉漉的,泷水河上飘了一阵儿,夜风徐然,渐渐干燥。

      干透以后带着股子淡淡的鱼腥味,并不难闻,但我也不打算再戴上脸。

      没必要。

      不会有任何人认识这个豆绿色衣裙的陌生女子。

      我这辈子都是以男人的身份过活的,徐明文,开封府的捕头,京城一带的四大名捕之一,强悍、精明、狠辣,标志性地使双刀兵器。

      脱离了男人的身份,我连徐明文都不再是,只剩下个无名无姓、无户籍、无身份、无资|产的空荡幽灵。

      一个幽灵游荡在夜幕中,与世间无任何瓜葛,无任何利益干系,会惹来谁的注意?谁的调查?

      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靠了岸,老渡翁撑住竹竿,收了我三文铜钱。

      “夜已深了,快回家去吧。”我劝他说,“天这么黑了,您又年迈,不怕遇到抢钱的盗匪么?到时候一天都白干了。”

      “不会,”老渡翁笑呵呵说,“我们及仙治安太平得很,县太爷严惩盗匪,无人敢作患。”

      “倒是您,”撑杆离岸,月夜下幽远隐去,“您可千万小心,别往巷子深里走,那些纨绔地痞,几斤猫尿下肚就不知道姓甚名谁了,很容易作出下三滥的行径来。”

      “谢谢爷爷提醒。”

      “……”

      有些冷,冷时间长了,便觉得饿,本能地联想到了诸如热馄饨、热面条、爆椒狗肉……一类暖烘烘的东西。

      漫无目的地游弋,我进了一家夜间仍然灯火通明的酒楼,小二哥明显一愣,下一秒敬业地换上了殷勤的笑容。

      热情地迎进去。

      “客官是要住店还是打尖啊?”

      “打尖儿。”我说,“要坐楼上视野好的隔间,来碗素汤面,再来道热辣的荤菜。”

      “荤菜……”小二立马殷勤地接上话头,“本店的招牌菜,烩狗肉,味儿可绝了,唇齿留香,驱寒暖身,您要尝尝么?”

      “多少钱?”

      “二十五文。”

      不贵。刚想答应,突然想起了家里留守的南乡,以及出差期间,由南乡帮忙照顾的小黄狗,大约现在已经抽条长大,能够看家护院了,活泼机灵又可爱,尾巴摇得像螺旋桨,贼亲人。

      “算了……养狗,不吃狗了,有点膈应。”

      “是有点膈应,”小二察言观色,连声附和,“那您看,老母鸡炖蘑菇怎么样?大冷天的来上一盘,浑身都热乎了……”

      “好,就依你的,去下单吧。”

      ……

      冷久了饿,饿久了馋。酒足饭饱,暖烘烘地趴在饭桌上,神思倦怠,渐渐困乏。望着楼下熙熙攘攘吃饭的客商旅人,眼皮子越来越耷拉,越来越沉重。

      忽然想起了酷刑腐烂的肉|体,那些蠕动的蛆,白白胖胖的,伤口里钻来钻去的蛆。

      肠胃里猛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刚刚吃下的荤腥夜宵全部吐出来,强抑制下作呕,噌的坐直,整个人彻底清醒。

      “姑娘还好么?”

      旁边雅座的客人过来,担忧好意地询问。

      “深夜一个人在外,莫不是,与家里人闹别扭了?……”

      我不说话,迷蒙着双眼,安静地打量这个朴素的江湖商旅。指节粗砺,使刀,九环钢刀,腰间的腰带里缠裹着金属细丝,鼓鼓囊囊,里面大约盛装着暗器,亦或者药物。

      絮絮叨叨,婆婆妈妈地劝导。

      “一家人日日月月年年生活在一起,靠得太近了,怎么可能筷子碰不着碗。发生摩擦吵架,很正常的事。互相包容包容,气消了就过去了,究竟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

      絮絮叨叨,婆婆妈妈地劝导。

      “可实在不该一个人负气跑出来,姑娘夜里独身在外很容易被歹徒小人盯上。万一发生意外了,后果不堪设想,家人肝肠寸断,黯然销魂……”

      絮絮叨叨,婆婆妈妈地劝导。

      “四哥!”商旅的同伴止住絮絮叨叨的老妈子,“快别多管闲事了,夜里独身在外非蠢即狠,咱们滥发什么好心!……”

      “……”

      我迷蒙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人干净的穿着、结实的身板、紧致的腰腹、丰厚发达的臀,止住了即将继续进行的絮絮叨叨、婆婆妈妈。

      “贵姓?”

      烂好人输出被截,卡了一下。
      “……免贵姓蒋。”

      “北地蒋南地蒋?”

      “南|海蒋。”

      “有家室没?”

      “暂无,大嫂正在安排相亲。”

      很好,今夜的目标就是他了。
      酒足饭饱,下了酒楼就上青楼,找两个红倌逍遥快活,嫖到失联。爽归爽,可到底那是公用的,卫生安全没个保障,万一染上了性|病老子就凉了。

      不如这个,是个良家男人,面相老实巴交,腰看上去也够劲。

      96、

      痛快了一场,好受多了。
      那些错综复杂的刑事重案、阴寒恐怖的被害尸体、断臂残肢、死不瞑目的眼珠子……通通都在淡化、远去。

      鲜活。

      大汗淋漓。

      炽热的筋骨与力道。

      “……”

      “……你去哪儿?”

