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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应嫁 ...

  •   “砰!”

      瓷器碎裂的异常刺耳。上房里侍候的丫鬟仆婢皆是大气都不敢出。李氏面若金纸,粗粗的喘着气,眼睛怨毒的盯着底下碎裂的瓷片。

      “她当真这么说!”

      “是,再不敢欺瞒太太的。”

      身边侍候的婆子见李氏摇摇欲坠,忙有眼色的将参汤进上,李氏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只觉得头上嗡嗡作响。接过参汤刚要喝下,谢钰的诅咒之言情不自禁的涌上心头,喉头剧烈滚动了几下,忍不住把碗往底下狠狠一摔!

      她居然敢......她居然敢......

      李氏闭了闭眼,是她大意了。居然让一个黄毛丫头咬了满头血。

      “不相干的都出去,让先前侍候过二小姐的人都过来回话!”

      方显家的将茶换了三献,眼见召集的人鱼贯而出,一时屋里面只剩了她与李氏两个。

      “你怎么看?”李氏的脸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听他们的说词,倒不像是假的。”方显家的斟酌道:“二姑娘再怎么,也是太太眼皮子底下长起来来,一惯的锯嘴葫芦一般。前些年那么省心就过来了,如今这乍然变的牙尖嘴利的,全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若说是是今日才发作出来,她今年才多大!那样重的心思!”

      李氏咬着牙想着谢钰以往乖顺种种,难道都是假的?好个狠毒的丫头!

      “我早年便觉得她是个祸害,那张脸......!”

      那张像极了江氏的脸!楚楚动人,纯然无害的脸!想到大庭广众之下说道那番话,桩桩件件都料着的后路,李氏一口老血堵在喉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当真是羞愤欲死。

      方显家的见她又要发作,忙提醒道:“鬼神之说虽然不可尽信,到底要防着些,还有今日这场事......”方显家的含糊道:“总要遮掩过去。”

      李氏头上缠着绫裹,越发衬的人恹恹。当真是心里憔悴。遮掩.......遮掩!她的娇娇正是议亲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

      李氏握紧了帕子,咬牙道:“封三百两银子,拿着那丫头的庚帖去西华寺,就说是府里不干净,冲撞了二姑娘才胡言乱语的,如今府里正给她安魂拔祟呢。”方显家的应了,正要去办,李氏又叫住她:“再那二百两,给那个女人做一场超度法事,悄悄的。嘱咐那边的师傅要格外用心。”

      “......是。”方显家的低着头出去了,不敢去看李氏神色。

      外面传来说话声,小丫头打起门帘,却是谢娇进来了。

      李氏一看谢娇眼皮微粉,显然是哭过重新匀了脸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方才当着一屋子下人没有发作。如今见她女孩儿这模样,登时心如刀割一般。都是那个没规矩的贱丫头惹出来的祸事!

      谢娇强笑:“太太这会子好些了。”只是话未说完泪就流下来。今日的宴会,她算是颜面丢尽了。

      想到谢钰看的她心底发毛的眼神,终究忍不住道:“太太,青莲院里的那些东西......”

      从青莲院里弄出来的物件儿,全都在李氏的私库里好好儿的放着呢!

      李氏面色一变,脸上青白交加。谢钰的诅咒言犹在耳。永远生不出孩子,容颜尽毁,累及夫家.....那可是她准备给谢娇充嫁妆的东西!先前在青岩寺,她可是跟王府的那位好不容易才搭上线的嬷嬷再三暗示,谢娇会带着极其丰厚的嫁妆!!!

      谢娇见母亲沉默不语。心中惴惴,守门的婆子来报,说是老爷身边的来喜往这边来,怕是老爷一会就到。

      命教养嬷嬷将谢娇送走,小丫头捧着铜镜,几个侍女侍候着李氏重新匀脸梳头,果然才弄好,谢书扬便进来了。

      “你做的好事!”

      谢书扬阴着脸,也不管李氏殷切上来捧茶宽衣,只坐了府椅上。

      “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不到半刻便散了宴,害我在外面也跟着没脸!”

