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中人太猖狂》秋不白

2、池淮（二）

　　被鬼鬼祟祟的人偷看很不舒服，莜儿再怎么心无旁骛也能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师父自小就对她多加告诫，一定要耳听八方，小心被心存不善的人钻了空子。

　　说到底她还是年纪小不谙世事，初次下山的她不懂人间险恶，看什么都稀奇，看谁都不像坏人，被人蹲了墙角还傻乎乎的去询问：
　　“你也是来给小猫拿吃食的吗？”

　　她的正后方有一排房屋，房与房的位置杂乱无章，空出的巷口只够进去一个小孩，没有什么用处，用来藏匿倒合适不过。

　　莜儿起身走到巷口跟前，勾头去看里面的人，里面的人心想漏了馅，一直往后推直至没了退路，四目相对莜儿问出了那句话。

　　见那人不回答莜儿继续问道：“师父说现在世道不太平，小孩子家不能一个人闲逛，你在这里做甚？”

　　一再追问下那人没了法子慢腾腾走了出来，是与莜儿还要年幼一点的男童，怯生生的模样不敢抬头，身上的棉衣打了好几处补丁，除了头发有些凌乱身上还是干净的。

　　面对同龄人是说不出慌乱，许是被发现的羞耻所致，揉搓着衣角呢喃细语道：
　　“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哪还有多余的吃食给小猫……”

　　莜儿不知道一天不吃东西是什么感觉，但从他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一定会浑身不自在。
　　动作缓慢不是在犹豫，是好奇，探着探着皱起了眉头，将手里剩余的半块肉饼递到小男孩手里，说道：“肉饼还余下这些，你拿去吧！”

　　没进食的小男孩看到手里的肉饼如同天珍海味，看得心切，递过来后又难为情的往后推，不去接。

　　其实在他看见池莜用肉饼喂养小猫时，口水咽了一口又一口，可现在时期他了解，就是因为世道苦他才受饿，他要拿了挨饿的就是眼前的人了，导致他现在一边眼馋一边推拒：
　　“我不要……我要是拿了你就没得吃了，我过过眼馋足够了。”

　　莜儿也是小孩子，心口不一当然看得出来。
　　“那一人一半可好？”不等回答莜儿掰开肉饼，比较一番将较大的一块的分了出去。

　　这次小男孩没有拒绝，用衣服擦擦手接了过来，刚到手就狼吞虎咽下了肚，饼分了一半又一半，也只是几口就从手上消失，甚至连手上的油渣都没放过，说吃个五分饱都勉强。

　　莜儿看自己手里还未动过的饼欲言又止，那小男孩察觉出投来的注视，不好意思低着头。

　　“我叫池莜，你叫什么？”莜儿道了真名。

　　“桑玉衡。”小男孩脸颊泛红，捡起一根木枝把雪地当做画布，一笔一划写得歪歪扭扭：“姓桑名玉衡，我娘亲说一定要会写自己的名字，但是我总是写不好。”

　　“娘亲？那是什么？我只有师父教我读书识字。”池莜对这个从来没听说过的称呼感到新奇。

　　桑玉衡挠挠脑袋不知从何解释：“是世界上最疼爱我们的人，我娘亲经常抱着我，说她最疼爱的是玉衡。”

　　池莜没有说话，低头呆呆看着地上的字迹，一片雪飘到了她的脸颊上，伸手去摸只剩水迹，回过神看向池观南离开的方向：“我师父也很疼爱我，所以我的娘亲就是师父。”

　　桑玉衡欲言又止，咬着嘴唇像咬着悲痛，不显露出来至少看着一切正常。

　　两人一同不言语，就站在雪地里看着脚边的幼猫进食。

　　“莜儿快随师父回去了。”池观南站在离开前的地方呼喊池莜。

　　池莜顿时眉开眼笑，转身蹦起来招手：“师父我在这。”
　　跑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将剩下的肉饼和铜币一起塞给了桑玉衡，不管他答不答应直接跑了开。

　　见池莜跑向的那个人是位中年男子，桑玉衡顿感疑惑，为什么她的娘亲和自己的娘亲好像不一样。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他骗了池莜，他自小没父亲，娘亲生了病，很长时间他娘亲都没抱过他了，就连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靠邻居施舍，他不该拿痛苦去撒谎。

　　穿过蜿蜒曲折的雪路，池莜停步喘着粗气，不等池观南主动去说她就查出了端倪，踮起脚尖去看抱在怀里的东西。
　　“师父师父，你找回来了什么？”

　　池观南知道她都好奇，蹲下身露出婴儿的面貌让池莜看得真切。

　　“师父，你居然找回个小孩哎！”池莜自己都还是小孩，见到比自己还小的人心生欢喜，忍不住想要去抚摸。

　　自知手凉，恐冰着婴儿，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自作主张把身上的毛领披风盖住了婴儿，看向池观南时眼里多了祈求：
　　“师父你看这小儿病得严重，将他带回苍峦宗吧。”

