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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新婚 ...

  •   侯府偏院远别于外面喧嚣热闹之声。这里是侯府最偏僻的地方所在。祁睿并没有进到院中,而是转头走向旁边的假山石洞,不知在石壁上如何扭转,那石壁洞门大开,底下俨然是一条幽深隧道。

      曲折石径只容得下一人跻身通过,越往下走寒意越深,待到走到最深处时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极宽广的溶洞,旁边是一弯寒潭,寒潭后的石床上躺着一个人。岩壁上挂着挂着寒霜,祁睿呼吸吞吐之间已然是森森白气。

      石床上那躺着那人纹丝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俊秀的面庞上微微覆了层薄霜。他的眉眼和侯府最小的六公子祁睿很是相像。不过他是沉稳大气,而祁睿则是带着少年气未退的青涩。

      祁睿往石床旁席地一坐,先运功调息了一会,又将手探入三公子祁宴腕间输入内力。祁家儿郎所练的内力皆是精纯无比,与人大有裨益。

      如今北境战事不利,祁家儿郎都随祁侯在战场。祁睿输完内力。额头上已经见了细密密的汗珠。少年回头看了静静躺着的年轻人一眼。眼中喜意更甚,这脉息比前些天当真好了不少!

      “哥,小媳妇也给你娶过来了,外面那么热闹,你倒好,还在这睡着。”

      他这三哥,并非坊间传言的病弱之人。外界都知道祁家武学家传,内力刚烈,走的是至阳至纯的路子。其实并非如此。祁家还有一门功法,条件苛刻,极难练成。唯有祁家三公根骨适合。前段时间,祁三公子在荥阳之战中身受重伤,送回祁家时候人已经昏迷。实则是冒险冲关保命之法。

      败则殒命,成了,则功法更进一步。

      这冲喜之说,怕是除了母亲卫氏没人相信。也就是父亲和诸位兄长都忙于战场之事,无暇它顾。不然定然不会让母亲偏听那秃头和尚的话。

      不过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没什么意思。除了手足兄弟之情,他其实无比期待他哥快点醒过来。等到他看到自己莫名其妙被塞了个小妻子表情......想想都觉得期待。

      布置的十分喜庆的新房内,大红撒金的床帐前,两对红烛高燃。秋雯悄悄进了来,小声的问她:“这会子人都散了,姑娘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钰规规矩矩的坐着帐,纹丝不动。

      “姑娘?”

      秋雯走的更近些,果然呼吸均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谢钰。

      “嗯?”

      谢钰猛的回神。怎么她方才,是睡着了?

      秋雯提醒她:“青梧院的管事娘子并其他的丫鬟婆子们还等着拜见呢。还有您这盖头......”

      谢钰这会儿清醒过来,是了,还有盖头。她顿了顿,自己把盖头掀了,却见屋里并非秋雯一个人。一个身量适中的女子盈盈一拜:“见过三夫人。婢子秋月,是青梧院的丫头,请夫人示下,如今院中家人俱在,等着拜见夫人。”

      她小心的看着坐在床帐上眉目精致的女孩儿,虽然年少,神态却很是从容,并无新妇羞涩忐忑之意。却像是睡昏了头有些微微失神。

      秋月心中一软,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却不料谢钰柔声细语道:“我今日累了,有什么事情,明日见完亲在说。”

      秋月微微屈膝:“是。”

      “那姑娘这会饿不饿?”

      秋雯忙问。她们家姑娘肠胃弱,可不能饿着。

      谢钰摇摇头:“不饿,就是困。渲排了一天了,你们也早累了,也早点歇一歇,我自睡下便是了。”

      秋雯和秋月一起,手上动作既轻且快,帮她卸了妆容去了拆换。累了一天的脖颈顿时松快起来。沐浴的热水早备好了。谢钰已然困极。从早上开始都洗了三四遍了,少一次也没什么。头一沾枕头便会了周公。这一觉就是大天亮。

      翌日。

      丫头们捧了盥洗锦帕静悄悄的侯在外面。内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无需说话,侍女们鱼贯而入。秋月捧了金雀衔珠的头冠并配套的闪耀环簪来。谢钰看了一眼,这冠要是再头上戴一天,她这脖子也不必要了。