      “老爷,”李氏忙慌着解释,却不料谢书扬不耐烦道:“你把想说那话跟御史言官说说,看看他们听不听你的辩。府里是短了你的吃喝还是怎的,眼皮子那样的浅薄!今日谏议院的几位大人看我的眼神,我都臊的没脸。自己做下的事,还不赶快把帐摆平,还等着御史言官戳你脊梁骨么!”

      “可那些帐......”李氏话说一半,看着谢书扬阴沉的脸还是停了口。如今一月中根本宿不在自己这里几日。情分和以前已经不能比了。索性有儿女傍身,才算站稳脚跟。这个节骨眼,她不敢跟谢书扬顶撞。

      可是那账面......留出去的银子都让她放了贷,引了生息填府里的亏空了。还有那些铺子,一时也收不回来啊。

      谢书扬唉声叹气,一刻也不想多留,背着手踱步准备出去,临出门前想起了什么,对李氏道:“书房侍候的那个桃嫣昨儿已经被我收用了,连带着上次刘大人送的那两个侍妾一起,回头看个日子,一起摆了酒抬了身份便罢了,也不必再费一遍事。”

      李氏的指甲猛然刺入掌心,掩在嫣红的帕子下,一时倒是显露不出什么。她嘴角生硬的扯出一抹笑意,低声道:“知道了。”

      谢钰这几天的日子,过的无比舒心。

      肥鸡大鸭子暂且吃不了,那就顿顿精鱼细脍,更不要说点心果铺,一水儿全是她吩咐外面点心局采买的,可比之前的好吃多了。

      秋雯拿着只小棒槌轻轻的敲着蟹腿,嘴里嘟囔:“小姐让他们送这个干什么,这可不能多吃.......”

      “我知道,我尝一个就行。剩下的你吃。”谢钰笑眯眯道。她没什么喜好,专喜欢啃骨头之类的,偏没耐性。那螃蟹要是她自己吃,最多把蟹黄给吃了,至于蟹腿肉,让她这般又敲又剪又敲的,可要把她急死。

      “要说咱现在的日子好多了啊,姑娘怎么还不开心。”秋雯把蟹腿放在小碟子里。

      “你怎么看出我不开心?”谢钰深呼吸的几口气,没有外人聒噪,要什么便当极了。论舒适,要比当日强上百倍。

      “不开心就是不开心,看出就行了哪有那么多理由。”秋雯撇嘴,把碟子递给她,叮嘱:“可就这么多啊,不能多吃。”

      “知道了~”

      谢钰端起碟子,却见秋雯炯炯有神的看着她。

      “有话就说,干嘛这么看人。”

      “那什么,姑娘,你梦到夫人的事情是真的么?”

      “人都死了,那里又入梦来,我倒是想呢。”谢钰笑了笑。前世今生,不知多少次泪湿枕巾,哪里又有母亲入得梦来呢。

      她四下看了看,对秋雯道:“上次那事儿,虽然会让她们忌惮,可是怕也是恨极了我。不会让你我安生太久的。这府上不是久居之地,咱们还是想法子离开的好。”

      “我就是担心这个!”秋雯年纪比她大,内宅阴私也听过不少:“就怕她们借着姑娘上次那事儿生事,再借机把姑娘送到庙里或者是庄子上——”

      “那不正好。”谢钰有些期待的叹了口气:“日子肯定苦些,但总比这里好。”

      说实话,以她现在的年纪和能力,根本做不了什么,甚至也不能脱离谢府——等等,脱离谢府?!

      谢钰脑中灵光一闪,紧紧抓住秋雯的臂膀:“离十五还有多少天?”

      她突然想起来,前世她是有一桩婚事的!

