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失控》给我两杯茶

4、第四章

　　周斯予从小在A市长大，跟他爸嘴里的那群狐朋狗友开过豪车、叛逆期也发疯飚过摩托，但坐在小电瓶车后座晃晃悠悠地兜风还是头一遭。

　　镇子里有些破旧，视野广阔又遥远，没有耸立得一眼望不到头的高楼大厦，也没有喧闹到凌晨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柏油小路上静悄悄，两侧无人修剪的香樟树茂盛得耀武扬威遮天蔽日，空气里没有汽油混着商场里香薰的浑浊味道，吸口气都干净得直通天灵盖。

　　见后面这人一路没有再叽歪挑剔，段临这才松了绷着的那根筋，默默在脑子里背起英语单词。

　　下个月省里英语竞赛，据说一等奖可以加分走提前批还有奖金。

　　提不提前批的段临无所谓，他主要是看上了那笔奖金。开学刚交完学费家里立刻就有点入不敷出，高三了课业也重，周周考月月考的段临不敢松懈，想溜出去多打几份工都难。

　　“哎我说。”

　　贴着耳侧突然的声音惊他一惊，砂砾路滑，段临车把扭晃了下差点摔沟里，连忙一脚蹬住呲出去两米才重新骑稳了。

　　周斯予也被吓一跳左脚撑地磕绊了两下一把攥住他衣服，暴躁骂道：“你他妈什么毛病一惊一乍的！”

　　“……谁让你突然说话。”段临闷闷地说。

　　“这位十八岁的少年您胆子是碎鸡蛋壳粘的？！我得多大分贝啊能给您吓沟里去！”周斯予高声喊，“我要是在这儿开个嗓您是不是立马就心脏病发作当场打110进医院啊！”

　　段临憋着火不再出声，弓身加快了速度。

　　一路风驰电掣把人送到酒店楼底下，周斯予下车的时候人还是晃的，他冷笑着伸脚踢了踢后车座：“车技不行气性还挺大。”

　　段临没听到似的一声不吭，咔哒把头盔镜扣在眼前，最后捏捏车闸回头看他一眼，半天丢下一句“明晚联系你”后调转方向扭头直接走了。

　　周斯予盯着他被风鼓起的短袖，眯眯眼，等人走远后拨了个电话：“刚才手机没电——查到人了？”

　　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周斯予沉默好一会儿才说：“等等吧。”

　　他看着街道对面开发区破旧佝偻的老民房：“明天再立案。”

　　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胡同里静悄悄的。段临落了大门的锁，把车钥匙摆正重新挂回爷爷刻板记忆的地方。

　　炒饭冷得差不多了，他扣上饭盒盖连碗勺一起放到冰箱，撕了张便利贴写上“带饭”贴上去。

　　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段临咔哒一声合了笔，到厨房把剩的炒饭盛出来，坐在竹椅上边吃边翻着班群里新公告。

　　【十号的博物馆参观还有没有人报名了？下周一截止啊】

　　【报名费二百块钱，转账备注姓名学号】

　　这会儿已经十一点，班群里的人居然还好些没睡的，正兴奋地聊起博物馆那天怎么安排，段临随手翻了翻就直接退了出来。

　　然后是他同桌朱凯发来的的消息：

　　【段哥，咱班女生跟我打听你博物馆那天想去哪玩儿呢】

　　【你怎么说段哥？咱们去吃烧烤吧？听说市里有家烧烤店很不错】

　　他端着碗单手打字：【不去，有兼职】

　　朱凯很快回了：

　　【不是吧，你真是一天都不歇着啊[炸弹][炸弹]】

　　【唉，那我们自己安排了】

　　段临没再回，瞥一眼刘耀哭爹喊娘发来的十几条消息，没再搭理直接退出了界面，低头狠狠扒了两口饭。

　　收拾完洗澡躺在床上时已经快凌晨一点，段临擦着头发一脚搭着床头柜，给郭毅打了个电话。

　　那边磨磨蹭蹭半天才接通，背景音是吵闹的游戏击杀音效：“小段？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段临心想谁他妈跟你小段，直接问：“馄饨店那个包是不是你拿的？”