      不过新妇盛装乃是规矩,秋月这么做无可指摘。

      “夫人不喜欢这套?”秋月十分有眼色,捧着托盘的丫鬟上前屈膝,秋月接了来:“这套点翠鹊尾冠呢?”翠盈盈的鹊尾分为七扇,辅以珍珠红宝,亦是十分夺目。

      谢钰抚过上面圆润的顶珠,颗颗莹润。这些都是侯府为她准备的,这份底蕴,这份用心,实在让人心生好感。其实他们全然可以不必如此重视的。不过是一个好糊弄半大少女而已。除了没有新郎,一切准备,妥帖的不能再妥帖了。

      谢钰轻声道:“这些我很喜欢,不过眼下却不太合适。”那样的头冠,等她再大一些,才能展现其灼灼风华。如今自己这身量,和这份尊荣华贵,有些不相称。

      “去把之前在库里看的那红珊瑚顶冠拿来。”那是她在库房里找到的江氏陪嫁之一,通冠以鲜艳夺目的珊瑚支撑,有巴掌大小,做发髻的顶心正好。秋月又给她在托盘里选了两支攒珠累凤金步摇。依旧是正红的对襟大袖衫,铜镜之中,少女顾盼神飞,青春独有的恣意像是春日盛开的第一朵花那样,引人注目。

      “走吧。”

      荣寿堂内,侯府内眷齐齐在列。侯夫人郭氏一身绛红色喜庆衣袍,端坐在上首。外面一声通传:“三少夫人来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过去。谢钰缓步上前行礼,还未拜下,便被郭氏一叠声的叫起。谢钰抬眼看过去。那便是她的婆婆了。

      郭氏富态圆润,眼神慈和,此刻见谢钰盈盈下拜,虽年纪尚小,眼神清正,规矩礼仪落落大方,更是喜不自禁。

      早就准备好的红封放在托盘中,郭氏从身边嬷嬷捧着的锦盒中拿出一串碧玺珠串来,笑意盈盈道:“这还是三儿出生那年侯爷从南边带来的料子打磨的,虽说没有多贵重,我当年喜欢的什么似的,预备打了给闺女的,想着你小女儿家家喜欢这样粉润的颜色,正好给了你。”

      “谢夫人赐礼。”

      谢钰谢过。

      “不必拘束了,快来见见你几个嫂子。”

      之前过了小定礼时候见过的世子夫人卫氏起身带着她,一一拜过。秀气娟丽的是二少夫人黄氏,翰林之女。飒气直爽眉目飞扬四少夫人是梁氏,同样出身武将世家。一年前才成婚,如今正怀孕四月有余。

      五公子还未成婚,不过似乎正在议亲了。因为随着父兄去了北地,便耽搁了。剩下的便是新婚当日代替兄长去迎亲的祁家小六,也是年纪最小的公子。

      除此之外,竟没有旁人了。男人们都在战场,女眷也只有这几个。敬完了茶,收完了礼,郭氏拉着谢钰的手温柔道:“我这里一向是没什么规矩的,也别拘束。在家里喜欢什么,在这里也是一样。有什么缺的,少的,来找我,或是你大嫂子。”她笑着指了指世子夫人。

      “下人们若有慢待的,也管告诉她。切记,可不要憋在心里才好。正是活泼泼的年纪呢。”不知怎么,郭氏叹了一声,看着谢钰粉白莹润的小脸儿,越发怜惜:“好孩子,到底是委屈你了。且早些回院子里歇着去,也自在些。若得空,找你嫂子们一处顽。”

      嬷嬷引着谢钰出去了。

      世子夫人卫氏见婆母脸上落寞下来,想来是忧心儿子的缘故。忙笑道:“母亲得宽心才是,三弟是个有福的,看三妹妹这般的品貌,当真就是可着京城打量,也没有这般好的了。”

      这话倒不是奉承。谢钰的容貌小小年纪便可窥见若当真长成,该是何等风华。

      郭氏摇摇头:“我倒没想那么多。只要生辰八字对得上,旁的都不重要。”谢钰品貌的确在她意料之外。京城贵女自有交际,往年并没有听说谢家二小姐如此出色。

      郭氏叹了口气:“你们也别说我偏心。她小小年纪便到咱们家来,难免凄惶。还有她家那些事儿......”当日在宴会上那一出,稍微打听便知道。在联合谢府先前做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个小姑娘,能撑这么久当真不易。我现在就盼着宴儿醒来,到时候倒是该愁如何解释。你们也替我想想......”