      是祁家,那个她差点嫁过去冲喜的祁家!是那个后来重新承袭镇北侯名位的祁家。

      不知道侯府是怎样打听到她的生辰八字的,十分礼重的派了官媒来提亲——说是祁家三公子病重,需要八字相合的女子正位以聘填充命数以应灾劫。那可是镇北侯府!她那父亲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再有李氏推波助澜。

      坊间传言,祁家男子会走路时便要习武,会说话时背的是兵法名篇,刚下笔时写的是刀枪剑戟。这话虽夸张,但镇北侯六个儿子,个个武艺超凡,自小便军中历练。唯有三子不常现身人前,不知怎的竟然染上恶疾,还有传言说是伤重不治。总之,侯夫人病急乱投医,满京城的找八字相合的女子来。

      当时她根本毫无察觉,却因为每每熬夜抄谢娇布置给她的佛经睡眠不足,路过后湖边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下去,一条命差点丢了去。将养了小半年才算好转。到底留下病根儿,遇到寒气咳嗽不止。后来又去了北漠,尤其是难熬可形容的。

      还是后来秋雯心有余悸的告诉她,太太差点把她配了人,眼看着便要守望门寡了。不然哪有那样的好事,侯府三字,娶一个名不经传的工部侍郎的女儿?

      真有这样的好事,李氏第一个摘桃子,哪里轮得到她!况且论年纪,十六岁的谢娇岂不是更相配!那三公子,可二十了!

      谢钰垂下眼,那位侯府的三公子,应当没有熬过去。侯府大厦将倾,怕也不远了。这样说的话,她只要老老实实的没有病着,便可以让李氏亲自筹谋,将她送出去?

      谢钰所料不差,没过几天侯府请来的官媒便踏上了谢府的门。听说是为了府上三公子求亲,眼中精光一闪。谁不知道侯府三公子自上次曲洲一战已有大半年闭门不出,缠绵病榻,听媒人舌灿莲花的说着,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次上门有些唐突,实在是府上的事情拖不得。我们夫人每日急的什么似的,吃不好睡不香,侯爷又不在京城,连个主事的都没有,不过夫人放心,府上诚意绝对是足足的,绝对没有怠慢姑娘的意思。”

      媒人打量着李氏的神色,十分顺畅的从袖中拿出一本厚厚的礼单:“虽然形式上会急了些,但该有的礼数只多不少,要不夫人先看看?”

      那单子被媒婆刻意拉开了一角,李氏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暗自心惊。不愧是镇北侯府,端得是大手笔。

      李氏正襟危坐,话却不漏半分,面上一片为难之色:“不是我推脱,这样好的人家,这样体面的婚事,要是平日我也就应下了。可是前阵子才出了桩为难事来,二丫头不知道在哪里被冲撞了,满口胡言乱语,对谁都喊打喊杀的,也就这两天才安静了些。外面那风言风语......”

      那婆子了然,心里好笑,面上却笑呵呵道:“那正是这两人的缘分了,怕是小姐八字轻,正缺阳气旺盛的男子镇一镇才好。”

      李氏脑中百转千回。若是没有先前那桩事,她早应下了。可如今少不得顾忌些。不过那丫头想要在她面前耍狠还是差些。李氏眼中闪过一抹怨气。那丫头不吭不响,只作了一回便闹出那么大动静,以后不知道还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如今竟是早点打发出来才好。

      毕竟是炙手可热的侯府呢,连她的娇娇都够不到的好亲事,给了那丫头,谁还能说她到哪里去?这么想着,面上便松了三分,口里只说:“还得跟我们老爷商量呢!”

      媒人走后,方显家的迎上来,小声道:“几个姨娘的屋子都布置好了。酒席是摆在水榭,还是西厅?”

      李氏厌恶的闭了闭眼,保养得宜的脸上隐隐几份狰狞之色。她缓缓舒了口气,沉声吩咐道:“你亲自去,老爷回来了让他来我屋里一趟,说是有一件顶顶紧要的事情跟他商量。” 谢钰与镇北侯府三公子的婚事,毫无意外的被定下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秋雯正在吃着栗子糕。两颊跟仓鼠似的,一时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待到那栗子糕都咽了肚里,秋雯扑上:“夫人根本没安好心!”