　　电话里传来啪嗒的拨打火机声音，郭毅笑了：“是刘耀让你问的？我都跟他说了我不知道什么包的事儿，别——”

　　“里头起码两万吧。”段临突然打断他。

　　“什——”郭毅一卡，烦躁，“不知道！”

　　“好心提醒你一句，那个失主不是个好惹的。”段临抓了把头发感觉差不多干了，丢开毛巾，“明天晚上，去奶茶店那边的胡同巷子找我。”

　　电话那端沉默很久，忽然道：“要不这样，这钱咱俩平分，你也别管这事儿了，反正就算查监控也只能查到刘耀头上，跟咱俩没关系。”

　　郭毅捻灭了烟，叹口气：“听说你爷爷最近情况不太好，医院那边要他住院观察，你现在也没钱吧？”

　　窗外静得只有蝉鸣声，风扇呜呜地吹着，段临一脚挑起被子搭在身上，面无表情关了灯。

　　“少他妈恶心我。”他说，“老子跟你不是一路货色。”

　　“明天晚上巷子里要是见不着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周斯予第二天早上是被楼底下广场舞的音响震醒的。

　　破酒店的隔音十分差，放广场舞的大妈们理直气壮地阐述着有己无人四个大字，连个过渡都不给，音响刚打开“Duang”一声就是土嗨炸场的高分贝。

　　周斯予本来昨晚没吃饭饿得胃疼又有点认床，听了半宿隔壁房间的叫//床声，气得他咣咣踹两脚骂了几声都没用，一晚上囫囵都没睡够三四个小时。

　　他拿枕头捂住耳朵，听着空调漏水的滴答声，面无表情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六点二十，对于破镇子的不爽在这一瞬间直接到了顶峰。

　　早上出了没多久的太阳忽然就阴了下来，雷声沉闷地轰了几声就开始下雨，盛夏末的燥热被压下去，隐约有了初秋的冷意。

　　“0283号，在这里喝还是打包？”

　　口袋里的手机在嗡嗡震动，段临动作利索打包完毕把奶茶递过去，终于得空匆匆扭头和旁边的人说了一声，摘掉手套转身出了店。

　　医院那边刚发来消息：

　　【段振检查报告.pdf】

　　【段先生的检查状况不是很好，不排除阿尔兹海默症倾向，建议家属尽早带来入院观察】

　　段临用力攥了会儿手机，盯着那几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这才慢吞吞地回复：【好】

　　街道上车流来往嘈杂，他靠在胡同垃圾桶墙边的阴影里点了根烟，没抽几口，低头看着烟头一点火光明灭，又按熄了丢进垃圾桶。

　　转身要走时手机嗡嗡震动几声，他皱眉接起来。

　　“又怎么了？”

　　刘耀的声音有些发抖：“段哥！段哥！郭毅找我了，说让我再找你就打断我的腿，要不我要不我……我死不承认？！警察应该不能给我定罪吧？”

　　段临为他的愚蠢感到厌烦，他面无表情看着喧闹的商场大门：“你爱死不死不关我事，我只提醒你一句，那个失主比郭毅更不好惹。”

　　“怎么可能！”刘耀急匆匆地说，“咱们这片除了郭毅——”

　　段临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挂断，带上手套回了店里。

　　见他回来，和他一起打工的女生看他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上前：“段临，你明天有空吗？”

　　“换班？”段临头也不抬地装着外卖袋。

　　他身量高气质也沉稳，带着棒球帽压低帽檐，看不出是高中生。

　　“不是，”女生连忙帮忙拿吸管，动作有些小心，“嗯……就是之前你帮忙换了好几次班，我明晚想请你吃饭看个电影，行不？”

　　段临的动作一顿：“不用了，我明晚有事。”

　　“后天也行。”女生小声说。

　　“后天也没空。”

　　女生讪讪地说了声好吧，不再同他搭话，慢吞吞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只眼角余光偶尔朝这边瞥一眼。

　　段临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