      底下诸位媳妇均是吃吃笑了起来。昨日便听小六说三公子大有好转,看来能好起来指日可待。只是三公子的性子是侯府最难捉摸的一个。底下公子十五六便开始相看,偏他是个例外。是诸位公子中最聪慧的一个,因为少年早慧怕折了寿数,少年时曾经寄养在佛寺,后来又在最负盛名的鹿鸣书院进学。只待了一年便由山长亲自送下山。直言三公子的学识,书院的先生已经无甚可教。若要科举入仕,已如探囊取物。

      山长是祁侯旧友,坦言告诉祁侯,此子非池中物,为长远计,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还是让去游学的好。十二岁的祁宴花了三年的时候游历大恒,访遍山川和各地风土人情。十五岁入军中参赞军务。这样的天之骄子,主意都大着呢。冒不咯噔多了一个媳妇出来......

      对婆婆,她们不是不同情。但也无能为力啊。就算是祁家的男人们,看小六最崇拜他三哥就知道了。

      郭氏有些哀怨了一个个撇过去:“就知道你们不顶用......”

      到最后还是她一个人顶雷。郭氏轻轻撇过去,亲切的对着大儿媳道:“回头小三儿醒了,你跟我一起去,你向来会说话,解释起来三儿也听的明白些。”

      卫氏掩着嘴的帕子一顿,无奈道:“母亲......”

      郭氏扶着刘嬷嬷的手款款离开,一手捂着头,很是难受的样子,那脚下的速度却是一份不慢。黄氏抚着肚子笑眯眯的看着,被卫氏一指头点在额头上:“你就看热闹吧!”
      ......

      庭院里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

      谢钰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无比满足的喟叹了声。饱足的睡好一觉,当真是舒服呀。

      秋雯从外面进来,鼻子红彤彤的,轻轻推了推她:“姑娘,六公子说厨房进了新鲜黄羊肉来,他在后湖让人起了炉子烤肉呢,问你去不去。还有,世子夫人差人送了点心来,说是新样式,让姑娘看喜不喜欢。若好,回头就改定这一家的果子了。”

      谢钰的手在柔软的锦被上凫水似的划拉了几下。长长的伸了个拦腰。

      “跟祁睿说就去。”

      秋雯忙不迭的给她梳头。

      谢钰看着铜镜中小女孩勾起的唇角,两只眼睛眯的月牙儿似的,很是开心。

      怎么不开心呢?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样轻松惬意的时光。

      郭氏说她那里没有什么规矩,当真不是客气。晨昏定省的规矩,侯府是没有的。不仅仅是她,女眷皆是如此。各人在各人院子里。有什么事,差人传话就是。

      不过侯府人口简单,婆媳妯娌之间十分融洽,反而往郭氏那里跑的更勤一些。像是谢钰如今匆匆用过点心,和祁小六在后湖疯跑,或者是跟大嫂卫氏出门,到后半晌再一起去郭氏处说说闲话——不过是换个地方吃点心。

      一个偌大的侯府,满打满算就五个主子。婆母郭氏的性子当真如卫氏所说,简直是面糅合成的人儿,半点脾气也无,温柔可亲。因为身体不好也不管家,只含饴弄孙连带着调理修养,世子夫人卫氏出身衢州卫家,原本就是按照大家宗妇的标准培养的,料理起家事得心应手。又是个八面玲珑的剔透人儿。

      黄氏话不多,日常总以诗书棋画消遣。前几日带了两个孩子去了乾安寺小住,至今未归。梁氏心灵手巧,不过因为有孕,所以严禁动针线,怕费了眼睛。正好府里面裁制冬天的衣裳,每天都一批批的看料子。画图样,权当消遣了。

      就连六公子祁睿,每日晨起晚间习武练剑日夜不缀。祁家儿郎都是战场上打磨出来的。他从小便和军中营卫一起训练,随着父兄出征在外,虽然十五岁的年纪,却已经算得上历练有成了。