　　池莜不愧是他自小带在身边教导的弟子，连第一想法都一致。

　　起身把湿掉的襁褓撤下，换成毛绒的披风裹成一团，笑着应允道：“应当如此，庆幸他挺过了雪虐风饕，一切还不算晚，所以莜儿，你喜不喜欢这个小师弟？”

　　“莜儿喜欢。”

　　男婴的体病耽误不得，当即入了客栈请了大夫，所幸只是体虚感了风寒无性命之忧，只是太过幼小治疗起来是个麻烦事，耗时半个月才得以康复。

　　日子有定数，归期就在一瞬间，待婴儿大病初愈后池观南就念叨是归宗的时候了，次日三人就踏上了路程。

　　跋山涉水免不了，池观南不是好面子的人，应该说是没有宗主的架子，一路替人驱邪解难赚了不少银子，按他的话就是能拯救苍生又能名利双收，一箭双雕的事何乐不为。

　　男婴生得可爱不哭闹，只是贪睡了些，饿了就是咿呀咿呀地讨食；只因月份还小未命名，这事应当到了宗门由仙长众人抉择，毕竟苍峦宗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那入门派更是重中之重。

　　话虽如此，池观南早就拟好了名讳，等着入了宗门再告知仙长们。

　　名讳也简单，随宗派姓池，单名一个淮字，字就更简单，为非晚二字，意为见寻时所幸不晚。

　　苍峦宗神秘莫测，处于深山老林鲜与世俗打交道，加上黟山道路崎岖设层层关卡阻碍，能当选弟子的人都大有抱负。

　　踏进宗门的时候已是一月后，宗门弟子再见宗主都热切相迎，在得知带来的男婴要成为新人弟子，竞相照看关怀备至，即刻通知各仙长举行了入宗仪式。

　　仪式在停云阁举行，此处云雾缭绕草树横生，常年避嚣习静无人前来，阁中立有一人高的无字石碑，四周阁墙密密麻麻挂满了利剑。

　　剑如同苍峦宗的镇宗之宝，此物灵气十足，邪魅惧怕，掌剑者要是境界高超可斩万物，而墙的那些生前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现在毫无生气如同摆设一般。

　　剑认主，随主。

　　仙长聚集阁中并列而站，池观南占据中间，身抱池淮静待时机。

　　“师兄，可给这小儿命了名？”一位仙长问道。

　　池观南答道：“池淮这个名可好？”

　　那位仙长放笑，打趣道：“师兄已经独断了，我们这些师弟还能否认不成。”

　　这群人早年间要好现在也不曾改，来了兴趣都在窃窃私语，说来说去都没问到点子上，他们中沉默寡言的师妹看不下去了，郑重其事问起了话：
　　“各位师兄也别说闲话了，我想各位也都明了，这男婴……姑且叫他池淮，血脉不纯与灵族脱不了关系，苍峦宗不同别处，剑道仙法万不能流外，更何况灵族近几年势力大增险些让人族无容身之处，让这样的人进了苍峦宗只怕往后有不利局面。”

　　把话说开了一时无人接话，你看我我看你屏气凝神，池观南沉默许久，必要说出一个让众人臣服的理由，对上一圈仙长的眼睛慢腾腾开口：
　　“师妹心系苍峦宗说得在理，但要是因为有了灵族的血脉就要放弃一个活生生的生命，那让苍峦宗拯救苍生的使命置于何地，都说灵族无情无义才有了人族的大义，依我看既然有了大义就要做得彻底。”

　　恰到好时石碑上显现文字，转瞬即逝的光字仔细看是人名，池观南等人看到立马站立如松。

　　“我多说无益，这事应由仙人决定。”

　　池观南上前将熟睡的池淮放在无字碑前，其余人后退注视着不同。

　　按理说只要是仙人认可，用不了多时石碑会再次亮起，入宗者的名字随即出现在石碑上，待石碑恢复原样就代表已是苍峦宗弟子。时辰一分一秒度过，一刻钟后石碑竟无反应，池观南身后的仙长按耐不住，窃窃私语来回对话：

　　“无字石碑未亮起，这是否代表着否决？”

　　“依我看是仙人已经否决了，血脉不纯进苍峦宗本就不是易事，即使师父师叔在此，也应该这这个态度。”

　　“可否决也应有个反应，石碑变暗才是否决，这算个什么事。”

　　池观南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心急如焚，他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心里一遍又一遍祈求着仙人，池淮又有什么错，谁又能说准池淮往后能否造福苍生。

　　“师弟师妹现在断言未免太早了些，一切以石碑为准，石碑未暗说明还有回转的余地，等待结果稍安勿躁。”池观南说的时候自己都拿不准，强撑着宗主的威望。

　　众人心思各异，而视线统一在襁褓中。忽然，墙壁四周的的剑轻晃起来，幅度不大但抵不住一同如此，这种异常惊了阁内所有人。

　　这时，池淮悠悠转醒，在睁眼的那一刻一声啼哭惊动了众人，与之同时无字石碑终是亮了，池淮二字出现在了石碑的正中央。

　　“仪式已成，池淮为我池观南的徒弟，暂住云中峰，一年后进入云峰修炼。”池观南说得坚定，说完暗松一口气，他现在竟然有了喜极而泣的感觉，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对池淮如此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