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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苏荷是在第二日晨光大亮时,在军营中见到顾安然的。

      顾安然并不是直接回城,而是将大军扎在北面的军营中。他遣了传令兵到行宫来传消息,请公主移驾至北大营。

      那时苏荷已经等了整整一天一夜。自顾安然回来后,她便一直等着顾安然来找她,可是她整整等到了第二日早上,顾安然才派人来。

      似乎不管她焦急的心情,也似乎并不着急要见到她。

      生气说不上,但是事关苏旻的生死,不痛快是必然的。

      马车从燕城北门出去,行了半日,才到达军营。车驾直接入了营地,最后停在一个巨大的军帐之前。

      在车上时,苏荷想了许多。
      她忍不住不去猜想这一次顾安然接她出城的缘故。顾安然明明可以回城来见她,却偏要劳师动众地将她接到军营,难道苏旻真的在此?但是不方便行动?是昏迷了?还是受伤了?如果苏旻没死,为何密不宣告天下?梁不寒知道苏旻的事情吗?

      亦或是,苏荷手脚发寒,燕城内也已不安全了?

      苏荷撩了裙摆,由伊霞扶着下了车。

      她举目望去,只见大帐前站了两名卫兵,大帐的左右两侧都插上了“顾”氏的旌旗,随风飘扬。
      她一下车,一个身穿将领服侍的人跪着迎接,“末将狄林,见过公主。”

      营地中风沙大,太阳将地面晒的又干又硬。
      苏荷微微眯起眼,“狄将军请起。”

      她心中虽对顾安然有所不满,但是知道如今她也只剩当年太子伴读的几人可用,她不免对他手下的人多加礼遇。

      顾安然从军多年,说起来他们也好久没见了。
      若说她对蒋劝野有着天然的信任,宋子琛一门清正,是立身严谨的端方君子,她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他们俩。

      但是顾安然嘛......
      虽说当年顾家是她父皇苏铨一手扶持的,顾安然和她,更是曾有过婚约在身,但是苏荷觉得自己始终没有看透过顾安然。

      当然,她是个眼瞎的,不然也不会爱梁不寒爱了那么多年。

      “公主请。”狄林抬手请苏荷入大帐,边走边说,“将军现在不在,还请公主稍等片刻。”

      苏荷原先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些。
      先是回了城不来拜见,再是将她带来后人却不在。苏荷从未受此冷遇,不知道这顾安然到底在搞什么,脸上却不动声色,还能笑着说,“无妨。将军事忙,也是为了大周的江山。”

      她早就不再是从前那个笑闹随心,百无禁忌的小公主了。

      她如今是身负国仇家恨的孤女,无依无靠,父兄给她留下来的这些还算可以信任的人,她一个都不敢得罪。

      苏荷径自在地毡上坐下,外边自有人奉了茶上来。苏荷盯着那氤氲缭绕的热气,不觉发起呆来。

      -

      顾安然当初并不在东宫伴读的名单之中。

      当初名单公布后一个月后,蒋劝野、宋子琛和楚念安进了宫,一同赐居弟子居,和梁不寒住到了一块。白日里几名少年都在时习馆读书,下午则是要去练武场习武。几人同吃同住,很快便熟悉起来。

      蒋劝野出身名门,手腕了得,是皇后嫡亲的侄子,与太子有打小的情谊,在宫中如同半个皇子。宋子琛则有几分书呆子气,学问极好,却有些不通人情,对书本以外的世界似乎了解不多,也没有兴趣。

      楚念安则是最格格不入的。
      这成国公世子性格内向,府中又只有寡母一人,父兄均战死,楚母难免对这个遗腹子过度保护,养成了他怯懦别扭的性子。楚念安自小封了世子,却从未习武,也是因为楚母求了恩典,不让楚念安再从军,只求他当个闲散侯爷。

      苏荷撑着下巴看着段静将今日的点心装盒。
      近日东宫新添了三位伴读,芙蓉园的点心房便加大了业务量,将每两日的点心分量直直加了三倍。苏荷现在每一次去除了萤月都还必须再叫上一个小内侍帮助提东西。