      静静地平复了会儿呼吸,待到心跳恢复缓慢,黑暗中,松开对身下人双腕的桎梏,平静地起身,简单清理,拿过衣物往身上套。

      “现在离天亮还早,怎么这么急着走?”

      “我必须得在天亮之前回去,天亮了就坏事了。”

      客栈客房里的汉子沉默了。

      揉了揉被攥得泛红的手腕,撑着臂,坐了起来,扯过被褥盖住下|半|身,心情复杂地酝酿了半天,艰难地开口。
      “……”
      “……你、你是大院里的有夫之妇,跑出来红杏出墙?”

      “不是。”
      我摇头,手脚利落地穿袜子、套鞋子。

      背后松了口气。
      “……吓死咱了,蒋某差点以为自己给人戴绿帽子了呢。”

      我挑眉,开了个玩笑。
      “那岂不是更刺激?”

      老实,但又不完全老实的江湖商旅再次沉默了。

      “……”

      “你要回哪儿?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闺秀,府在何处?”

      “与你何干?”
      我穿好了厚实保暖的中衣,套外衣,系衣带。

      “与我无关?”人高马大的汉子音调上扬,难以接受,“我们、我们刚刚可是……”

      我掏出三张十两的银票,拍到他肌肉虬结、精赤的胸口上。

      “小伙子功夫不错。姐姐煞是喜爱,一丁点心意,不要嫌弃,拿去买点营养品吃。”

      “我尼玛%!Ⅹ#*!!%*!!!!!!”

      脏话,南|海某地的方言脏话,混杂着连珠炮般噼里啪啦的俚语,听不懂。

      噌地撑起身爬了起来,金贵的银票甩到了地板上,一把扯住我的外衫,拽回了床上控制住。

      面涨耳赤,怒不可遏。

      “你原来是拿蒋某当卖屁股的小倌玩?!!”

      这句吼的是官话,我听懂了。

      “冷静,冷静。”

      摸这人的头发,如同摸炸毛的大型犬,一下一下顺毛安抚。

      “咱知道蒋老板是个良家好男人。咱话语里并没有那个侮辱的意思,是你自己曲解了。”

      黑暗中,胸膛急剧地起伏,深呼吸数次,渐渐平缓下来,情绪回归理智自控。

      沉声。

      “你叫什么名字?”

      “……”

      作势恫吓,虚虚地三成力道扼上咽喉。

      “说!”

      “……”
      “……这是在威胁逼问?”危险地微眯眼。

      “是又如何?”冷笑,“凡事有所代价,上了蒋某的船就想这么跑了?吃干抹净拔*就跑?牲畜都比不得姑娘的寡义薄情!”

      “我不打算交代自己的来历,劝蒋爷也不要威胁逼问。”缓缓地说,冷静地讲道理,“咱们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露水姻缘,畅快过后,各走各道,各自潇洒。还是不要过分追根究底,勉强对方得好。”

      “若蒋某非要勉强呢?”

      不屑反问。

      “你能如何勉强?”

      江湖商客精明老辣地推测。
      “你既然这么赶着穿衣服回去,想来是有事务在身上的,只消把你锁在客栈里关一夜,等到天大亮,必然有人来找。届时,不愁查不清楚你的来路身份。”

      “关我?这里是客栈,你不怕我喊救命?”

      冷笑涟涟,好好的良家妇男,竟然流露出了些许江湖暴匪的戾气。

      “来福客栈是蒋某大哥开的客栈,掌柜、小二、杂役通通都是自家奴仆,姑娘只管叫,看看有无人来救。”

      “……”

      “蒋爷的意思是,已经对外吩咐过了,这间天字号客房里无论发出什么动静,都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对!”
      慷锵有力,自信至极。

      我猛地一记重拳把这人砸蒙,掀翻甩下,按在凌乱的床褥里一顿暴打。

      “给丫脸了?逼逼赖赖的没完没了了是不是?他妈|的早知道这么麻烦,老子就直接上青楼包红倌了,活好钱少还不黏人!”

      跪骑在后腰上,十成力道压制住猛烈的挣扎,死死地反剪双臂。利落地抽出男人的腰带,反绑其双手,以官兵捆绑罪犯的捆绑方式,捆成最难以挣脱的活猪扣,牢牢地拴在床头柱上。

      整理衣裙重新回归整洁,十指作梳,对着镜子简单地梳理了一下头发,恢复心平气和。

      “吃干抹净拔*无情!别让爷查到你是谁?!!!!”怒声低吼。

      “哟,您尽管查,”阴阳怪气,满级嘴贱,“查到了咱五体投地跪下给您磕三个响头,高叫八声祖宗。”

      捡起地上的三张银票,重新塞到了裸男胸口。

      “小伙子活不错,让姐姐干|了|个爽。赏你的,不要害羞,一份劳动一份报酬,都是你应得的。”

      黑咕隆咚的客房里,这人双眼愤怒得简直要喷出火来。

      明明先前还是个软绵婆妈的烂好人,如今硬生生给气成了黑猩猩。

      我感觉自己好像得罪人了。

      管他呢。
      清除一切痕迹,打开窗户,放肆地飞出。

      反正无论什么势力,都不可能查得到一个幽灵。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 24 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