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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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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念安当然没让周氏去找皇后。但是周氏的态度或多或少都传进了宫。
皇后倚在榻上皱眉听着来人回话,止不住的咳嗽,就着宫婢的手喝了口茶,才断断续续地说:“周氏可怜,又不曾读过书,你们不要怪她不懂事。”
苏荷嘟着嘴,坐在母亲身旁,不免替自家父母委屈:“你们一片好心,想着成国公世子不能总关在家里,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将他从所有世家中拎了出来,让皇兄照拂于他,竟然还怪上了我们?”小公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真是不知好歹!”
苏旻倒不以为意,“这是小事。日后效古自会明白父皇和母后的一片苦心的。”
皇后抬眸,“秋儿,你择日让那楚世子来见我一趟,我和他说说话。”
“是。”
苏荷不喜欢楚念安,也不喜欢大家一直谈论他。
她想到近半年母亲的病时好时坏,捧起了几上的蜂蜜水,“母亲,喝点这蜂蜜水吧,咳嗽也能缓解一些。”
蒋星儿的身体大不如前,从前白嫩细致的皮肤在几个月内枯萎了下去,只剩两只大眼还算有精神。苏荷伸手扶她,发现母亲原本丰腴适度的身体,瘦的只剩下了骨头。
苏荷年纪毕竟还小,马上紧张起来,“母后,您这病什么时候会好呀?”
蒋星儿看着仍在稚龄的女儿,万般不舍,嘴唇苍白,口中尽是苦味。她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怜怜不怕,母后会努力养病,很快就会好的。”
苏旻比苏荷知道更多蒋星儿的病情,也是暗自伤神,想着还得在问问那些在外寻访名医的人有没有新的结果。
傍晚的日头红艳,穿进了芙蓉园皇后殿中的窗棂,照在了心事重重的母子三人身上。
另一边,弟子居中查风正在向梁不寒禀告万飞鹏后日便要返回毅国的消息。
梁不寒站在书桌前,正弯身练着大字。闻言笔下不停,微微冷笑。
“他倒是来去自如。”
“此等小人,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公子您呢!”查风寒着脸道。
查风是梁不寒母族人,是少数跟着梁不寒母亲裴音进宫且活下来的族人。他自小跟裴音,后来又服侍梁不寒,在毅国皇宫那段最难的日子,只有他们两人互相扶持一路走来,他见到了万贵妃是如何折磨裴音和梁不寒的。
他自然是恨极了万贵妃一派的所有人。
查风一想到他们从毅国来的路上,万飞鹏对他们几次痛下杀手,要不是公子警觉,跑得快,他们就会死在了来的路上。
到了大周宫内,不是没有人前来刺探他们究竟脱队先行的原因。
查风自小在吃人骨头的毅国宫中长大,自然知道大周人多半对他们提前而至这件事,有着多番猜忌,但是公子交代了不可细说缘由,查风便总是含糊地带过。
虽然他不明白,但是自小他知道,只要听公子的,准不会出错。
梁不寒笔下不停,走势磅礴,渐渐趋缓,最后收了笔。查风探头一看,只见他家公子写的是“戒急用忍”四个字。
查风见那个“急”字略有急促之意,知道是自己禀告了万飞鹏的事情影响了公子的字,心下可惜,闷着声不说话了。
梁不寒退后一步看了看。
少年自己摇了摇头,“还是不行。”
他还太年轻,还是太沉不住气,太着急要为母亲复仇,太多的愤怒和恐惧。
梁不寒闭了下眼睛,再次睁眼时,那双异瞳的眼眸早已是一派平静,深不见底。
他随手将那字一揉,扔到了纸篓中。
抬头看了看天色,“走吧,陪我去走走。”
此时已然入秋,树枝上的叶子落了大半。傍晚时分更是凉意逼人,查风忙去取了一件轻薄的披风,但是梁不寒摇了摇头,不肯穿。
查风担心一会天色一黑更冷了,便自作主张将披风披挂在前臂上,跟着梁不寒走了出去。
梁不寒其实还没有好好逛过这座宫城。
他一向谨言慎行,几个月以来,他出门不是去东宫,就是时习馆和练武场,从来不随意走动。
但是今日听闻万飞鹏要回毅国了,心中仍是波动,便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走走。
倒不是说他有多在意万飞鹏回国这件事。而是他觉着,此番万飞鹏回去,他必是将有多年再也不会见到任何毅国人。
也好,也不好。
梁不寒心中想着事情,没怎么注意自己正往哪里去。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呜咽的哭声,他这才脚步一顿。
他抬眸,原来他还是按照平日的习惯走到了时习馆旁的小树林。
此时的时习馆不应该有人。梁不寒自小看多了悲惨宫人的事情,想着大概是哪个挨骂的小宫婢躲在这里哭泣,正要抬脚离去,缩在竹林中的人影略略一动,让梁不寒看见了她衣裳的一角。
是一袭绯色绉纹水云锦的裙角。
是苏荷的衣裙。
梁不寒驻足。
他看了查风一眼,查风意会,正要退到远一些去放风,又见公子拍了拍他自己的前臂。
查风愣了一瞬,低头一看,才赶忙将带出来的披风递过去,接着麻溜的到远处去守着了。
梁不寒站在原地不动,听小姑娘哭得伤心,其实有些无措。
是什么事情让她从后宫跑出来?又是谁让她如此伤心?