      蒋劝野是她母后家的嫡亲表兄,自小与苏旻玩在一块,自是相熟的。那宋子琛倒是有趣,就跟他那个阁老祖父一模一样,成日都埋在书堆里,不问其他。小苏荷倒是喜欢逗弄宋子琛,再看他一本正经回答的样子。但通常她如此作弄宋子琛,多半会被苏旻或是蒋劝野训斥,让她不得无礼。

      苏荷最看不过去的人,便是楚念安。楚念安身形瘦小,面色惨白,声音如同蚊蝇,一点都不像其他几名少年那般坦荡自然。

      这一日刚刚过了白露,天气渐渐凉了下来,段静给大家伙做了润肺的百合汤。几人正在时习馆中的学堂围成一圈喝着汤,苏荷眼睛一转,看见孤单只身坐在一旁的楚念安正在写着什么。

      苏荷孩子心性,见大家都在休憩说话,只有楚念安一人还在写字,有些好奇。
      她放下碗,蹬着小短腿跑过去看,发现楚念安正奋力的用蝇头小楷写着字。苏荷尚未开蒙,看不懂,便扯了离她最近的梁不寒来帮忙看。

      “亦阳,你来看看,楚念安写得是什么?”
      梁不寒捧着一碗百合汤吃着,手下一顿,放下碗,蹲下与苏荷平视,“你楚哥哥正在写字,我们不打扰他。”

      “我就想看看他写了什么。”小苏荷不明白有啥不能看的。

      梁不寒想了想,“如果真的好奇,那便问问楚哥哥,好吗?”

      苏荷贪婪地看着梁不寒两只异色的眼睛。他的眼睛总让她想起母后送给她从好远地方来的蓝宝石和绿宝石。如湖水,如天空,碧蓝翠绿,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此人的眼中。

      苏荷看得有些入迷,没有回答。
      见苏荷不说话,楚念安也明显没有要搭理公主的意思,梁不寒哄道,“我们去看看你表兄的本子吧。”

      蒋劝野功课好,字更是写得漂亮,又是苏荷的亲表兄,对她很是亲昵疼爱,梁不寒不怕苏荷会得罪了蒋劝野。

      没想到原先还在写字的楚念安,不知何时搁下了笔,一双沉沉的大眼看过来,冷笑道,“要你装什么好人!”

      楚念安比众人矮了许多,生得羸弱白皙,穿着上好的暗红色缎面直裰,整个人如同天上乌云那浓烈的一笔。
      黑沉地要变天。

      梁不寒不答,垂眸一瞬,“殿下,去你表兄那里。”他微笑朝蒋劝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苏荷却不听,自从她内心将梁不寒划为要受她庇护的人之后,最是见不得任何人对梁不寒不好。

      小公主直接炸了毛,对着楚念安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能不能好好说话?”

      苏荷对楚念安讨厌梁不寒的国仇家恨懵懵懂懂,她只知道,一起在东宫的这几人中,楚念安老是不合群,还总是针对她羽翼下的梁不寒,那不就是打她公主的脸吗?

      苏荷小脸涨红,双手叉腰,看上去凶神恶煞,可惜是个孩子,手短脚短,才刚刚比桌子高一点。愣是做得再唬人的姿态,都仍显得童真可爱。

      楚念安当然不怕,冷笑了一声:“这毅国是没人了是吗,来个质子还要靠我大周的公主庇护。”

      这话难听至极。梁不寒面上仍是带笑,眸子却瞬间阴沉。

      “效古!”苏旻呵斥着楚念安的表字,“向亦阳道歉。”

      苏旻原本正和宋子琛讨论这方才课上关于赋税的问题,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但楚念安那一句话骤然大声,全课堂的人都听了个明白。

      楚念安咬着牙,知道自己胡乱发泄情绪理亏,眼睛却不看人,只盯着梁不寒的脚边,随意地拱了拱手,“抱歉,我失言了。”
      不情不愿的。

      苏荷还要发作,梁不寒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梁不寒抬眸,仍是笑意融融,“无妨。”

      楚念安手指发颤,咬着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的眼睛水汪汪的,盛满了泪,却仍是倔强着不肯掉下来。