      她当然没安好心,这样好的事情不给自己女儿留着,怎么可能会轮到自己。

      谢钰脸上神色倒是轻松。如今和李氏她们撕破脸不死不休的架势,若自己再不想法子出去,怕是李氏也要按捺不住对她下手。先前在园子里说的那般笃定,仿佛胜券在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似的,其实只不过是嘴上一时之快罢了。

      谢钰很早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强弱不持平,对于弱者来说是没有什么天理公正所言的。

      她先前在园子里说的那番警告之言李氏不会不清楚用意。她也不会不考虑自己的声名,可是也仅仅是顾及一二罢了。因为一个弱女的生命和整个谢家比起来,孰轻孰重,谁都掂量得起。

      除非是他父亲谢书扬的政敌借机参他一本。不然谁又肯费那个事情为一个后宅的女子去张目呢?

      虽然放狠话没什么用,不过谢钰不后悔。毕竟心里是无比的舒坦。即便是逞口舌之快,也是有口舌之快的好处。

      侯府的动作相当迅速。就像苦盼甘霖已久似的,急慌慌的便过了小定礼。侯府的世子夫人亲自过来了一趟,言语间说的十分清楚。

      三公子病着,二小姐年岁尚小,主要就是走个过场借着这桩婚事冲冲喜。待到二小姐年纪满十六再圆房。

      忽略三公子活不活的下来的问题,这样一说,这桩婚事看上去更是千好百好,再无一丝不妥的了。

      谢钰在秋雯的泪眼朦胧中披上了嫁衣。花轿吹吹打打一路走到谢府门前。在外人的眼光看,这当是一场十分滑稽的甚至有些清冷的亲事。

      因为谢府的主母在婚礼前一天病倒了。偏生李氏当真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撂挑子。

      谢钰在红艳艳的盖头下轻抿着唇角,像是做了坏事得逞一般的得意。

      她在小定礼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儿明明白白的告诉李氏,若是她进了侯府的门之后,发现江氏的嫁妆单子上少了一样,便要去京兆尹府击鼓鸣冤了。

      她笑意盈盈的跟候府大公子的夫人,世子妃卫氏说,这是她心甘情愿嫁到候府的条件。

      毕竟是亡母留下的东西,若是守不住,心实难安。

      世子夫人也是个妙人儿,不去看李氏夫妇难看的脸色,当即爽快的应下了。

      果然如传言一般,通透爽快。

      这比谢钰之前预想的要顺利多了。反正她那个时候已经是祁家妇。谢府的人的人管不着她。

      李氏当即就气了个仰倒。

      想到这里,谢玉肩头微松,还是乐得不行。倒是忽略了,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居然走过了一个人来。那人拽住她手中的另一边红绸。十分清悦的少年声在耳边响起。

      “你别……别哭了。我母亲和哥哥都是很好的人,必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正好一阵风吹过,将盖头微微掀起,那少年蓦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你……你居然在笑?”

      “咳咳……”

      谢钰紧紧闭了嘴。心中默念:谨言慎行,谨言慎行。那少年还想说着什么却被一旁的管家催促着牵,不得已只好匆匆着红绸的另一侧,将新娘安然引上车轿。

      登时鼓乐齐响,鸣锣开道。谢钰一路被人牵引,目所能及只有红盖头遮掩下方寸之地。虽说是她成亲,却并无忐忑羞涩之感。这刺目的红绸却让她不禁想起前世出嫁时冰冷华丽的珠冠,上面的流苏垂下来碰在脸颊上,激的她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着抖。

      她害怕,绝望。像是无处可逃的只能等待命运降临的兽。

      谢钰闭上眼,将纷乱的思绪驱赶出去。

      突然手里的红绸微动。少年有些别扭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什么,前面是台阶,你小心些。”

      红盖头之下,比少年身量要矮上不少的女孩微微顿了顿,随即安然道:“好。”

      声悦动人,如清泉叮咚。

      祁睿楞了下。很快反映过来,带着与青涩之气不同的沉稳,稳稳当当的带着谢钰走上了台阶。喜婆簇拥着新娘,接过他手里的红绸,到这里,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见新娘被众内家夫人围着直往后堂而去,祁睿站了一会,突然拔腿朝侯府密室而去,他要去跟他哥告状。他哥好像娶了个了不得的小媳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应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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