少年的心里忽然纷乱,又有些愤怒。
他怕吓到她,故意踩重了脚步走向苏荷,果然小公主听见脚步声忽然止了哭声。
脚步声停在了小树林外的步道上。此处仍有微弱的宫灯,再往前一步的树林则是全部隐在黑暗之中。
而苏荷现在正在那团黑暗中。
梁不寒看着自己脚边橙黄淡薄的灯火,手指微微卷缩,踏进了黑暗。
女孩小小的抱着膝缩在一起,诧异地抬头看他。
她脸上尽是眼泪和鼻涕,一双大眼被泪水泡着,鼻头红肿,头发也乱七八糟,整个人狼狈至极。
梁不寒又心疼又好笑。
他蹲下身,在她身边坐下。
苏荷吸了吸鼻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出来散步,没想到公主在此。”梁不寒知道苏荷骄傲,并不直接开口问她缘由。
“哦。”小小的身子停止了哭泣,忽然感觉有些凉,不自觉地往梁不寒方向缩了缩。
梁不寒见状,展开了他手上的墨蓝缎面披风,披在了她身后。
身上骤然一暖,那披风有他的味道,还有他的体温,苏荷忽然放松了下来。
她开口道:“我母后病了。”
梁不寒没说话。她侧过脸看他,发现他正看着天空。他的侧脸不似任何大周人的侧脸。轮廓明显,鼻梁高挺,睫毛纤长,脸上似乎总是带着笑,但仔细一看又会发现其实他没笑。
她眨了眨眼。
苏荷回过神,看向自己的脚尖。
“我感觉父皇和皇兄都知道母亲快要不行了。但是他们把我当孩子,就是不告诉我。”
梁不寒仍是没说话,苏荷说完就自己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地砖。
良久,旁边的少年忽然出声,声音低沉:“公主是如何知道娘娘的病情的?”
“我偷听到他们三人说话了。”
梁不寒颔首。
“我小的时候也曾过过几日快活的日子的。”就在苏荷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少年忽然说。
“那时我还很小,我那个父皇对我母亲很是疼爱。那个时候,也没有万贵妃这些人。我记得,皇后是个还算贤德的人,从不曾为难过我们母子。”
一阵凉风划过,苏荷发现天上的云忽然散开了些,有影影绰绰的月光掉在他们俩的身上。
苏荷一伸手,衣裳滑落,大片的手臂露出在月光下,如莹莹白玉。
梁不寒微一皱眉,伸手将她的衣袖拉好。
指尖划过女孩的手臂,苏荷缩了缩脖子。
“你......你母妃是怎么死的?”
梁不寒沉默了半晌,看着墨黑的远处,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开口。
许久,他才缓声道:“她是被万贵妃折磨致死的。”他轻笑一声,“而我那父皇,无论我怎么求他,都无动于衷。”
“最后,他还让人将我拉出去,关了起来。”少年面色如常地说着惊心动魄的过往,他笑了一声,“我被关了三个月,他才让我出来。那时我母亲都已经下葬了。”
苏荷不曾听过如此恶毒的父亲,禁不住伸出手,握着了架在膝盖上少年的手。
梁不寒的手抖了一下,回过神来,发现是苏荷在碰自己,放松下来,任由小姑娘抓着自己。
“但是我从来不怨怼,”梁不寒侧过脸看她,“因为我的母亲很爱我,我也很爱她。”
“我不是没人爱的孩子。”
在晕黄的月光下,少年不似平日清冷,竟带着融融暖意。
苏荷仿佛被他心中的那股暖意流淌而过,心中酸软。
“我知道......我该做的,是珍惜和母后在一起的日子。我还有父皇,还有皇兄......”
她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他。
女孩的眼神真挚,直直的看进少年蓝绿色的双色眼睛。
“我还有你呀,亦阳。”
梁不寒说不出话,忽然有些僵硬地看着她。
女孩又说。
“你也还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五皇子是个可怜的孩子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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