      蒋劝野瞥了楚念安一眼,将碗中的百合汤喝了一干二净,放下碗。

      “今日这百合汤甚好,怜怜替我回去问了段姑姑要方子,回头我也让老爷子吃上一碗。”蒋劝野笑着岔开了话题。

      苏荷虽小,但自来顺从苏旻和蒋劝野的话,乖巧点头,“明日就让人送到府上。”

      蒋劝野却心底发寒。
      虽然众人都明白楚念安因父兄关系不喜梁不寒,然而没想到竟是如此拎不清的糊涂人。

      多大了个人了,还如此将喜怒摆在面上,不管不顾地。

      他手指摩挲,眼底一片冷漠。这样的楚念安,就是再来十个都玩不过梁不寒。

      这成国公府没了男人,竟养出了一个意气用事没脑子的蠢货。

      太子伴读的公子们每十日可回家一日,除了梁不寒,各个都是京中的贵公子,自是各回各家。
      从东宫出来,几人在宫门前拜别,各家的马车也都等在一旁。

      楚念安看着蒋府和宋府的马车先行离去后,才慢慢地上了自己的马车。

      小厮在窗前问:“公子可饿了渴了?里面吃食茶水一应俱全,还有一个手炉,才换过炭的。公子若是冷了......”

      “都不用!”楚念安烦躁的打断絮絮叨叨的小厮。

      小厮知道自家公子性子古怪,但好在人也不算太坏,自己自觉地闭了嘴,默默上了车辕,不再开口。

      熏着沉香的车厢缓步前行,楚念安看着周遭一应齐全且过分精致的物什气便不打一处来。

      手炉是工艺高深细巧的掐丝珐琅花鸟炉,里面的炭用的是订好的银霜炭。小茶炉上的乃是玉八仙纹执壶,里面已经备好了上好的白露茶叶,另有掐丝珐琅八宝提盒,里面咸口甜口点心各四样,分别用了青花云龙纹盘装好。

      本朝初立,皇上奉行简朴,具他自己在宫中的这段时日,知道皇帝一家是真朴素。他们成国公府的奢华程度,楚念安敢保证,太子殿下都没这待遇。

      他烦闷地吐出一口气。
      他的父兄均为了大周战死边疆,留下他一个独苗苗遗腹子,他自小就是他母亲周氏的眼珠子。

      自小哪儿都不能去,只能关在后宅里,金尊玉贵地养着,养成了现在这副破体格和烂性子。

      若不说,光看他母亲准备的东西,人家必定认为是给哪个闺阁女子所准备的。

      如今他入了东宫,自然不能再如此行事了。他回去就得告诉母亲,以后莫要再像从前那样养他。

      他大了,是一名男子,更是成国公世子,以后要靠他来支应楚家门庭的。

      不然取笑他事小,污了太子殿下的名声就麻烦了。

      他不蠢,他自然知道皇帝选了他去当太子伴读的意义,更知道皇帝太子让他和梁不寒好好相处的意义,可是母亲夜夜的泪水,他们楚家的一门冤魂,都让年仅十三岁的他咽不下这口气。

      下次。
      下次他必定会忍住对梁不寒的恨意。
      楚念安额上冒汗,握紧了拳头,暗暗发誓。

      回到了成国公府,斜阳照进了石砖地,成国公府邸虽不大,却长年只有孤儿寡母一对,再小的宅邸都在墙角和石头缝里生出了杂草。

      人口稀薄的国公府,到底是败落了。

      周氏早就等在了垂花门,见楚念安一行人回来,急忙迎了上去。

      她抓着楚念安的双臂,左看右看,仔细检查。
      楚念安有些无奈,“母亲,儿子没事。”

      “怎么会没事,那个毅国的质子也在东宫,我如何放心,你莫不是忘了你的......”周氏眼眶含泪。

      楚念安见母亲又要提及父兄,暗叹了一口气,“质子无权无势,只不过是看人脸色在东宫讨生活罢了,儿子心里有数,母亲勿在多言。”

      儿子从未如此跟自己这样说过话,周氏白了脸,心头冒火,想着必是东宫那伙人带坏了自小听话的幼子,越想越悲愤。

      “母亲明日便去求了皇后,让皇上收回成命,你别再伴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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