      跟这些人比来,谢钰像是侯府的第一等闲人。

      每日睁眼起来,没有刀光剑影和朝不保夕的烈烈寒风,尔虞我诈的内宅争斗。唯一想的只有两件事情:吃什么,玩儿什么。

      祁小六精力旺盛且十分可怕的自律。练完武读完兵书,剩下的便是玩儿了。

      正是年少之时,自然有用不完的精力。只可惜家中无人应和,唯一能配合他的只有年龄还没有他大的谢钰捧场。

      祁睿闲闲的拿铁钳子反转着肉片。谢钰披着斗篷围着架子打转,才下了一场雨,天冷的什么似的,时间一长,她就待不住了。站的时间稍稍长了些,腿酸的便站不住了。这一样十分不好。可是她大病初愈,这身体也不是一两日便养回来的。谢钰看着铁丝网上滋滋作响的肉片,突然想到自己如今名义上的夫君祁宴。

      她如今住的新房,便是祁宴的院子。作为三少夫人,她也从未见过自己的“夫君”一面。祁家人对此讳莫如深。不过看祁睿的样子,大约还没有到不挽回的地步。谢钰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她的那个夫君,大约是活不下来。这些天她一直冥思苦想,企图多回忆起来祁家当年究竟是怎么出的事,却是一无所获。

      毕竟是闺阁女儿,她当真是对这份称呼厌恶至极。禁锢了她半生。当年李氏掌家,又能让她接触外面多少。很多外面的消息,都是从乌硕口中零星拼凑出来的。他喜欢喝的醉醺醺的到他这里发泄。无所顾忌的跟她说大恒的朝臣,大恒的皇帝。可以肯定的是,祁家出事应该就在不远。因为前世她十四岁那场和亲,就是因为朝中军力大失,一向是边陲定海神针的祁家出了事。北陌再无顾忌。不论是私心还是公义,她都不希望祁家出事。

      在乌硕的口中,祁家,是大恒最难啃的骨头,也是大恒的脊梁。

      这样保卫国,为后方百姓抵御外侮的祁家人,不能就如同前世知道的只言片语一般,全族覆灭。

      不过这次,她改变的前世的命运,嫁作了祁家妇,跟和亲是挨不上半点边儿了。那么祁家是不是也可以摆脱注定覆灭的命运?她忍不住看向祁睿。

      这就是前世重新让世人看到祁家,让乌硕气急败坏的祁侯。

      祁睿的皮肤很好,若不是一身劲装,要是套上儒衫的话,定然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公子。他相貌生的极好,少年锐气已经初现端倪。谢钰没见过他习武的样子。通常她起床的时候,祁睿已经打完三套全沿着后湖跑了十圈儿打了三套圈练了两套剑法,吃了饭沐浴更衣顺带把昨天看的书再温习一遍。

      所以她更熟悉漫不经心往烤肉上撒调料的祁家六少。不过是在一起疯跑了几天,倒也不能说很熟悉。总之,她看祁睿现在的样子,的确很难和前世传言的那个“杀神”联系到一处去。

      “我这肉都没烤好呢,你叹什么气?”祁睿不满的在谢钰面前挥了挥手:“还没吃就觉的难吃了?”

      谢钰低头看向那犹带着血丝的肉,边缘已经焦黑,突然道:“你放盐了么?”

      “......”祁睿一愣,私下找了一遍,随即意识到什么,脸黑的锅底似的。

      “忘带了。”

      他身边并没跟随从。侯府没有需要娇养的女孩儿,对公子们是极其严厉,几个少爷自来做什么都是自己动手。毕竟外面行军不便之处颇多,祁睿跟着行军时,事发紧急在雪窝子里一待两天也是常事。

      这丝毫不影响侯府公子的骄矜。

      祁睿低头看着那些肉。

      “要不,让人拿到后院喂追云?”

      谢钰提议。追云是是老侯爷的爱犬。平时打猎回回都要带着的。

      祁睿有些丧气:“追云才不吃这个,它挑剔的很!”

      “拿回去让人剁碎了包成包子也行,别浪费了。”祁睿不以为意。谢钰是过过食不果腹的日子的人。前世王帐的几个侧妃联合起来磋磨她,说起来还是王后,可是秋雯连一只炊饼都要不过来。

      如今的日子,每天都像在做梦。她没空去沧桑,去反复咀嚼过去的痛苦。甚至在三天回门的时候,面对李氏都没有多少旁的情绪。

      江氏的嫁妆并没有补齐。只不过比照先前的帐差了许多,到底填平的大半,已经大大超出谢钰的预期了。如今她手上有钱,黄金珠宝良田地契样样不缺。便是挥霍着过十辈子也尽然够用了。

      她才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情绪和时间。

      两人正商量着,忽然见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过来:“六公子!老夫人那边叫你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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